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楼市困境:地难供、海难填、利难分

住房,已是多年来困扰香港的民生难题——公屋、居屋供应量有限,僧多粥少;私宅动辄二十多万港元/平方米的单价已经远超普通居民的支付能力。政府试图扩大房屋市场供应,却又在土地财政、人工填海等选项上面临多重博弈。

香港佐敦附近一条被高楼包围的小巷子。(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9月19日《南方周末》)

在香港,职场新人的月工资都在1万港元以上,如果是年轻人以个人名义申请,很难满足公屋对收入的要求。

2003年“八万五计划”搁置后,香港增加土地供应计划再无更大突破。

但就在填海计划提出当年,香港明星刘德华为支持人工岛填海拍摄了一部电视短片,结果遭到人身攻击。

不到30平方米的房子,总价650万港元,30年按揭,每个月还2万多,每天通勤一个多小时。

“如果是你,能开心吗?”香港人Henry刚从东南亚出差回来,听说妹妹最近在新界买了房,让他有些担心,忍不住向南方周末记者倾诉。

香港有三大地理分区,即九龙半岛、香港岛和新界。人们习惯把港岛、九龙等地称作市区,新界则是香港北部面积最大的一个地理区域。

住房,已是多年来困扰香港的民生难题——公屋、居屋供应量有限,僧多粥少;私宅动辄二十多万港元/平方米的单价已经远超普通居民的支付能力。政府试图扩大房屋市场供应,却又在土地财政、人工填海等选项上面临多重博弈。

“政府会尽力揾更多土地,起多啲单位,重燃市民上车希望。”2019年9月16日晚11点半后,香港特首林郑月娥在社交媒体发消息称。当天她邀请房屋、土地相关部门人员出席《施政报告》咨询会,原定半小时的会议,足足开了4个小时。

“中了六合彩”

“不要给我介绍什么大陆婆!”雷强夫妇的内地亲戚们试探着提议,给他们近30岁的儿子雷悦怿介绍内地的女朋友,招来他的反感。

其实,雷悦怿的妈妈,也曾是他口中的“大陆婆”,结婚之后等待4年,才入了香港籍。亲戚们无法理解,难道幼年和他一起在广州长大、留学澳洲后回内地发展的表姐,在他眼里也成了被鄙夷的“大陆婆”?

在一家三口位于香港九龙湾彩德村的公屋里,雷强没能敲开儿子的房门。雷悦怿内向寡言,每天下班后便把自己关进房间,他的主要社交是在手机上,近在身边的父母并不知道儿子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雷悦怿的工作是在连锁化妆品店SASA做货架陈列整理。雷强在位于尖沙咀的豪华购物商场K11当保安,他妻子原本在一家酒楼当服务员,最近因为脚背疮疾在家休假。一家三口只有到晚上9点各自下班回到家后方能凑齐。

这个实用面积三十多平米的房子,拥有两房一厅一厨一卫。进门是作为全家公共空间的客厅,正对大门的墙壁上挂着一部液晶屏电视,为了不挡住两人座木制沙发上的人看电视,凳子上的第三个人只能紧贴着墙坐在侧面,一不留神,头就会碰到墙上的壁柜。这也难怪,儿子更愿意在自己房间待着。

这套房子原本只有一个大房间,他们把它隔成了同样大小的两间。雷强夫妇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甚至没有地方摆衣柜,只有一个简易的挂衣架。尽管如此,能住进这套公屋,雷强说已经像“中了六合彩”一样。

1990年代,他们曾租住在深水埗的唐楼小隔间里。唐楼是香港在1950年代所建的私人住宅,一般为六七层高的楼梯房,一些业主将一套房间分隔为若干个几平米的小单位出租,民间俗称“劏房”。甚至还有一些仅隔出床位,叫做“笼屋”。

雷强对南方周末记者笑称,劏房的木板墙,一拳就可以打穿。除了居住空间狭小,消防安全、环境卫生等都不太好,但却是香港人的无奈选择。

2004年,雷强一家首次申请公屋成功,得以“上楼”,但当时所派的公屋位置在屯门,来一趟市区需要一个半小时以上。

公屋,全称公营租住房屋,是由香港政府主导的廉租房,最早始于1950年代在石硖尾兴建、用于安置火灾灾民的房屋。现在的公屋是香港政府为基层及低收入家庭设立的安全网。以雷强一家目前所住公屋为例,每个月的租金2000港元左右,约为市面上同类私宅租金的1/4。

按照香港政府统计处的最新数据,目前香港约有公屋单位83万个,在香港所有住房单位中占比29.1%。换言之,香港现有房屋中近三成为公屋。

公屋对申请人的家庭收入和资产有要求。2019年4月1日起实施的最新公屋申请入息(即收入)及资产限额是,1人家庭的月收入不能超过1.183万港元,总资产不超过25.7万港元;2人家庭月收入不超过1.869万港元,总资产不超过34.8万港元。更多人口家庭相应的限额也会累加。

在香港,职场新人的月工资都在1万港元以上,如果是年轻人以个人名义申请,很难满足公屋对收入的要求。Henry任职于一家跨国医疗器械公司,手下有一帮刚毕业的年轻同事们,他坦言,这个群体很尴尬,基本没有可能申请。

香港政府曾在2011年提出“青年宿舍计划”,主要针对18—30岁、月收入在2.1万港元以下的香港青年。预计能提供约2302个宿舍单位,租金不超过周边其他同类住宅的60%。但宿舍数量少不说,执行效率也不高,最早一批单位直到2019年一季度才落成。

根据香港立法会的数据,2019年4—6月,香港每月就业人口的收入中位数为1.87万港元。也就是说,如果夫妻两人同时工作,也很难达到申请公屋的条件。

即使收入和资产均符合要求,想要住进公屋仍不容易。香港房屋委员会(下称香港房委会)为公屋轮候设置的目标时间为3年,但是近年公屋申请人越来越多,轮候时间越来越长。香港运输及房屋局的公开信息显示,截至2019年6月,过去一年获配公屋的一般申请者平均轮候时间为5.4年。

数据还显示,公屋一般申请者(即家庭及长者一人申请者)数量接近14.8万,此外还有10.8万个非长者一人申请者。

2013年,雷强一家依照香港房委会的“天伦乐调迁计划”,申请调迁位于九龙的彩德村,以便就近照顾家中老人,仅4个月后就获得调迁,实属幸运。彩德村2010年才开始陆续入伙,房屋较新,商业配套、公共设施一应俱全,位置优越。

按照香港政府统计处的数据,2017年公屋租户的人均居住面积(室内楼面面积)为13.2平方米,相比过去人均面积在提升,但仍不算大。

尽管房子不大,但雷强夫妻二人还是养了一只兔子,取名“蝴蝶”,看电视的时候抱在腿上,时不时喂点面包。他们平时最喜欢的休闲消遣,是报团参加珠三角旅行团,通常是在深圳集合,三天两晚。“床铺很大,还可以品尝各种美食。”雷强说,这类旅行可以入住五星酒店。

不愿“上楼”的“包租公”

并非人人都像雷强那样期待“上楼”。

49岁的雷潮辉,至今对香港深水埗的唐楼情有独钟。除了偶尔在岳母家的公屋里临时过渡,他和太太大部分时候都租住在深水埗的唐楼里。

雷潮辉租住的房子有八房两厅、一厨三卫,听起来数量惊人,但房屋套内面积不过80平米。

沿着半米宽的楼道走上来,进门就可以看到他用浅灰色复合木板隔出来的8个小房间,每一间的门楣上都有一个阿拉伯数字。单个房间只有3—4平方米,摆下一张上下两层的铁架床和一个简易置物架之后,仅能容一人通行。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劏房单位。

香港立法会秘书处于2018年发布的《香港的分间楼宇单位》报告显示,2016年,全香港仍有劏房9.27万个,人均面积中位数仅为5.3平方米。

其中,深水埗是香港劏房最多的一个区域,大约有2.11万个住户,约占全香港劏房住户总数的23%。深水埗交通方便,距离尖沙咀仅5个地铁站。

雷潮辉头脑灵活,8年前租下这套房子后,就开始一边自住,一边转租。起初,他的租客是楼下深水埗基隆街、桂林街一带铁皮屋里的生意人,用来存放货物;后来是来香港采购的“水客”;目前则主要是来香港自由行的旅客,250元/晚。

内地把这类租下房屋后再转租的人叫做“二房东”,在香港则被称为“包租公”。过去港片中,“包租公”“包租婆”经常给人吝啬鬼的印象。雷潮辉辩称自己不属此列——他有自己的转租原则,宁愿空着,也不愿把房子租给香港人。

因为根据香港的法律,即使房客欠租,房东也要给出半年的宽限期,半年之内无法驱赶房客,而访港客人则受签证时间限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转租之后,雷潮辉自己住房几乎不用花钱,但也没法从租房里赚多少钱。按照香港的租房惯例,每两年要更换一次租约,所以房租紧贴最新市场价格,水涨船高。据上述《香港的分间楼宇单位》,2016年,香港劏房的月租金已经高达4000港元,在过去十年里,劏房的租金涨幅甚至超过私宅,高达150%,同期私宅的涨幅约为82%。

雷潮辉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友善的房东,房东不靠租金生活。以他8年前租下的这套房子为例,当时他和房东约定每年在上一年的基础上涨租5%,目前租金只有市场价格的六成。

雷潮辉此前的营生,是在深水埗的鸭寮街做电子产品生意,由于售卖电视解码器、Wi-Fi解码器,几次三番受到警察的盘查,一度被没收货物。5年前,他索性结束了生意,转而应聘成为香港一家保安公司的保安人员。

这是雷潮辉平生第一次真正打工。凭借身形魁梧、处事灵活,做了8个月保安之后,他当上了保安队长。这样下来,除了每次出工的酬劳960港元,他每个月还可以拿到1.5万港元的固定薪水——作为队长,要负责统筹安排每一次安保任务的确切人员和现场站位。

雷潮辉说自己没想过申请公屋,“我不想为了申请而去说谎,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在他看来,在香港,只要是四肢健全、身体健康的人,收入都会超过公屋申请限额。

他也曾经动过在香港买房的心思。那是在2003年SARS期间,他的房东有意抛售房产,优先问他是否愿意接盘。当时他提议,按照第三方机构评估价格的中间值加价10%交易,但最后房东觉得50万港元评估价太便宜,决定留着继续放租。

如今要买房,最适合雷潮辉的应该是香港政府推出的居屋(资助出售单位)——帮助那些超过公屋申请入息限额,又无法负担起私宅的群体买房。这类房屋由政府或香港房屋协会兴建,购买者拥有房屋产权,但是有转让限制。

根据香港政府统计处的数据,到2019年,香港的居屋共有41.9万个,在全部房屋中占比约为14.7%。

居屋只有香港永久居民才可以申请,同样有收入和资产限额。2019年6月香港房委会推出的新一期居屋项目,申请资格要求家庭每月收入扣除强积金后不超过5.8万元,资产限额为201万元;单身人士的每月收入不超过2.9万元,资产限额为105.5万元。

2018年6月林郑月娥宣布六项房屋新政,其中一项是居屋同市场价格脱钩,向合格申请人供应能够负担得起的居屋。在这之后推出的位于启德、东涌的两处居屋单位,售价为市场价格的六二折,按实用面积算约合7.8万港元/平方米、5.36万港元/平方米,申请人最多可以做到九成半按揭。

这类新定价模式的居屋目前共推出九千多套。然而,与公屋一样,僧多粥少。以香港市建局推出的九龙马头围道“首置”项目为例,450个单位,申请超额45倍。

雷潮辉至今认为,在香港买房“不值得”。他的儿子去了加拿大读书,他计划明年去加拿大买房,那里房子更大,也更便宜。

“包租公”雷潮晖在香港深水埗的家里。(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方迎忠/图)

买私宅?又是要抢的!

“没有2000万,你在香港买不到房了!”当80后Kerry告知中介,自己的预算为1000万买个两居室时,中介的回复让她惊呆了。Kerry在一家跨国公司任管理职位,从2018年开始看楼,自嘲为“可怜的小买家”。

在香港,无论新楼还是二手楼,买房通常要找中介。尤其是二手楼,因为多数有人住,需要预约房东、租客时间,才能看房。

香港的新盘很少现楼,多是楼花,样板间多设在中环、尖沙咀一带的商场内,开发商为了保证买家的参观体验,也需要预约看房。2017年底,位于北角地区的新楼盘海璇甚至要求准买家持700万港元银行存款复印件,方能预约,直到2018年3月,才放宽至200万港元。

Kerry出生在内地,初中时去了美国留学,十年前,她回到香港工作,在北角附近买下一套三十多平米的二手私宅。想着一年要掏出十多万的房租,不如供房,毕竟最后房产还是自己的。让她难以理解的是,身边有一群香港朋友更倾向于租房而非买房。

今天Kerry想换一套大些的住房,没想到,买房竟然更加艰难了。

Kerry收到中介发来的最新讯息显示,新鸿基地产开发的汇玺3期准备出售。这一打出“时光倒流价”口号的新盘,首批单位平均呎价为2.17万港元,的确比2017年11月推出的2期首批单位要略低,但最便宜的一个单位折后总价为605万港元,面积仅275平方呎(25.5平方米)。

这个楼盘位于西九龙,除了地铁南昌站上盖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卖点,她将信息转给好几个朋友,大家都认为不值这个价钱。但是,按照行业现状,在第一期之后的加推项目,肯定还会涨价。

“又是要抢的!”汇玺3期这一次只推出235个单位,Kerry向南方周末记者感叹,“供应太少,没得选择。”

香港楼市的一个转折点发生在1997年,香港回归以后,首任特首董建华在《施政报告》中提出“八万五计划”:即每年供应不少于8.5万个公营和私营住房单位,希望用十年时间实现香港七成的家庭可以自置居所,轮候租住公屋的平均时间由6.5年缩短到3年。

这本是改善香港民生的一大创举。在1987—1996年十年间,香港私营房屋平均每年的供应量为2.99万个,公营房屋(包括出租、出售)为4.18万个。但这一改善居住的举措,不幸遇到1997金融危机以及2003年SARS公共卫生危机,香港楼市开启历史上最大一轮暴跌。加之新政发挥作用,在2000—2002年三年时间内,香港盖成24.2万套住房,推向市场之后,市场住房供应量大增。

当时,香港一些房屋的市场价格甚至比买房者的银行借贷余额还要低,由于买家无法拿出更多现金来弥补抵押品的价值不足,最后不得不让银行收走房产拍卖。

香港市民上街抗议房价下跌,要求政府救市。作为应对,香港政府决定取消土地拍卖一年,停止公屋新建计划。此后,私营房屋成为香港主要的市场供给来源,香港房价也开始稳步上涨。

但私营房屋近几年入市甚少。按照香港政府统计处的数据,2019年香港私人永久性屋宇单位共计160.4万个,占比为56.2%。2013年这个数字是149万个。换言之,过去6年,香港开发商平均每年推出的住房单位不到2万个。

开发商亦可以按照商业目标,自行决定投入市场销售的房屋数量以及交楼时间。捂盘惜售,一度是很多私营住宅开发商的策略。

2010年,香港政府陆续推出“辣招”,通过额外印花税、双倍印花税、买家印花税等方式打击非香港永久居民、以公司名义买房的楼市投机行为。外来资本少了,但仍未能遏制楼市上涨的势头,因为市场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局面。

林郑月娥于2018年公布的六项房屋政策新措施中,有两项是针对开发商的,一项是改善“楼花”预售,防止开发商“挤牙膏”方式卖楼;另一项是建议收额外差饷,以促使一手私宅尽早推出市场。

2019年9月13日,关于“空置税”的条例草案正式在《香港特区政府宪报》上刊登,并有望在刊宪之日起的3个月后实施。如果新政实施,占用许可证达12个月或以上的一手私宅仍不出售,开发商便要缴纳额外差饷。

围绕土地的博弈

开发商囤地、惜售,一度成为众矢之的,而土地制度或许才是最大症结所在。

土地是香港政府重要的财政来源。在香港政府的收入中,地价收入长期排名前三,每年为香港贡献一千多亿港元。2017—2018财政年度,土地收入甚至排到了第一,高达1648亿港元,在政府整体收入中占比26.6%。

很多人认为,香港人多地少,其实,香港并不缺土地。

香港立法会秘书处在2018年4月发布的《香港的土地供应及用途》研究报告中披露,截至2016年底,香港已建设土地面积约为2.7万公顷,仅占全港土地面积的24%;未开发的8.41万公顷土地,主要是林地、灌丛、草地或湿地。未开发土地中,24个郊野公园和22个受法律保护的特别地区,面积为4.43万公顷,约等于香港土地面积的40%。

1993—2000年这8年间,香港新增建设土地约9000公顷,但随后香港土地开发建设速度大幅放缓。在2009—2016年的又一个8年,新增建设土地仅900公顷。

实际上,在前述2003年“八万五计划”被搁置后,香港增加土地供应计划再无更大突破,主要就是通过市场化的方式拍卖土地。

香港政府曾在2011年展开优化土地供应策略,提出土地供应的六项方案:重建、改划土地用途、收回土地、填海、发展岩洞,以及重用石矿场用地,并邀请公众参与探讨,但大多没有落地。

迄今为止,这些方案所取得的最大成绩,可能是合计将30幅私营房屋用地改拨为公营房屋用途,这将增加约3.8万个公营房屋单位。但对于住房需求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2019年9月11日,香港最大政团民建联在《东方日报》头版刊登广告,“收地建屋,刻不容缓”,强烈要求政府引用《收回土地条例》,大量兴建公营房屋。“收地”,是指从私人以及开发商手里收回闲置土地。

因为担心收回土地侵犯私有产权,香港政府对《收回土地条例》的使用十分谨慎,从1997年香港回归至今的二十多年里,特区政府仅13次引用该条例收地建公营房屋。

此外,政府收回土地,需要根据收回时的市场价格,向土地持有者支付补偿,这个数字不可小觑。

就在一个月前,香港市建局向中西区皇后大道西贤居里一处物业发起收购计划,报价参照7年楼龄房屋的市场价格,最终定为2.4051万港元/平方呎(折合25.89万港元/平方米),创下有史以来最高收购价格。

也有人提议政府优先利用棕地。棕地主要是指新界农地、乡郊土地中已改用作露天购物场、货柜场、仓库等的荒废土地。同样,收地、清拆和补偿安置等挑战不小。

香港政府还曾在2018年提出一项“明日大屿愿景”,即在交椅洲附近填海造约1700公顷的人工岛,可建设2.6万至40万个住宅单位,供70万至110万人口居住,其中七成为公营房屋,可解决香港1/8人口的居住问题。

填海造地也曾是香港增加土地供应的重要手段,最早从维多利亚港沿岸开始,陆续造出了7000公顷土地,在1985—2004年间,每5年约有500至700公顷土地填海,迪士尼乐园、港珠澳大桥人工岛等,都是通过填海造地得来的。2000年以后,填海速度也在放缓,至今只填了约700公顷。

但就在填海计划提出当年,香港明星刘德华为支持人工岛填海拍摄了一部电视短片,结果遭到人身攻击。

由于此前高铁、三跑道等大型工程超支,工期延误,加上环保等问题,“明日大屿”项目受到质疑,目前这个项目仍在继续征集民意,有待更多人支持。

很多香港人对“明日大屿”并不积极。他们担心的是,最后好处都去到了地产商和新移民头上。“填海造地盖楼起码需要20年,耗资可能去到1万亿港元,大量公帑绑在这里,又造福不到自己。”Henry和周围朋友交流时发现,很多人都持有这样的想法。

从出租车司机到普通香港居民,亦有香港人向南方周末记者直言,每天150个内地人入籍香港,以后房子盖好了是不是都给他们住?

由于香港人与内地人的跨境婚姻,港人内地配偶和子女有赴港团聚的需求,1982年港英政府与中国政府达成协议,从内地来港定居者须持内地政府签发的单程证,配额为每天75个,1993年增至105个,1995年增至150个,一直延续至今。

2019年3月,香港保安局局长李家超出席立法会回应议员质询时透露,目前跨境婚姻占香港本地注册婚姻的1/3,没有下降趋势。绝大部分持单程证来香港人士,来港是和近亲团聚,包括父母、配偶及子女。过去两年平均每天持单程证入境的内地居民分别为129人及116人,并没有150人那么多。

很多香港人在抗议这些新入籍者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年是如何来到香港的。

香港立法会秘书处于2014年发布的《香港人口政策》报告指出,由于寿命延长、生育率低,香港社会面临人口老龄化问题,而内地新来港定居人士是香港人口增长的主要来源和劳动力补充。

(应受访者要求,雷强、雷悦怿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黄金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