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望 | 疫情正在重新定义硅谷：远程工作加速到来 创投生态面临考验

腾讯新闻《潜望》 纪振宇 5月25日发自硅谷

过去几年，硅谷大公司热衷于扩张自己的“地盘”，它们不惜花费重金在寸土寸金的硅谷大规模购置地产，建成办公楼。不断变得拥挤的办公区，也是硅谷科技行业和公司景气度的一大重要指标。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正在改变这一切。由于实施大规模远程居家工作措施，硅谷的园区变得空空荡荡。随着疫情进一步蔓延，已经“实验”了大规模远程工作近2个月的硅谷科技公司开始纷纷做出决定：即便疫情过去，也要让远程工作继续进行下去。

这就是硅谷正在迎来的新常态：推特、Square、Facebook等硅谷科技公司最近相继宣布，员工将可以永远远程工作下去。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硅谷科技公司加入这一行列。

一位在硅谷地区从事风投行业的人士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尽管对于创业公司前期的一些尽调工作，能够通过远程的方式进行，但面对面的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

“远程工作理论上可行，但替代不了所有的环节。”这位人士表示。

这一趋势的影响可能是深远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硅谷”这一过去几十年来所形成的地理和产业上的双重概念以及在这一概念下所催生出的硅谷独特的创投生态，正在面临一次全新的改写。人无疑是硅谷最重要的资源，无论是创业想法的形成、资金的流动、大公司的跟进，这一切都以人为起点和终点，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硅谷多年来所形成的创投生态以及保持不断发展、自我进化的活力，将面临新的挑战。

硅谷远程工作渐成趋势

社交平台推特公司创始人Jack Dorsey在5月中旬率先宣布，即便在疫情结束后，公司的员工可以继续远程工作下去，随后，其创办的另一家公司Square也做出相同的安排。

而真正让这样的宣布可能成为一种趋势性事件的，是大型科技公司谷歌和Facebook所做出的类似的宣布。

谷歌上周宣布，公司大部分员工远程工作的安排将持续至明年。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上周称，未来公司大部分员工能够远程工作。从7月份起，正式开启大规模远程工作相关职位的招聘工作。他表示，在未来5-10年中，将有一半的员工在Facebook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办公。

谷歌和Facebook目前的员工总数近加在一起近20万名，未来如果实现一半以上员工进行远程工作，那就意味着有超过10万人将不在这些公司的正式办公地点工作。

最近几年，硅谷大公司还热衷于不断扩张办公场所，尽可能让更多的员工集中在一起办公。2013年，时任雅虎公司的首席执行官Marissa Mayer甚至严禁员工在家工作。扎克伯格也担心远程工作会影响工作效率，为了鼓励员工尽可能来到办公楼里上班，Facebook向员工提供现金1万美元的现金补贴，让他们搬到离公司总部10英里以内居住。

如今，这一趋势将发生根本性逆转，疫情是造成这一巨大变化的主要推手，毫无疑问，作为湾区大型科技公司之一，Facebook的政策对于其他科技公司来说会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一场硅谷远程工作化的趋势正在这里进一步开启。

硅谷意义被重新改写

现今硅谷这一概念的形成，总体上有两层意义，一层是地理上，另一层是产业上。从地理意义上来看，硅谷是以旧金山以南，沿着旧金山湾区向东南延伸所形成一段狭长的区域。

过去几十年来，硅谷由芯片研发制造、科学技术研究、风投资金、国防投入等一系列因素所推动，形成了以半导体、软件工程、互联网等科技产业为主的特殊集群。

从产业意义上来看，硅谷是在产业集群概念下逐步成型的科技行业生态，在风险投资资金的推动下，这里成为全美乃至全球的科技创新、创业中心，无数的风投、创业者均汇聚于此，并不断发展壮大。在这里诞生并最终成为对行业产生举足轻重影响的公司不胜枚举，包括苹果、谷歌、Facebook、特斯拉等，都已经成为站在所处行业最顶端的巨头级企业。

硅谷的地理意义和产业意义两者密不可分，就办公环境而言，典型意义上的硅谷科技公司，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是办公园区占地面积巨大，数以万计员工的工作生活都在其中进行，这中间以谷歌、Facebook等大型公司为代表，甚至他们所倡导的开放式的“园区”（campus）这一概念，从公司诞生第一天起就如烙印一般深入骨髓，也已经成为了硅谷的标志之一。

很大程度上，人们对于硅谷的印象，与那些开放式园区有关。例如谷歌标志性的五颜六色的散布在整个山景城的办公楼，以及Facebook新园区令人震撼的楼顶花园等，每到中午午饭时间，这些科技公司园区就变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员工们利用繁忙工作中的这段短暂的午休时间，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加州阳光下享用午餐，交流工作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园区内的人流量和热闹程度，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科技行业的景气度。最近几年，科技巨头业务突飞猛进，市值不断攀升。随着业务的不断扩张，对人员的需求也随之不断增加，根据谷歌母公司Alphabet 2019年全年财报显示，截至当年年底，员工总数已经达到11.8万人，比2018年增加2万人。Facebook 在2019年年底员工总数达到4.5万人，比前一年增加了1万人。

员工数不断增加意味着本就十分拥挤的办公楼变得更加捉襟见肘，谷歌在最近几年，除了业务上的不断扩张之外，另一个不断进行中的大动作，就是在硅谷地区“攻城略地”，花费重金购置地产或签订长期办公楼租约。由于谷歌所在的总部所在地山景城，除了居民住宅地外，基本都已经是谷歌办公楼地盘，这家公司不得不继续向硅谷南部拓展，在过去几年，谷歌投入了大约4亿美元，买下了北圣何塞大约127万平方英尺的办公用地，打造在总部以外新的第二园区。

对于另一家规模不断扩大的社交巨头Facebook来说，过去几年也在做着几乎同样的事。2018年，Facebook在原有总部园区的基础上，开辟了新园区，包括现在几乎成为Facebook标志性的栽种了200多棵树的3.6英亩的楼顶花园。去年，Facebook陆续将一些员工搬入在旧金山的43层办公楼中，此外，Facebook还在纽约寻求更多的办公楼空间。

关于硅谷园区，除了占地面积巨大外，另一个让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是，在园区内，除了工作相关的活动，几乎可以满足一个人所有的生活需求，吃饭、休息、甚至理发都可以在园区内得到解决，甚至有一个极端的例子：一位谷歌的程序员，为了省钱买房，几个月的时间都生活在园区内，居然也没有任何问题。

所有这些举措，都基于一个逻辑：将员工尽可能集中在一个办公地点，然而一场疫情的到来，让所有一切都改变了。

创投生态面临挑战

在过去，将员工集中在同一个办公场所，能够最大化提升工作效率并节约成本几乎是不需要经过论证的被所有人都接受的结论。然而一场疫情的到来，让硅谷公司开始重新审视大部分员工进行远程工作的合理性。

毫无疑问，Facebook宣布未来大部分员工进行远程工作这样的决定，绝不是一时冲动的仓促决定。在疫情在美国爆发初期，Facebook也是行动最早的一批公司之一，在3月份就宣布大部分员工在家工作，避免人员过多在办公区域聚集，同时宣布取消原计划将在5月份进行的Facebook一年一度规模最大的F8开发者大会。

经过将近2个月的大规模居家工作后，Facebook宣布了这一重大决定，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这2个月的“试验期”，业务运行良好，工作效率并没有下降，也给了Facebook敢于公开做出这样决定的底气。

事实上，对于在硅谷工作的大多数员工来说，远程工作这样的概念并不陌生，包括Facebook在内，许多公司过去每周都有一天固定作为居家工作日，目的是为了缓解交通拥堵问题，未来大部分员工居家工作，只是将过去每周一天的这样的固定日程，变成了每周五天。

但这样的改变是否会带来公司运营效率的整体提升，目前来看还是未知数。从员工自身角度来说，远程工作这一选项的存在，也给他们的工作、生活规划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

近年来，在湾区所盛行的“学区房”、“交通房”等概念，或许将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过去许多人希望住的离公司更近，因而硅谷的腹地山景城、Palo Alto等地房价由于供不应求的因素而水涨船高，随着远程工作的趋势进一步扩大，这一对房价的支撑因素，可能未来不再成立。

但即便如此，远程工作的盛行也并不意味着人员大规模地从硅谷地区搬离，一位在硅谷某大型互联网公司工作多年的软件工程师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因为家已经安在这里，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在工作没有变动的情况下，不会考虑搬到其他地方去。

另一个因素是公司在宣布大规模远程工作的同时，也将各地生活成本不同的因素考虑在员工所获得的薪酬内，即相同的职位，在不同的工作地点，获得的薪酬将根据所在地进行相应调整，这一点在扎克伯格宣布未来大规模远程工作时已经有所提及，对于想搬离硅谷的人来说，他们还要考虑面临的薪酬下调是否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如果大公司纷纷倾向于未来转向大规模远程工作，对于硅谷多年来所形成的创投生态，也将产生深远的影响。

过去几十年来，硅谷的创投生态正是在大公司、风投、小创业公司之间逐渐建立起来，由于地理位置上的集中，创意、资源、资金、人才等要素在这一生态中自由流动，共同促成了创投生态的良性发展，但一旦这样的地理位置相对集中的优势不复存在，创投生态能否维持之前的高效率运转，目前来看依然是未知数。

一位在硅谷地区从事风险投资的人士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虽然有许多远程通讯工具让远程交流不再是难题，但很多事情还是比不上面对面的交流。

“对于一些创业公司的尽调，除了几份PPT材料外，实地的探访交流也是必不可少的。”这位人士说，“硅谷的优势很大程度上就体现在这个方面，大家很容易就能聚在一起。”

他表示，很多想法是在交流过程中不经意之间碰撞产生的，而这些是远距离通讯交流永远替代不了的。

可以设想，如果其他硅谷公司也按照扎克伯格所计划的那样，在未来5-10年让大部分员工进行远程工作，硅谷将变成一个更加松散的概念，无论从地理意义上还是产业层面，公司的组织管理形式，也将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一个“分布式”的硅谷，在继续保持创投生态不断发展和自我进化能力方面，将面临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