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西安野居青年,活成了当代年轻人最向往的样子

与野居青年的见面,地点定在他们的农村小院里。
我十分好奇他们的小院什么样,因为那几乎是全网青年最向往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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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居青年刚改造的院子一角
在西安城边的村子里找到这三个年轻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对自己刚租住一年的新院子进行了三分之二的改造。
三年前的这时候,马培源、钟洋、王淦刚刚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毕业,一个月后他们决定去山上租个院子住,西安最热的八月,他们开始在网上陆续发布一些改造院子的记录视频,并将自己称为“野居青年”。
视频里,他们叫肥圆、洋气、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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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依次为:甜甜、肥圆、洋气
1
全村最豪华小院
“看到真实的院子你觉得怎么样?”肥圆问我。
自从一年前搬到山下这个村子,还没有任何粉丝和外人来过,他们刻意隐藏了自己的住址。
如果单从大门看,你无法分辨哪一户是野居青年的院子。
和其他普通农村一样,这里每家每户的门头都是白色瓷砖贴成的墙壁和红色的大铁门,连“家和万事兴”的横幅字体都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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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后门
但推开其中一户大门,往里走10米,就能看到那个隐秘的“野居青年”世界。
在来野居青年小院之前,我在网上无数次见过这个院子,但当它真正呈现在面前时,还是被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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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枯树干做成的工业风吊灯
改造后的客厅墙壁上,挂满三个年轻人的画作,工业风的吊灯是废弃树杈和几顶草帽的组合,房东家有年头的箱子被当做桌子,桌上摆着充满年代感的收音机,还有粉丝送的手工作品。每一样东西都不陌生,因为它们几乎都在视频里出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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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一角
穿过客厅,后院似乎是为野居青年量身定做的创意空间。这个原本废弃荒芜的小院,经他们改造之后,有流水鱼池,鲜花餐桌,复古文艺风的墙壁,连围墙都是亲手砌的。上周他们刚扛回来一根枯木,在上面凿了洞用来种多肉植物。
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柿子树,成熟季虽然结果不多,但在这样的夏天,即使大中午,树荫都可以遮蔽整个院子。
细看你会发现,其实每一个角落的改造,材料几乎都是“取之乡村,用之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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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树做成的花架
经常出现在视频吃饭环节的餐桌,是周边村子淘来的废弃石磨盘和水缸,摆放绿植的花架是一棵枯木,墙壁的装饰是生锈的自行车轱辘和木头横截面,没有哪一样材料是精美昂贵的,但把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却透露出一种与乡村氛围毫不违和的精致。
野居青年们在视频里说,这是“全村最豪华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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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东阿姨带闺蜜参观院子
“房东阿姨经常会带着自己的闺蜜来参观,”洋气说,住在前院的房东偶尔还会提提意见,网友在弹幕里把他们的改造称为“房东笑醒系列”。
实际上,目前改造的院子是野居青年去年11月份才租下来的。
此前他们在临潼附近的山上租了一户独门独院,因为冬天条件太艰苦,几乎无法正常生活,才决定搬到山下。
2
无法定义的“野男人”
三年来,野居青年们无数次被问到:为什么毕业后选择上山进村。
其实一切看似离奇的选择,都有其内在的联系。
他们是十年好友,三人几乎形影不离自带默契感;从小在农村长大干活麻利,动手能力极强;学习美术喜欢艺术,有自己的审美见解;不想被城市生活约束,家人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们的人生选择。
向野而行,大概是最顺应“心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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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伙在山上院子
即使知道他们是以记录改造房屋视频火起来的博主,但这三个年轻人仍然是无法被定义的“野男人”。
微博上,他们有240万粉丝,三个人在视频里各司其职,肥圆是改造主力,洋气厨艺担当,甜甜剪辑能力超强,又自带笑点。每天都会有人私信催更,期待他们的新视频。
当你真正看完他们的视频,又会发现很难说清楚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野居青年当初是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在他们的视频里,生活是奇妙的大杂烩。似乎一直在改在房屋,又像在记录日常,同时还在做美食,但又有很多沙雕剧情视频。想要用一个具体的词来描述他们的行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洋气说,村子里的人始终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有人说他们是画画的,也有人说他们在搞装修。
“没这么具体计划,想到什么就去拍什么。”在野居青年眼里,创意内容创作者的身份,也许更符合他们对自己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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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鲜花餐桌
可能与这种长久的自由状态有关,你很难见到像“野居青年”这样随和而直率的“网红”。
他们不会说一些高级表象的词汇,不客套,不怎么谈论自己,大多数时候喜欢自黑,或者互相开玩笑。
“你们觉得自己是有趣的人吗”,我问了一个能预料到答案的问题。
“当然了,那是非常有趣!”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
肥圆带着一些自得的神色开玩笑道:“不但有趣,还长得好看,讲话又好听”,大家都哄笑起来。
与野居青年的聊天非常跳脱,他们不会一直停留在某一个话题,也不过多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中途有几次,开始与我讨论起我带来拍摄视频用的运动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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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居三小伙
这一刻你会发现,视频中的野居青年,就是现实里的野居青年。视频里那种质朴的、好笑的、好玩儿的特质,其实就是现实里真实性格的延展,没有丝毫伪装或表演的成分。
3
在困境中自洽
2019年11月,野居青年发布了一期视频,提到了“解散”。
在b站上,整屏弹幕都刷着“挽留”。洋气在视频里说到了野居青年的困境:涉猎电商却被供货商欺骗,伴随他们两年多的小狗“春分”丢了,状态越来越不好找不到未来的方向……而在视频的6分36秒处,话锋突然一转,洋气说:但我们还是决定重新出发,解决所有困难!
一瞬间弹幕再次刷屏:加油、支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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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建狂魔”下山修院门
三年来,这样的困境其实出现过无数次,但这期视频是唯一一次将现状表现在大众面前。
“所有客观原因其实都不重要,只是那段时间短暂地迷茫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如果真要解散,恐怕根本不会有那期视频”,事后,野居青年们轻描淡写地提到那次“解散危机”,仿佛只是坐在柿子树下被蚊子叮了一下而已。
▲野居青年会不会解散?
野居青年将他们三年的野居视频像美剧一样分为四季,“其实就是四个不同的阶段,几乎每一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些无法化解的困境”,肥圆扶了扶眼镜说道,“但最难的还是刚上山第一年,简直就是备受折磨,还各种倒霉”。
“那时候啥也不懂,租的汽车熄火之后要关大灯都不知道,差点把电池用完了,刚拿到驾照,车技也不好。”甜甜说,现在他们都成了“秋名山车神”。
山上信号很差,每发一期视频,就得下山去有信号的地方。有些村民不知道这些年轻人到底要干什么,对他们戒备而排斥。最初改造了一部分的院子,在下山发视频的间隙被人为破坏,等他们回来,看到的是一地狼藉:被拦腰斩断的树木,被羊群横扫的绿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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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三人花了几个月时间去自驾旅行,在路上被人偷走了拍摄器材,丢失了很多素材,到现在一说起来都非常惋惜。
回归山林的第三季,又开起了民宿。粉丝们从天南海北的地方奔向秦岭山里,只为了看自己粉了两年多的视频博主在现实里是什么样。野居青年们清醒地自知,民宿的客源,来自粉丝滤镜,而不是这个居住环境真的有多好。最终,因为客流太多影响了他们拍视频的进度,几个月后民宿生意被放弃。
▲野居青年讲述山上冬天很艰苦
接下来就是那段“解散危机”了。那是山上最冷的时候,洋气有半夜喝水的习惯,烫嘴的开水睡前放在床头,第二天连着杯子变成冰疙瘩,拳头厚的水缸会被冻炸,水管冻住没办法做饭……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和消极的情绪越攒越多,他们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坚持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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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冻住的水缸
最后,三个人决定下山,打破眼前的困境。
山下的院子有更大的改造发挥空间,地处城边却闹中取静,“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洋气觉得换环境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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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村子
“谁不愿意在舒服的环境里待着?”甜甜开玩笑地说。远离城市喧嚣,去山上住,并不代表要公开自虐。
下山后生活相对便利,10块钱就可以在离家不远处理个发,村口的超市能买到小时候吃的干脆面和冰棍。第四季有一期视频里,他们指着村里的幼儿园,说自己住的是“学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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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注定要被生活暴击,那么最佳防御姿势,大概就是顺流而动,能屈能伸,学会自洽,让个人意志的凿痕与困境相契合。
4
跃入人海
两周前,肥圆、洋气和甜甜在小院二楼做了一面手绘墙,墙上写了一句英文:“How ar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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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绘墙
“为什么要写这句话?”我很好奇,以为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知道,就想写一句随意又不是很具体的话,”洋气说。
不知道。
这是野居青年的高频词。
你问他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们回答“不知道”;粉丝问,今年视频会不会改变方向,他们也说“不知道”。
除此以外,他们还喜欢用“差不多”这个词。
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满意吗?差不多。
会一直这样拍视频吗?差不多。
这三年生活有没有什么思考?
不知道,差不多。
……
知乎上有一个提问,“我们终其一生,究竟在追寻什么”。
众多回答里,有一个人说古人早就告诉我们真相了: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
或许对于野居青年来说,追问计划和未来毫无意义,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做什么,才是人生真谛。
如果一定要为他们的状态寻求一种合理的解释,大概就像梭罗在《瓦尔登湖》里说的那样:“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尽生活的骨髓,过得扎实,简单。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利落,把生活逼到绝处,以简单最基本的形式,让生活回归到简单,简单,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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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建流水鱼池
这三年,有不少人给野居青年留言,说自己也想选择这种生活,希望他们能给一些建议。
“要是问我,我肯定让你选上班”,洋气说,“有些人可能因为对现实不满才上山,也许上山之后你会发现,这生活比不满的现实还要痛苦。”
城市人对“诗与远方”的向往一直都有,从当年的qq空间种菜到今年备受追捧的“动森”游戏,田园生活似乎让每一个人都无比迷恋。无论是精致的vlog,还是快手抖音里有趣好笑的土味乡村视频,他们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大多数人做不到,但同时又向往这种积极的精神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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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居青年拒绝大众为他们打上“隐居避世”的标签,他们认为自己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隐居者”截然不同,甚至是反面对立的:“我们其实比一般的年轻人还要狂躁,只时恰好选择住在城外。”
因此,他们避开了“隐居”这个词,选择了更为贴切的“野居”。
“很多人说我们在山上修仙,其实根本不是,我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并没有任何想要跟外界隔绝、断开联系的想法。”在洋气看来,他们甚至和外界的联系比普通人更密切:“真要和外界断联,我们根本不会发视频、分享生活,对吗?”
他们是“隐居”人群中的“反叛者”,同时又是主流人群中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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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房顶
如今,野居青年们守着自己的小院,把春天包进饺子里,看夏天在院子里盛开,寒冬来临之前播下菜种,或者在山顶搭一个星空房,在月色下做一顿烛光晚餐...他们有一只狗,一只猫,三只鸡,在西安城边上过着当代年轻人最向往的生活。
最近,他们打算顺应粉丝的“恰饭”呼声,接一些广告维持一下生计。房子总有改造完的一天,未来要做什么,三个人还没有清晰的计划,但没关系,就像b站刷屏朋友圈的视频《入海》里说到的那样:
跃入人海,各有风雨灿烂。
作者:贝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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