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三文鱼产业:有商户今年已经损失两百万,日料店3天亏90万

6月11日,北京新发地出现1例本土新冠肺炎病例,12日,北京新发地董事长在接受采访时称在三文鱼切割的案板上检测出了新冠病毒,货源来自于京深海鲜市场。而据后续通报,新发地在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中发现了40件环境阳性样本。虽然鲜三文鱼感染新冠病毒的概率极低,且目前京深海鲜市场的人员及环境样本在核酸检测均呈阴性,但大众对三文鱼的恐慌仍对海鲜供应链的上下游产生了剧烈震荡。

实习记者|杨雯 李晓洁

记者|郜超 刘畅

飞来横祸

6月12日上午9时左右,位于大红门的京深海鲜市场开始加强管控。工作人员告知新发地发生了疫情,可能与京深海鲜市场有关,因此市场需要暂停营业,进行严格排查。中午时分,防疫人员来到市场,对所有售卖三文鱼档口的人员及可能接触的人员进行核酸检测,并且对海鲜、下水道等环境样品也进行了检测。这些人被统一安置,其他人则被要求留在各自的店里。

“当时每天能有差不多500多人来向我打听市场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吴先生是被要求做核酸检测的三文鱼商户之一。他告诉本刊,三文鱼当天被要求不能再买卖,市场里尚有三文鱼存货的商家将能退的退回供货商,有的低价处理给仍愿购买的老客户,有的剩余量少的留下自己吃。他做完检测后,和其他进行核酸检测的人一起,在京深已经废置不用的一个菜市场里等待结果。

2020年6月13日,北京丰台区一家超市内的三文鱼已下架。(图|人民视觉)

商户们紧张的同时,普遍对海鲜市场内的检疫状况很有信心。另一位商户老杨说,“海关有保鲜库,方便三文鱼中转和核查,保鲜温度的要求与冷藏车一样,都在零度左右。在海关核查完货物后,有专门的冷藏车把三文鱼运到市场。而三文鱼在进市场之前,还需要出具入境货物检验检疫等证明,确保进市场产品的安全性。之后在市场的隔间进行分装,再由冷藏车送到客户手中。”

13日凌晨约4点30分,市场告知各商户核酸检测全部合格,吴先生松了口气。而根据北京市第116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京深海鲜市场海鲜区,特别是三文鱼交易摊位和公共区域抽样检测,合计采集样本469件,其中人员咽拭子186人,环境样品283件,结果均为阴性。

看起来,京深海鲜市场商户和环境的核酸检测或许只是一个小插曲。商户告诉本刊,今年由于疫情的原因,生意状况本就一直不景气,很多商户直到4、5月才返回北京,差不多到5月市场才全面恢复营业。对于在京深海鲜市场,位于供应链中间的商户来说,恢复开业后的每一天,时间都是紧锣密鼓的。

2020年6月14日,距离新发地批发市场数公里的佑安医院门口,市民排队进行核酸检测。(图|人民视觉;摄影|陈浩)

“三文鱼从原产地运到批发市场,一般需要4-5天。”老杨告诉本刊,他家的三文鱼几乎都是从欧洲进口,法罗群岛、挪威是两个主要进口地,偶尔也会从智利、澳大利亚等国家进口。进口的流程是,商户根据需求上报给海关,海关通过后下订单、付款,货物从欧洲航运到首都机场的海关,在海关基本上要待一天。“鲜三文鱼的保质期有15天,所以鲜三文鱼到我们手里,基本上两三天,最多五天就要卖掉,要给客户留出足够的时间。鲜三文鱼在过期之前卖不出去,就要当冻三文鱼处理,冻鱼的保质期是一到两年,但冻货的价格只是鲜三文鱼的三分之一,将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为安全起见,京深海鲜市场仍决定于14日0点全面关闭,进行为期3天的彻底消毒。由于核酸检测正常,为将商户损失降到最低,市场宽限了商户一天的时间出货。

13日下午,本刊记者来到京深海鲜市场时,看到大部分的入口已经封闭,位于南顶路的北二门前聚集着推着手推车进出运货的商户,不少弥漫着海鲜味的白色泡沫箱被堆在路边,门两侧的道路上每隔几步就有巡逻维持秩序的警察和保安。北三门前则不断有卡车运来大量装货的白色泡沫箱,许多小面包车进出院子运货,门口保安严格盘查着车和人的进入。

2020年6月13日,北京京深海鲜市场门前贴出暂停营业的告示,大批商户正在有序撤走市场内的生鲜产品。打包好的货物等待运输。(图|人民视觉)

作为北京最大的海鲜市场,市场内1000余家商户面临飞来横祸。不光是三文鱼的卖家,活鲜商家也因为无法保鲜,而不得不抛售,其中不乏龙虾、帝王蟹等价格不菲的海鲜。“有的活鲜商户曾在运出生蚝后直接在路边低价叫卖,有些放到淘宝、微信或其他市场的分店里售卖,有的则联络老客户低价转出。”商户告诉本刊,“其他没有其他贩卖途径的新商户只好先将活鲜留在店里,等待市场复市的通知。”

供应链震荡

“因为我在网上做电商,一般都会把控好当天的进货量,保证当天进货的活鲜当天就能发出去,不囤在手里。”吴先生对突然的闭市,仍比较淡定。他的海鲜店在京深已经经营了五年,有包括活鱼、活虾、活蟹、三文鱼、北极甜虾等近300种产品,平均每天的流水大约能有三四万元。“关门以后,我这儿也还剩不到一千块的海鲜。”

但海鲜供应链的上下游却出现强烈的震荡。

老杨发现,他的货到不了自己手上了。自从6月12号传出京深海鲜市场的三文鱼有可能携带病菌之后,他从欧洲进的三文鱼就被扣在了海关,截至今日仍不能放行。“海关只有保鲜库,我有上百万的货被扣在那里,只能做冻三文鱼,如果过了保质期还没到我手里,鱼都臭了,我连冻货也做不了。”老杨说,这种损失不是第一次,今年疫情刚爆发的时候,三文鱼也被扣在海关一段时间,那次就有上千件的损失,“一件两千块,一千件就是两百万,只能销毁。”

2020年06月14日,一家超市海鲜销售区门庭冷落,三文鱼已经下架。(图|人民视觉)

而手上有货也难有出路。吴先生虽未受闭市的影响,但整体对三文鱼的恐慌,让他的客户纷纷退货。吴先生告诉本刊,他的海鲜有三成销往各大酒店,七成来自散客订购,散客订购多来自于他经营的淘宝店铺,店里销量最高的产品月销量近400。事情发生后,店里将近20个三文鱼产品在12日20时左右被淘宝全部下架,他将淘宝店暂停营业,在首页贴出“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开业时间待定”的公告。“已经订了的知道了疫情以后不敢收这个货了,退了一大批,大概价值有近万元。”

类似的问题遍及整个海鲜市场。以鱼、虾、蟹、贝类等活鲜为主,也供应从挪威、俄罗斯等国进口的三文鱼和金枪鱼的小欣告诉本刊,封市当天他不在京深海鲜市场的店里,是12日中午在饿了么和美团外卖上刷新生鲜配送订单时突然发现店铺状态变成休息中,同时收到了平台发送的消息,才得知了这一情况。

图|摄图网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我平时每天的流水能有2万左右,光在外卖平台上就能有五六千。”小欣告诉本刊,他的店铺在京深海鲜市场开张刚刚半年,平时既给线下的实体店,如小超市、盒马生鲜等配货,也在美团、饿了么上进行10公里内的线上配送。他店里售卖的鱼类大多来自于大连的渔场,捕捞后由自己的车把货拉到北京。市场关闭,各平台的店铺突然被下架,堵住了所有销路,他的手里就此积压下大约价值四五万元的海鲜,活鲜就占到两三万,其中包括刚刚进口的一批波士顿龙虾。“那些龙虾本来一个星期就可以全卖出去,现在就只能先在那边放着。我也不想低价出售,太亏了,本来就没多少利润,止损也止不了多少,先放着,希望能活久一点。”

图|摄图网

小欣遇到的并非个例。本刊向美团外卖的相关负责人了解到,当天所有位于京深海鲜市场的美团外卖商户,都在后台收到了因为疫情影响,这片区域的商户暂时无法营业的消息,店铺被设置成了休息中。而售卖海鲜最多的日料店,同样损失惨重。

“前几天看到三文鱼可能携带新冠病毒,即使后来多位专家提到,鲜三文鱼携带新冠病菌的可能性极小,但考虑到顾客可能会存在害怕、不敢消费的心理,而且他们并不能保证三文鱼一定没有问题,为了对顾客负责,公司还是主动下架了全国各门店以及线上的三文鱼系列产品。”江户前餐饮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户前餐饮)市场部工作人员崔铁军告诉本刊,他们公司主营寿司和日料,提倡用最新鲜的食材制作日料。绝大部分原材料产品都是跟供货商合作,自行采购,厂家直接从海外进口,也有部分货源来自京深海鲜市场。店里的海鲜种类很多,海鱼类、蟹类、虾类、贝类都有,三文鱼属于海鱼类。店里的三文鱼产品大约占整个产品线的50%。

图|摄图网

对于三文鱼等鲜鱼类产品,基本上要在到货后三天内卖完。崔铁军说,对于卖不完以及下架的三文鱼,他们直接销毁,不做冻货处理。“这次至少有2000到3000斤的三文鱼被销毁,估计损失至少八九十万。而销毁三文鱼也是一笔开支,要给相关环保公司付钱,销毁得越多、付的钱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