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世界遗产大会十大看点（下篇/番外篇）

今年大会比较特殊，相当于把两届合并到一届办，因此不少国家的申遗项目较多，此前介绍过德国今年有5个项目，其他国家虽没有德国这么用力过猛，但也都蛮拼。可以预见福州世界遗产大会后，世遗大国前十排名会有不小变化。

意大利今年有3个新项目，其中帕多瓦14 世纪壁画群，及欧洲温泉疗养胜地（6国联合申报）两项都获推荐，博洛尼亚的拱廊被建议重报；我国则只有泉州一个项目。预计福州大会上，意大利将新增2-3项世遗，世遗总数达57-58项，我国的世遗数量至56项。意大利将甩开中国，继续保持世界第一的位置，我国则退回至第二。

在2019年超越法国后，德国今年继续高歌猛进，有4个获推荐，还有1个建议补报翻盘难度不大，所以5个项目可能全部被列入，德国世遗数量达到50-51项，铁定超越西班牙，来到第三。继意大利和中国后，德国将成为第三个加入世界遗产50+俱乐部的国家。

西班牙今年不太顺，两个项目1个已撤回，1个建议重报，排名将降至第四，而且这个第四可能还要和法国并列。一旦法国3个项目都列入（大概率），而西班牙没有项目列入（很大概率），两国的数量将持平同为48，并列第四。其他情况下，则西班牙第四，法国继续当老五。

第六至九位没有变化，依次是印度、墨西哥、英国和俄罗斯。

第十有变化，可能有新国家加入。目前第十是美国和伊朗并列，各24项，日本23项排12。今年美国没有申报数量将不变，伊朗2个项目1个获推荐1个建议重报。日本今年2个项目都获推荐。如果今年伊朗新增2项，那么排名就会变成第十伊朗（26项）、第十一日本（25项）、美国第十二（24项）；更大可能是今年伊朗新增1项，那么伊朗就将和日本以25项并列第十，美国第十二。总之，美国将铁定掉出TOP10，这将是自1978年《世界遗产名录》创立以来第一次；日本则有较大性可能进入TOP10，这也将是历史上日本首次进入TOP10。

大昭寺新建的碑亭

今年大会，除新项目，还会审议258项世界遗产保护状况报告，涉及我国的有4项。总体来说，我国的世界遗产保护工作做得不错，但报告中还是多多少少地指出了其中的问题。

报告认为，布达拉宫、大昭寺和罗布林卡的总体保护状况较好，并确认2018年的火灾没有影响到大昭寺的整体结构和遗产价值。受火灾影响最严重的主要为20世纪80年代大规模重建时期的区域。

大昭寺前唐蕃会盟碑、种痘碑、无字碑加盖了保护亭，对此报告建议委员会对缔约国在兴建碑亭前未将兴建计划及《遗产影响评估》上报世界遗产中心供审查表示遗憾。注意到缔约国表示这些石碑在目前的位置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但还是应该采取措施，将保护性建筑的尺寸降到最小，并重新设计，使其在视觉上不那么突出，与历史不相违和。

我国澄清过，本项目包含49个古建筑群及遗址，遗产区面积总计0.671平方公里，每个遗产点都有一个单独的缓冲区。但报告认为，武当山作为一座文化名山，遗产地应该是一个整体，文物建筑相互之间以及与山体之间是存在联系的，武当山的发展来自这种联系，仅将建筑范围作为遗产区和缓冲区来保护，割裂了它们之间的联系价值。报告要求澄清本项目的遗产区和缓冲区的未决问题，还要求中国与世界遗产中心及咨询机构协商，确保修订后的缓冲区扩大到整个武当山风景名胜区，以保护遗产地及其更大范围内的环境。报告另称，中国2021年4月提交的关于该遗产的边界澄清申请，将在福州大会上审议。相信武当山遗产区和缓冲区范围可以在本届大会上得以最终确认，让世遗爱好者也不再有疑惑。

此外，报告称赞赏地注意到中国为完成遇真宫抬升项目所做的努力，要求中国在项目完成后向世界遗产中心提交项目的最终报告供咨询机构审查，包括遇真宫本身的抬升过程、考古遗迹的重新整合以及遇真宫与周围景观的关系。

报告吐槽了西安火车站改扩建工程，可能对丝路遗产点“大明宫遗址”造成不利影响。缔约国没有在更早阶段，及时提交西安火车站改扩建的规划，以避免或减轻对大明宫关联环境的不利影响。直到2020年8月17日，世界遗产中心才收到了缔约国关于大明宫遗址缓冲区内的西安火车站改扩建的《遗产影响评估》。报告指出，如果早些提交，该项目就可能会被修改，以避免造成对大明宫遗址环境的不利影响。然而，在扩建工程已经开始并且计划于2021年7月完工这样后期的阶段才提交，让世界遗产中心作出任何可能减轻不利影响的建议，都变得不可行。

报告表示，丝绸之路位于中国的22个遗产点都得到了很好的监测，且多数都受益于保护总体规划和国家及地方法规。然而，游客数量的激增仍然令人担忧。

报告鼓励中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三国使用新技术来监测遗产点，呼吁三国和所有相关伙伴与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西安国际保护中心(IICC-X)、国际自然与文化遗产空间技术中心（HIST）和国际中亚研究所（IICAS）密切合作。

报告提到再次鼓励中国尽快完成将位于该遗产地内的其余37处岩画遗址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实际上2019年10月国务院公布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花山岩画增补点已经并入第三批国保“花山岩画”中。

法国尼斯

某种程度上，申遗正变得越来越难。要讲好故事，申报名称当然很重要，特别是对于文化遗产更是如此。例如“古泉州（刺桐）史迹”变更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Quanzhou: Emporium of the World in Song-Yuan China）”，新名称更经得起推敲，也更值得玩味。包括泉州项目在内，今年有10个文化遗产项目都有副标题（如下表）。中心、心脏、门户、象征等字眼体现了申报项目的企图心，包容之地与好客之城、油画之城、景观之地、旅游之都、以人为本的城市等说是旅游口号也不为过。主标题+副标题的结构，也许更容易让申报项目的OUV一目了然吧。

不过，咨询机构ICOMOS并非对这些名称都感冒，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的约热·普列赤涅克作品——以人为本的城市设计”，之前的名字是“卢布尔雅那：约热·普列赤涅克设计的永恒人文之都”，ICOMOS认为首都（capital）用词并不精确，因为严格来说，卢布尔雅那在1991年才成为国家首都。此外，这样的名称似乎意味着整个城市都被提名了。而且，从保护角度来看，“永恒”这个形容词对于构成特定时期的城市和建筑见证的遗产来说，似乎是有问题的。于是建议将该项目更名。

此外，蒙古国“鹿石遗迹及相关遗址，青铜时代的文化心脏”、沙特“奈季兰的希马岩画”（建议更名为希马文化区）、意大利“油画之城帕多瓦，乔托的斯克洛维尼礼拜堂及帕多瓦14世纪壁画群”、6国联合申报的“欧洲温泉疗养胜地”（建议更名为欧洲温泉疗养城镇）、法国“尼斯，里维埃拉的旅游之都”等项目也都被建议更名，有的是因为申报范围需要调整，有的是因为名称是不够精准，还有的是因为名称太长。可见，名字这件事，ICOMOS蛮有想法的。这些项目称最终会否更改，只有在大会上见分晓了。

2020年7月10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欧盟、美国、俄罗斯等多方反对的情况下，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执意宣布将从1935年就成为博物馆的圣索菲亚恢复为清真寺，并于7月24日在该场地举办首场大型伊斯兰教首次祈祷。去年8月下旬，精美的拜占庭时期科拉（教堂）博物馆也被宣布恢复为清真寺。然而，世界遗产中心是通过媒体等渠道获知相关信息的，土国并没有事先通知中心。

今年的保护报告再次提醒土方遵守《公约》精神及《操作指南》，缔约国在进行任何重大修改时必须事先通知世界遗产中心，并且必须确保用途的改变不会对遗产的突出普遍价值（OUV）产生负面影响。“伊斯坦布尔历史区域"符合标准(iii)的理由强调，其位于两个大陆的十字路口，是拜占庭和奥斯曼文明的见证。特别是圣索菲亚在这方面具有巨大的象征意义。土耳其擅自将其从博物馆变更为宗教场所，这一做法显然不对。

土耳其分别于去年和今年，邀请教科文派出两个咨询团，审查圣索菲亚和乔拉博物馆地位的改变对遗产地OUV的影响。除了称圣索菲亚仍然向所有游客开放之外，咨询团也只给出一些技术性和细节方面的改善建议。

报告中除了表示关切并呼吁土耳其自觉之外，未能给出针对土耳其政府这波操作的警示或惩罚办法，只是要求土国提交一份关于该遗产保护状况和两座博物馆改为清真寺实施情况的最新报告，供明年第45届大会审议。

今年大会，这出政治闹剧可能并不会尘埃落定。那么明年的大会就有最终结论吗？面对埃尔多安政府的无赖行径，也许教科文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韩国滩涂的价值，可戳《韩国“泥巴地”申遗，我们为啥该高兴？》，本文不再赘述。该项目IUCN建议重报，认为其虽然具有满足生物多样性标准(x)的潜力，但目前的申报范围不符合完整性要求。2012年，IUCN在韩国西南海岸划定了9个关键鸟类栖息地，本次申报只包含其中一部分，几个国际重要湿地并未包含在内。

这个情形与我国2019年申报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时何其相似，当时我国只申报了黄（渤）海区域位于盐城的两片候鸟栖息地，IUCN认为不完整。之后我们做了大量工作争取委员国和国际组织的支持，并承诺2023年申报二期使该项目更完整，最终才能在巴库世界遗产大会上翻盘成功。如今，韩国也正在做和我们类似的事情，如通过NGO向教科文喊话，寻求巴林等委员国的支持。

我国的黄（渤）海沿岸连同朝鲜西岸、韩国西南海岸合围出的黄海生态区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关键区域。候鸟没有国界，韩国滩涂如果申遗成功，对于我国黄（渤）海湿地保护是重大利好。而如果韩国滩涂保护不利，也将是我国乃至全人类的损失。衷心地希望韩国能够尊重IUCN的建议，在实现更好完整性的条件下，将韩国滩涂申报成功。

借着韩国滩涂的话题，再啰嗦两点：

我们申报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二期）就是为了履行2019年的承诺，让整个项目更加完整。黄（渤）海一期和韩国滩涂都被IUCN建议重报，都和完整性关系重大。那么，我们申报黄（渤）海二期就绝不应该再重蹈覆辙。

据早前消息，目前二期的12个申报遗产地中，并未包含江苏连云港、南通如东两地区重要的滨海湿地，显然这对于二期申报是有隐忧的，如果二期又不完整，难道我国还要申报三期。再次呼吁二期申报不要落下任何一块重要的候鸟栖息地，不要给“三期”留下可能性。

NGO国际鸟盟发文支持韩国滩涂申遗

评估报告中，IUCN特别提及韩国滩涂与我国2019年申报成功的“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一期）”同处于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路线（EAAF）上。2019年大会决议鼓励相关各国合作，在未来可能的跨境系列申报和/或扩展方面，改善EAAF关键栖息地的保护，特别是与中国就预计中的“中国黄（渤）海候鸟栖息地（第二期）”申报进行协调。

如果韩国滩涂今年申遗不成功，有可能与我国的黄（渤）海二期联合申报吗？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韩国滩涂的结果7月下旬揭晓，按照2023年世界遗产大会审议我国黄（渤）海二期的时间倒推，今年9月申遗文本要送世界遗产中心预审。看上去，已经没太多时间留给中韩沟通协调了。何况，双方对于联合申报似乎都没有兴趣。要不然，之前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双方都在干什么呢？

阻碍两国联合申报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因为担心韩方会将“黄海”变为“西海”？但其实，黄海这一名称是国际通称，韩国不可能神通广大到通过申遗就能修改其名称。笔者注意到，韩国滩涂的遗产地英文地图中，对黄海标注的是“Yellow Sea”而非“West Sea”。又或是因为是双方都希望抢得先机，率先成功申报黄海生态区第一项世遗，从而不愿合作？但其实这种不涉及领土争议的项目，谁先谁后真的不重要。如果真的为候鸟好为生态好，就应该摒弃零和游戏的思维，就不应该计较谁先申遗成功。

错过这次，将来中韩（甚至包括朝鲜）还有没有可能携手申报黄海生态区项目，就更不好说了。不过，还是很期待尽快有我国和其他国家联合申报成功的世界自然遗产。文化遗产已经有“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万里茶道、丝绸之路南亚廊道也都在推进当中；自然遗产也不应该落于人后。

联合其他国家跨境申报，不仅有助于缓解我国申遗名额紧张导致有些项目很难排上的问题，也是教科文组织特别提倡的。里子面子都赚的事情，多多益善才好。

原计划今年是要写11大看点的，其中就包括本条，福州大会是之前针对“明治日本的工业革命遗产”相关决议中提到的时间期限，要求日本必须对于这段历史做出完整阐释，并告知全世界。但今年关于该项目的评估报告一直未公布，所以笔者只能舍弃本看点。但没料到，在十大看点上篇发出后，7月12日该项目的评估报告又公布了。本届大会上韩日之间的争论很可能将火花四溅，因此特整理此看点作为本文番外篇。

从申遗阶段到2015年列入名录再到如今，因为“明治工业遗产”涉及强征朝鲜劳工的历史，韩日两国各执一词，一直没能找到切合点。

应韩国要求，去年3月，位于东京都的宣传明治工业遗产的信息中心（IHIC）设立，介绍强征朝鲜半岛劳工的历史，以纪念这些牺牲者。但日本小动作不断，有日媒称：IHIC通过介绍曾在军舰岛工作过的36名居民的证言视频和工资明细，传达出与韩国主张的朝鲜半岛出身劳工受到歧视不同的真相。部分人表示“没有被周围的人欺负过”，没有强制劳动。

韩国对此极度不满，韩方抗议日本不遵守承诺，对日本自卖自夸工业化成果为主，歪曲强征劳工历史的展览表示遗憾。甚至有韩国官员致函教科文，要求将明治工业遗产从名录中除名。

在此背景下，教科文组织和ICOMOS联合调查组于上月7-9日造访IHIC，7月12日公布的调查组结论显然打了日本的脸，结论认为虽然世界遗产委员会决议中的一些方面得到了遵守，日本也履行了一些承诺，但IHIC尚未完全履行日本在“明治工业遗产”列入名录时的承诺，也未完全履行世界遗产委员会在该项目列入时及列入之后的决议。

决议草案中写明：对日方未遵守决议一事“深表遗憾（Strongly regrets）”，并要求日方在执行决议时参考调查组的结论，且继续与相关方进行对话。除名显然不太现实，笔者认为，这么严厉的措辞已经是教科文能发出的最强音了。让我们看看福州大会上日本会如何应对，也看看委员会的决议是否可以堵住日本再次钻空子的机会。

主要参考资料：

https://whc.unesco.org/en/sessions/44COM/documents/

《Four sites including Great Barrier Reef could become “World Heritage in danger”, while Selous may lose its status –IUCN advice》

https://www.iucn.org/news/world-heritage/202106/four-sites-including-great-barrier-reef-could-become-world-heritage-danger-while-selous-may-lose-its-status-iucn-advice

《聚焦2020年福州世界遗产大会——近在眼前的濒危与除名》

http://travel.people.com.cn/GB/n1/2019/1223/c41570-3151759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