记忆里的永州山水和山水里的永州记忆

记忆里的永州山水和山水里的永州记忆
—— 题记:赞美与偏爱故乡是人的正常情感
云梦泽涌
近几年古城永州的名声越来越响,研究发现原来是古今风流名人争相打卡的网红胜地,北宋欧阳修有诗“画图曾识零陵郡,今日方知画不如”,有好事者打旅游广告:“来湘不入潇湘画,不知湖湘有文化”。搞得来湖南若不到永州,似乎显得自己没文化。
在异地我说自己是永州人,别人一般会来一句“永州之野产异蛇”的永州吧?我还未答腔那边甩一句玩笑:你或许就是一条异蛇转世投胎吧?可怜我这条投胎永州的“异蛇”,对故乡的“山水林田湖草沙”陌生得很,在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出生与成长的老坝村和柳子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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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坝村)
老坝在零陵是平常的村,但找到她也容易,距离柳子街约10华里,村民绝大部分为彭姓。村里房屋基本是坐北朝南,马路穿村而过,北边小山丘地势略高,山上种满了油茶树,春天小孩喜欢树上的茶泡茶耳。山的名字有点回韵叫“煞恶岭”,岭的后面有一条大河,广西流来的湘水,在零陵萍岛与潇水汇合开始叫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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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坝村)
村屋脚前是春天绿油油、秋天黄灿灿的稻田,地势平坦约有6平方公里,当地土话叫田洞,田洞里蜿蜒一条小巷涧,一年四季不断流,稻田旱涝保收,水清亮泛光,村里做饭洗衣都用小巷涧的水。奇特之处是田洞中部突兀着两块高出稻田约10余米平整开阔的 “台子”,村民们在上面种满了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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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坝村)
小巷涧实在不宽,平均20米左右。为了挽留一些小巷涧的水,彭家先人在小巷涧流出村口的地方,筑起一道并不高的水坝,水在下面流,人能在坝上牵着牛走,这便是“老坝”村名字的由来。
“嫁到好地方,就能吃饱饭 ”,这是那个年代姑娘择偶的地域条件。姆妈(妈妈)对老坝的自然条件、生态环境满意,但城里姑娘下田劳作挣工分却是辛苦的。春天插秧她落后,父亲正在追求她就帮着干,秋天收割,天快黑了分给她的稻子末割完,却不小心被镰刀割了手,父亲急忙赶来帮她包扎,趁天黑以为人看不见背着姆妈,心跳加速在窄窄的田埂上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只要男子肯卖力气帮女子干活,那时候的爱情就这样简单。
1967年爸妈结婚,但父亲在1976年7月因一次意外去世了,俩人生活9年生了仨儿子,我是大仔。他们夫妻俩先后离开了人世,老坝的田洞、山丘、小港涧、小台子有他们来来回回、缠缠绵绵的足迹,有他们插秧、割禾、种菜汗水湿背的影子……
我爷爷奶奶都是劳动中去世的,76岁的爷爷,秋天在田洞捡稻穗突然晕睡在稻田里没能再醒来…… 96岁的奶奶,在小港涧边洗衣服摔了一跤,像小涧的清流水不能再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儿孙…… 每年重要节日,中国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故乡魂牵梦想,无论千里万里都想着故乡要赶回故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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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子庙桥对面牌坊)
1978年知青大批返城。姆妈一个29岁的寡妇拖着3个儿子,像母鸡护着3只小鸡,回到了她的出生地零陵柳子街。刚返城没工作,姆妈干过挑煤和榨油的苦力,离开了“老坝”没有了“老爸”,妈干男人的活、吃男人的苦养家糊口。
挑煤的距离并不远,1500米左右,装煤的船停在碧绿的潇水码头,需要一担一担卸下来,但两个陡坡一百多级台阶,挑煤是论斤算钱的,姆妈逞强挑得多,她颤惊惊走上船的跳板上,跳板弓起一晃一晃的,我生怕她掉水里去,箩筐里有时撒点煤掉河里,清清的潇水一下子变得墨黑,好一阵才返清;上台阶更吃力,中途歇气,我把在家烧好的冷开水举给她喝,挑进柳子街上的卖煤店,过了秤把煤筐倒在屋角,我赶紧积极举起扁担“挑”箩筐,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向船边帮她挑下一趟做准备,她松软地跟在后面,我回头总能看到姆妈浅浅的满足笑意。那时我未满10岁。
我在永州市六小念小学,柳子庙的西北方向,学校地势高叫茶林岩,站在操场便看到柳子庙的古屋顶、翘墙角,透着宁静与神秘。学校大门路边就是愚溪,沿溪西南便是柳宗元先生的《小石潭记》《钴鉧潭记》所记载之处,那时愚溪上建有一个水电站,把小石潭、钴鉧潭都淹没了。水电站里的榨油厂利用水能榨茶油,榨油工10几个工人都是女的,30岁以上,主要是烘烤茶籽并倒进碾槽内,一边是溪水清亮沁凉,一边是热气腾腾淋漓大汗。姆妈在这里干了一年多,每天汗水湿几身,我想这个水电站将来一定会拆除的,后来果然拆了,“小石潭、钴鉧潭”露出了真容。
我读的中学叫“零陵师专附属中学”,隔着愚溪,就在柳子庙的正对面,我上学走路从校侧门进只须10分钟。语文课本里有柳宗元的诗文《江雪》《捕蛇者说》《小石潭记》《黔之驴》《始得西山宴游记》等,虽然年少懵懂无知,但觉得自己生长的地方在教材里有好几篇文章,既惊叹又自豪。
每天上学放学经过柳子庙,还是记得庙门上的对联“山水来归黄蕉丹荔,春秋报事福我寿民”。老人们讲柳宗元的功德主要是心系老百姓,希望民众多福长寿,所以千百年来一直深受民众敬爱。
那时柳子庙内办学叫朝阳中学,附近郊区农村的孩子多数在这里上学。庙里除有一块“荔子三绝碑”用木栅栏隔开护住外,其他地方都可以随意进出。每年农历7月13日柳宗元的生日期间大家都来敬“柳子菩萨 ”,柳子庙、柳子街就非凡热闹起来,庙里的戏台足足唱3天戏,我们这些柳子街的土著,胆子大的小孩经常混在戏台上的演员群里耍疯一把 。
那时零陵人对柳子街印象不好称为“流子街”,缘由是年青人不爱读书。记得是1984年前后期间,学校放学的傍晚,在柳子庙门前溪桥上,经常坐着十几个不爱读书的“流子”, 长头发带墨镜穿花格子衣服和喇叭裤,抱着吉他唱着:“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当时极流行的歌,吓得漂亮些的女学生不敢从这经过,绕远路回家;也有些个性女孩,挺着刚发育的胸,昂然而过,“流子”们却行注目礼并不敢孟浪。
我长大离开故乡后,年纪向上逐渐懂些历史掌故,回忆起来有些喟叹:学校的北面是柳子庙、柳子街是出文章的地方,南面是柳宗元描绘的“西山”,学校向西是“小石潭、钴鉧潭”,东面则是潇水,柳宗元《江雪》这首诗的实景地,学校的老建筑校舍是原国民党将领唐生智的公馆,这样的“风水宝地”多值得后人回味深思呀!
我虽然在柳子街长大,但并没有变成“流子”。我高中未毕业便从军入伍,没曾想一入公门身不由己,在军旅竟干了29年。
从军29年转业到长沙,闲时屈指算算,平均起来每2年回永州与姆妈见一次面,每次平均5天左右,这5天也只有2.5天是属于姆妈的,其他被战友、同学、亲戚霸占了,甚至还有多。29年加起来,我与姆妈呆在一起的时间仅有40天左右,才40天呀!
我对故乡永州的陌生你理解了吧?故乡的书籍我时常阅读,故乡的新闻我经常关注,故乡的发展我反复思考……在外地遇上永州乡亲,“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便拾起乡音,打听家乡的故事,满怀期待、满心欢喜、心甘情愿地做着听众。
姆妈与我一样,生活的圈子仅限于零陵的老坝村和柳子街。养大了我们仨兄弟,又帮二弟看女儿、给三弟带儿子,孙女孙仔长大了,又养了一群鸡鸭,种了几块菜地,每次我回家走的时候,车的后备箱总塞满清理干净的鸡鸭和小菜,有时我们还埋怨:“搞这么多吃不完。”她有些紧张和不安:“没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只有这些土东西给孙仔吃 ”。
我几次想请她去外出旅游,她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晕车不方便出远门,天下一个样,我在电视上看看方便得多。”我知道姆妈怕花钱只好由她去。但听说有一次她去双牌阳明山烧香,顺带看了满山满岭的杜鹃花,“那确实好看、爽抖 !”她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如今回想起来,我觉得自己好傻、太自私,不必说去远方,怎么不开着车带着老姆妈和老婆、儿子在家乡风景名胜、人文古迹转一转看一看呢 ?!
我们悠闲散漫,总以为来日方长;我们憧憬展望,却忘了世事沧桑;我们等待花开,却难敌聚散无常。2022年5月15日姆妈的生命指针突然停止了 ……我头晕目眩、浑身瘫软、泪崩、无语凝噎 ……要求时光倒流,希望时间停住。
我,一个普通人,妈妈走后,往后余生,好好活着的意义之一,是随时涌上心头的、对妈妈的思念……活着好好思念妈妈?唉!我的眼眶顷刻又闪烁起泪光。
山无语水无言,山水依然,敬爱自然……人生忽然!珍惜生命!珍爱情缘!
俗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永州的山山水水养育的人可能也带有明显的“永州特质”。
永州漂亮的山水随处皆有:九嶷山、舜皇山、阳明山都庞岭、云冰山湘江源、千家峒、濂溪、浯溪、愚溪……山山水水、山水相依,各个县市区都有自己的“招牌美景 ”,真可谓是一步一景、移步即景。
偶有好友来零陵,看了老坝和柳子街,由衷赞叹:就是古诗古画所描绘的小桥流水、青山碧水呀!这样的山水、风水绝对养人出人啊!听着他们夸张的表扬,我有点不以为然,我从小生长于此,居美景福地而不自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次回家,心里确实触动着更多的美感。
作为土生土长的永州人,王婆卖瓜如实自夸。永州山水秀丽如画,行走其间,怡情养眼;永州文化是一本厚重深远的书,值得海内外炎黄子孙品读,足以提升人们的内涵和修养,让我们的内心更加丰富、自信和坚强。(一审:肖静 二审:张马良 三审:熊佳斌)
(云梦泽涌,本名彭勇辉,湖南省作协毛泽东文学院生态文学研修班学员,军旅29年转业至生态环境厅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