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库里：勇士故事还没结束 永远不想换队
采访/文 王丽媛
还剩0.9秒，勇士落后两分，小卡站上罚球线，所有人都知道，大约一分钟以后，新王将诞生。
五星勇士，此时场上仅剩考神库里。
那支万人嫉恨的“恶霸勇士”，倒了。以最惨烈的方式。
库里看了看计时器，走向了场边。他很平静，从哨响前最后一刻依然跟科尔研究战术，到哨响后第一时间跟洛瑞，莱昂纳德的拥抱，淡然得看不出起伏，看不出伤痛。
他洗澡休息后，甚至还换上白西装，跟死对头德雷克视频通话，大方地祝福着三天前还在赛场口出狂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对头。“啊，让你们赢了，我可真不甘心啊。”他抱怨着，眉眼却都是笑意。
库里到勇士，至今十年了。
十年前，他推开球馆的门，一头板寸，一脸稚嫩；十年后，他打完甲骨文球馆最后一场球，一身白衣关门而去，荣耀加身，笑容，却依然温暖纯真。
最新的夺冠赔率里，预测勇士下赛季仅39胜，无缘季后赛。
“哦？是吗？”库里听过耸耸肩，笑出了声。“我们又成了‘下狗’，这还是个新鲜事呢。看来，当年怎么打碎别人质疑赢总冠军的，今年得再来一遍了。”他轻描淡写说出口，仿佛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巨人倒了
我们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库里。
他双手抱膝，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场地的角落，看着匆忙来回的人群，眼神一片空洞。
一分钟前，汤神在快攻中面对防守，试图用扣篮终结，却遭到妨碍，重重落地。他随即抱住膝盖，一脸痛苦，比赛一度中断。
如果说，有哪个瞬间象征着这个系列赛的正式终结，很多人大概会说，是那一刻了。
库里还是习惯性地咬着牙套，他继续在场地一角坐着，他仰头看着记分牌，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迷茫。那个世人口中“五星勇士”的老大，此刻却显得孤独。
他站了起来，在最后的那14分钟里，6中1，错失了最关键的那记三分。
接下来，新王登基。
就像他们当年那样。
“故事还没结束呢。”1-3落后的赛后，库里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而总决赛结束一个月后，他看着我，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句子。
“故事还没结束呢。”
“赛季结束，就仿佛按下了‘重置’键。一切又重来。赢球很好，但输球更会给人以动力，我会记住这份心情，牢牢记住。”他的轻描淡写，却是带了一份隐隐的狠劲。
没有人能怪库里。
当他交出了那份单场47分的成绩单，没有人再能去怪他。有人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勒布朗，有人说这就是命运，有人说勇士接管联盟太久，这样也好，有人说……
“说来有趣，每年世界对我们的期待，都是冠军。”库里顶着一张娃娃脸，在过去的五年，成为了联盟默认的“恶霸”，仿佛赢，便是应该的。而三个总冠军的路有多难走，人们总会选择性忘记。
“每年，会有29个球队输呢，人们总会忽略这点。不过，这样也好。”对于这份陪伴了他整个生涯的“有人说”，库里听得有点倦了。
一扇门，另一扇门
跳跃的橘红色中，间或透着肃穆的黑。这是下午驱车经过时，眼前金门大桥的颜色。也是连接在旧金山和奥克兰之间，勇士走过47年的一条路。
球员，工作人员，亦或是球迷。
毛衣大妈又是提前一小时来到现场，从她旧金山坐落在山里的别墅开过来，一般需要30-40分钟，返程总是夜里，散场球迷又多，会更久一些。
她今天来得更早了一些，一路走到座位上，穿过无数打招呼和要合影的球迷，她永远点头答应，带着招牌性的微笑。
一路上的球迷，都在合影，多年一起看球的朋友，全家坐过一代又一代的座椅，小吃厅的啤酒和薯片，会跟着音乐起舞的保安大妈……每个坐标都仿佛一个“打卡点”，记载着故事，记载着笑声，记载着成功和失败。
这是服役了47年的甲骨文球馆，最后一场比赛了。
“关上那扇门的时候，我总会想起，成长一路走来，陪伴过我的一张张脸。”库里对这份球馆最深的回忆，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工作人员。“我从新秀年到这里，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球员，也学会了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总决赛结束，库里和家人，团队一起，在场地里逗留了很久，他平静地洗澡更衣，答记者问，跟工作人员一一拥抱道别。库里回想着自己那天，穿着一身白西装，微笑离去的样子，他走出球馆回头看了看，接着，走远了。
“输过，也赢过。”他笑着，看了看远方。
一人，一城
库里穿着有些宽松的浅褐色西装，打着粉色的领带，一只手和NBA主席大卫-斯特恩一起，按在篮球上。
那张照片，距今已是十年整。
那时大概没有人想到，十年以后，2009届首轮选秀里，没有换过队的人，只剩库里。
“时代变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也许比总冠军更难达到的成就。“这需要很多运气，我很幸运，就是这样。”
采访间，我们玩着“猜这句话是谁说的”的小游戏，他的第一反应，总是身边的那些人。“这是我队友说的吧，一哥是不？”“这句肯定是KD，我记得。”
库里口中记得的这句话，是杜兰特心中的库里，“库里没有任何面具，每个人看到的就是他本来的面貌，一个像他这样的超级巨星，愿意为了球队牺牲一切，太美妙了。”
两周过去，这两个人竟都已不再是他的队友了。
“时代变了”，这句，放在这里，有些心酸，有些唏嘘。
“过去的这段旅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们的陪伴。一起赢下的这三个总冠军，和每个人的笑，回忆，友谊……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后，我们还会记得那些故事，还会聊起来。我因为他们，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库里不再被输赢裹挟，仿佛淡然了些，从容了些，也简单了些。
他太爱勇士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珍惜着，不忍说一句抱怨。
“我不需要其他球队的体验了，如果能在勇士终老，一人一城，就最完美了。”此刻的决心，在如今的时代里看，却也多了些悲情。大概正如他说的一样，这不光是他一个人的事。还需要点运气。
作为看客，我们也只能敬他的忠诚，也愿他拥有那份幸运。这个时代里，我们可能还是需要个“一人一城”，来证明世界的变与不变。
结语
采访结束的库里-腾讯粉丝见面会上，他临时起意，跟三个小球迷玩起了投篮游戏，在最后关头的一次手慢，小球迷一举超越，赢下了比赛。看着小球迷赢球后挥拳冲天，也大笑着来跟他击掌，甚至当众脱下球鞋，签名后送给了他。
看着工作人员赶忙去帮他找鞋穿的样子，只踩着袜子的库里偷笑着，享受着。依然像个孩子。
这是我四年间，第四次采访库里。
看着他长大了四岁，输了两次，赢了两次。看着勇士从无人看好，到三冠在手，从万人嫉恨，到再次无人看好，仿佛一个轮回。库里变了，也没变。
“啊，你也来了呀，今年还会再采访我吗？”库里刚打出了一杆完美的开球，走向高尔夫车到第二洞的路上，跟我寒暄着。听到肯定的答复，笑着挥手走去。“那我等着你明天的采访。”
单看他中国行也好，出席活动也好的表情，你永远无法判断，他这一年赢了，还是输了。他永远笑着，享受着球迷的爱，用他的方式回馈着，感恩着，即使经历了3-1的翻盘，脸上也看不出分毫。
而变的，是他从隐忍着心里的痛，以笑示人，到真的放开了，真的释然了。
木心先生说，一个人要从远处回，从高处下，从深处出。形容此刻的库里，再合适不过了。
他的访谈节目将开始第三季，他更爱高尔夫了，也尽量抽更多的时间陪家人，在这个人们感慨库里总决赛封神，对勇士的叹息声甚至还未落幕的此刻，能笑着说，“如今我知道，篮球以外，有更大的世界”。
粉丝见面会结束，库里笑着挥挥手，转身迈开了步。保安围成的人墙下，面前的路有些窄，但大致看得清，弯曲着延伸到大门，一片明朗。
远远看去，随着他的脚步，又一扇门被打开了，屋外，晴暖温良，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