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2008-2009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结束都已经十周年。华尔街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有没有变化？笔者最近看了名利场杂志（Vanity Fair）编辑维基·沃德（Vicky Ward）写的一本关于雷曼兄弟的书：≪魔鬼的赌场，雷曼兄弟最后二十年的友情，背叛和高额赌局≫。沃德女士采访了数百位华尔街高管，美联储和美国财政部等高官后，写作了关于1998年到2008年这雷曼兄弟最后20年的历史书，涵盖大量第一手资料和信息。雷曼兄弟是美国第四大投行。公司在2008年9月15日宣告破产，是全球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破产案。原因有很多争论。作为了解华尔街的贪婪与恐惧的历史文化，雷曼的最后二十年是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案例。
≪魔鬼的赌场≫一书封面，照片来源：陈凯丰
一，雷曼兄弟的历史
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是一个1850年创立于美国南方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美国老牌投资银行。创始人是来自于德国巴伐利亚的犹太人兄弟俩：亨利·雷曼和伊曼纽尔·雷曼。公司的早期业务主要是经营棉花的贸易。然后逐渐由棉花扩展到其他大宗商品的交易和经纪业务。雷曼公司在1870年设立纽约办公室，并帮助创立了美国棉花期货交易所。而后，公司总部从蒙哥马利市搬到纽约市的下城，纽约股票交易所隔壁，并开始交易股票，债券，并提供并购等投行业务。雷曼到了21世纪初已经是美国第四大投行，仅次于摩根斯坦利，高盛，美林证券。除了美国，雷曼兄弟也在欧洲，亚洲，非洲等几十个国家拥有分支机构和业务。
二，雷曼的辉煌期
书中描述的雷曼兄弟的CEO “大猩猩”福尔德（ Fuld） 是个非常爱学习的人。他是交易员出身，刚开始当CEO的时候，会和董事会搞关系、不懂投行业务。他的手下，现在的黑石集团总裁希尔当时是莱曼的投行总监。福尔德花了两年时间学习他的一举一动，包括每天早上5点跟着希尔一起去健身房，7点一起和他看文件材料同时修剪指甲，9:15一起去厕所拉粑粑。福尔德CEO自己总结，说他拿到“学习希尔研究生班毕业证书”。一个大型投行的CEO如此勤奋学习一个下属优秀员工也是奇事。
雷曼的总裁克里斯托弗·佩提特（Christopher Pettit）也是书中的一个主要人物。他是西点军校毕业，在越南战场上当过前线指挥官，而且受过重伤。退役后，他先后当过机械配件销售员，开过餐馆，都不是很顺利。最惨的时候，他家里没有吃的，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吃餐厅的剩饭剩菜。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他和四个开餐厅的兄弟一起决定到华尔街闯荡，35岁加入雷曼兄弟，做债券销售工作。他们几个从最底层开始工作，每天早晨5点起床，一起从长岛拼车到曼哈顿上班。他在雷曼三十多年，是公司成功的核心人物。可惜的是，这五个兄弟在成为雷曼的高层以后，开始互相背叛，把佩提特从总裁的位置上赶下台。
三，雷曼破产的原因
雷曼破产的主要原因是商业地产投资比重过高。雷曼兄弟在破产的时候公告，一共拥有6000亿美元多的总资产。在2007年美国房地产见顶，泡沫开始破灭的时候，一共持有大约4000亿美元的商业地产，地产贷款，房地产交易衍生品。所以房地产市场大跌的时候，一个金融机构，特别是依赖市场融资的，对于房地产敞口如此巨大的投行而言是致命的。
坊间有所谓阴谋论，说雷曼被其他银行搞阴谋诡计倒闭。实际上，根据作者对于公司内外上百人的采访，可以看到一致的信息就是美国财政部，美联储，其他各大美国金融机构都是极力试图拯救雷曼兄弟的。包括高盛的首席财务官给雷曼的CFO打电话，提供帮助。包括美联储，财政部的官员不断提供各种协助。实际上，雷曼的管理层过于傲慢，对于危险掉以轻心是主要原因。如果实在需要找出一个机构没有帮助雷曼的，应该是英国的金融服务局（FSA）。在雷曼有可能被巴克莱银行并购的时候，FSA故意拖延，模糊审批的决策意图，可以说误了关键的一步。英国机构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的不佳表现应该是后来美联储改革，力主把离岸美元定价权从伦敦LIBOR转回芝加哥的SOFR的一大原因。
为什么雷曼兄弟管理层如此自信？核心原因是199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俄罗斯违约，发生亚洲金融危机，然后长期资本公司LTCM破产清算。在这个极度危急的情况下，当时雷曼趁机浮亏加仓，紧接着这些仓位在1999年赚了大钱。2008年雷曼的管理层贪婪表现，想重复1998年，刚亏损的时候不但没有降杠杆，而且加仓，结果没有扛过2008年，在2009年美国股市大涨前半年挂了。可以说，高杠杆的做法，早晚要翻船。
雷曼管理层的长期僵化，任人唯亲太严重也是书里反复提到的。CEO 福尔德是科罗拉多大学本科毕业。他的爷爷是雷曼兄弟的一个投资人，他靠这个拿到去雷曼工作的机会。福尔德极为努力学习，也去纽约大学的斯特恩商学院夜校学在职MBA，但是，毕竟缺乏系统金融专业培训。他当了20多年CEO之后，公司彻底一言堂，手下没有一个人敢汇报真实的问题。从CEO福尔德以下，公司雇佣了大量高层的亲戚子女，客户的亲戚朋友。员工里面互相结婚的不少，甚至于雷曼的美女CFO是投行部MD的老婆。敢说话的都被气走了，剩下的唯唯诺诺，家族企业管理，Fuld彻底和公司实情脱钩。实际上，包括黑石的创始人苏世民（Schwarzman）, 彼得森 (Peterson) 都是雷曼的前高管离职。
教育的重要性。雷曼兄弟的核心管理层都是交易员出身，懂得街头智慧（ street smart）, 本科或者高中毕业为主。他们很会搞客户关系，很会讨价还价赚客户的钱。但是，没有一个是美国名校的正规金融专业全日制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在大问题面前，不懂宏观，没有强大教育背景和校友网络来帮助他们看清大局。结果因为计较小钱，亏了大钱到公司破产。在关键的时刻，校友网络，宏观背景都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是雷曼兄弟和高盛，摩根斯坦利等大型投行的不同，导致的结果不同。
四，经验教训
雷曼兄弟拥有150年的辉煌历史，特别是在公司1988-2008的二十年全面扩张，业务全球化。其中，公司经历了98年全球金融危机，不但没有经营损失，而且利润大增。可惜的是，公司在2008年被危机期间的流动性问题摧毁。经济增长从来都是有周期性的，下一次经济危机到来，房地产价格下滑，股市大跌，借款人违约率上升的时候，哪些金融机构会步雷曼兄弟的后尘呢？我们如何避免这样的问题重演？
陈凯丰博士，美国汇盛金融（ Horizon Financial）首席经济学家，纽约金融论坛（NYFF）联席发起人，同时在纽约大学、纽约佩斯大学、西班牙巴塞罗那商学院纽约中心任教，并担任纽约大学专业学院院长兼职顾问委员会委员，教授理事会委员。陈博士曾经就职于摩根斯坦利，Amundi资产管理公司，国家开发银行，目前是纽约经济俱乐部会员，外交政策协会委员，布雷顿森林体系委员会委员，科罗拉多大学摩根大通商品研究中心全球商品研究杂志编委，莫斯科人民友谊大学新兴市场研究中心委员，并多次在哈佛大学授课。他参与撰写的新书 Banking and Finance Issues in Emerging Markets （新兴市场银行和金融课题）在2018年10月份由 Emerald Group 在伦敦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