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文化老人丨贵阳龙门书院——《桑榆非晚献余晖》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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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让世俗流行的空话、套话去耗费诸君的宝贵时光,不如留白让诸君斧正。无师友、领导、同仁及后学、拙荆之教诲、鞭策、帮扶、支助,绝无有野老理想人格之实现,为学方略之渐成,经师人师之进步。文章千古事,成败任君评。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谭佛佑
贵阳南明河畔翠微阁中的龙门书院
贵阳市南明河畔甲秀楼周边,系“南明八景”之一的翠微阁,可谓“城南胜迹”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名胜之一。
早在清初康熙年间或更早一些,这里就建有武侯祠。明代时称圣寿寺,又称南庵。心学大师王阳明先生谪黔在贵阳讲学时,就曾多次游览,并有题咏。后又作水月寺,亦称观音寺。《贵阳府志·祠宇副记》有这样的记载:“水月寺即观音寺,在府城南明河上,去甲秀楼数武。前临浮玉桥,桥上旧有涵碧亭,今圮。寺门有阁日‘拱南’。大殿三楹,殿中之前有千佛铜塔一座,高可九尺。后有大士殿,旁为澹花空翠园林。内客厅数楹,又有翠微阁三间。”这里不光景致极佳,可谓“琳宫璀璨,云木萧疏,山光水色,晴雨皆宜。”堪称贵阳市的“南郊胜境”。而且骚人游客题咏颇多,赞誉有加。因寺内有千佛铜塔,故又有“万佛寺”之名。而且当时就有楹联如:“常倚曲栏贪看水;不安四壁怕遮山。”“烟雨楼台山外寺;画图城郭水中天。”生动形象地记录了祠寺楼台亭阁的实际景观胜况。
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著名的大学者云贵总督阮元驻节贵阳,尝登阁游息览胜,倚栏眺望,勾留清景,遣兴吟咏。并挥毫染翰,提写“翠微阁”三个大字,横额勒石,以示永久。于是“翠微阁”之名,更是声名鹊起,声誉倍增。阮元还专门为此题七律一首,刻石于阁后回廊之间,供游人赏读。其诗曰:
水南小阁题名后,一段林峦未可忘。
黄叶多时有霜气,翠微空处即秋光。
眼前画意任舒卷,溪上诗情孰短长。
莫怪栏干人倚久,勾留清景是斜阳。
阁中窗棂轩朗,周边绿树交阴,掩映溪山,一览南明之胜。当时有汪仙谱一联,脍炙人口,誉满筑城,其联曰:
半面山楼,半面江楼,翠微天,尽他拍手高唱,邀几个赤松黄石白猿来,一枰古今;
数声渔笛,数声樵笛,书画舫,容我掀髯大笑,听不真流水明月清风引,万象空濛。
此外,当年提学贵州,新教育改革的先躯,南开学校的创始人,津门严修也题有一名联,同样享誉筑城。其联曰:
蛮花贡媚,瘴雨回甘,自西林相国重破天荒,八万洞武功,前无往古;
佛阁吟秋,僧楼眺夕,有北江先生唱提风雅,一百年文教,未坠于今。
上联讲述了雍正年间,署云贵总督后擢军机大臣的鄂尔泰,在贵州实施改土归流,平定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武功”战绩。下联则阐明乾隆时期,提督贵州学政的大学者洪亮吉,开发贵州文化教育、大力培养人才的“文教”千秋伟业。两位著名的历史人物,均对贵州历史文化、社会发展产生过极大影响的两种不同的历史故事。即使在今天,仍然能引起我们无限的反思与遐想。
关于翠微阁中的龙门书院,其匾额,早在甲秀小学办学的年代,根本无任何蛛丝马迹可寻,有关史志的记载也多缺如。笔者早年在参与编撰《中国书院辞典》并主持西南川、滇、黔三省的书院辞条和名的编辑时,故未能将其编入。多年来时时总会感到内疚和几分遗憾。现借述此文的机会,特将其补叙一笔,亦可告慰筑中学界同仁或读者诸君。
早康熙年间,田雯在任贵州巡抚时,就特别关心贵州的文化教育和人才培养。二十八年(公元1689年)就捐赀重修武候祠,并扩大其规模。增建两廊书院八间,取录很多已进学的士子,田雯亲自教授其中,并供给膳食膏火。同时还建亭三楹,名之曰“又一草庐”,兼作课士之所。当时,曾构筑“梦草池”的贵阳名士吴中蕃还为田雯的义举,赋诗一首:《武侯祠后小亭为抚军田公课士处》
了除花判启尘封,山郭双旌有鹤从。
那惜画皮为巧鹄,凭谁操筵扣洪钟。
远江入抱来千里,群岫升堂侍一峰。
城柝欲严鱼鸟静,烟深讲席话从容。
雍、乾时,据说田雯重修之武侯祠、两廊书院、又一草庐等,改作了刘公祠。刘公祠一名龙门书院。按《贵阳府志》的记载:刘公祠,在水月寺旁,旧名“龙门书院”,祀巡抚刘荫枢。
刘荫枢字乔南,陕西韩城人,康熙四十七年(公元1708年)擢迁贵州巡抚。在任期间,为官一向清正廉洁,勤慎爱民,悉心文教,作育人才,恩惠远人。主张改土归流勿须兵革,尝疏请增加贵州学子乡试解额。康熙五十年(公元1771年)二月,上疏言道:“贵州人文日盛,乡试中额三十名,美不胜收,难以劝兴多士。近科会试,贵州与广西同编中右字号。贵州中式三名,广西中式一名,是贵州人文不下广西。而广西乡试额中四十名,不无偏植。恳祈圣恩,将贵州乡试中额与广西同,则边方人士倍加鼓舞。”通过部议得准,贵州乡试解额增加六名。同时还疏请设立南笼厅学以育边方人才。为了驿道通畅而又不增加百姓的经济负担,上疏请预拔银二十万两,储存藩库,以备征用。由于在贵州的政绩卓异,地方建专祠以奉祀,是在常理之中。当时,在贵阳所建有政绩的官宦个人专祠,除祀刘萌枢的刘公祠外,还有如鄂尔泰、田山薑、甘文煜等不下十余所,是可说明这一常理,老百姓是不会忘记恩泽于民的父母官的。
惟惜当时的龙门书院,除田雯抚黔时在“两廊书院”“又一草庐”有不少讲学育才课士的活动外,待至雍、乾乃致以后很长一段时日,龙门书院的这些教育活动已相继减少而几近绝迹了。因为筑城在雍正时就由政府将原明书院改为省级示范重点的贵山书院,及后又建“学古”“正习”南北二书院。并非以讲学育才课士为主要职能的龙门书院,其地位也就自然而然地退居到次要了。
不过从书院的格局,直到民国年间,仍然依稀可见。据已故的贵阳著名学者、教授李独清先生对往事的回顾,民国时,在贵州的一些陕西籍绅商,捐赀购置了一批田产,作为刘公祠的祀田,交由陕西会馆管理。陕西会馆在贵阳成立同乡会,因独清先生祖籍陕西临潼,在筑又系名流,所以也应邀参加,是为会员之一。约在民国十六、七年间,因为产权纠纷涉至诉讼。独清先生随同乡友诸君,亲自前往刘公祠——龙门书院踏勘调查。当时见享堂极为宽敞,两廊房舍相接,亦如书院斋舍,不像专祠的建制格局,认定就是田雯所重修武侯祠的“两廊书院”“又一草庐”等,也就是及后的刘公祠——龙门书院。
今天,武侯祠、刘公祠等的名字,在翠微阁中已无匾额可寻。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重修甲秀楼和翠微阁时,则将龙门书院之名勒石,额于阁之右侧小院进门的门头之上。现今又重镌巨匾,悬于一幢类于享堂的楼宇前额,廊柱也有今人的题联。堂内壁角,镶嵌着几通早已风化而看不清字迹的“古碑”。边置几案,悬挂字画条幅,还有几张存放“古玩”器物的柜台,是否经营?笔者不得而知,只觉得完全感受不到“书院”的丝毫气息,心中也难免产生几分酸楚或苦涩。龙门书院,现今也仅有其名而无其实,悲哉,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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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佛佑,号安平野叟,1938年生,贵州平坝人,贵州师范学院(原贵州教育学院)教授,省内知名学者。现任贵州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教育家协会常务理事兼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长期从事教学工作,潜心研习教育理论、中国文化思想史、中国哲学史、贵州历史文化教育等课题,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若干篇。在数十种学术刊物发表《论黔中王门与明代贵州的书院》《贵州石门坎教会苗民教育述评》等学术论文近百篇。主编有《中国教育思想通史》先秦卷、《中国教育史》《中国教育管理制度史》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