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旗:律师的公益,源自本职的善意

王军旗律师最近有点忙,除了律师的工作之外,还因为几封来自法国议员等人的感谢信。
“您的656,547只口罩已抵达法国并运往塔恩。它们将重点被派送到那些物资采购尚未到位的市长手中,以便于复学工作和应对不可预期的需求……”
虽然这件事被很多媒体报道转载,但却并不在他的预设之中。
对于王军旗而言,整件事情最大的意义就是让更多的人明白——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包括他两个年幼的孩子。
王军旗符合一切律师的形象,妥帖的白衬衣,温和有礼,条理清晰,在不断进来的电话邮件中依然从容。
无论是成为中国最大的民间环保组织阿拉善成员,还是这次对法国的口罩捐赠,或是在武汉发生疫情之初的友情支持,在德恒上海律师事务所的执行主任王军旗看来都一个公益“门外汉”的入门修炼。
“我不是公益人士,若随手之举能够激发出别人的一点善意就很满足了。”
这个理性的律师,但内心依然藏着一个乘风破浪的少年,很多时候就像他自己形容的“盲目乐观者”,开了头怎么样也得走下去。
656,547只口罩分批从中国运往法国,并不如我们想象中的简单。跨国捐赠抗疫物资,有时候比打官司还累。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如果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话,很多事情就做不成了。”
王军旗所在的德恒律师事务所与法国素有渊源,在巴黎设有分支机构。在中国疫情爆发之初,法国执政党主席菲利普·福里奥特议员在法国购买了10,000个FFP2专用口罩通过中国驻法国领馆送达武汉疫区,并在二月专程前来上海表达对中国人民抗击新冠疫情的支持。在中国疫情形式趋于稳定时法国也爆发了新冠肺炎疫情,成为欧洲疫情最严重的国家之一,医用口罩“一罩难求”。王军旗与德恒律师事务所连同一些民间力量决定向法国捐赠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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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捐赠抗疫物资却并不在王军旗的专业范围内,问题接踵而至,其中有焦虑有无奈,但他也无所畏。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就好了,我们律师就是为解决问题而存在的。”
四月上旬,当第一批15万余只口罩筹措完毕之后,通过法航运输到巴黎然后转到图卢兹机场,本以为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卡在了认证这一关,在机场滞留了将近两周,眼看着中法两边的努力和等待就要落空了。
“我们采购口罩的时候特别注意要有欧盟CE认证,但却不知道CE认证其实不止一种,而法国恰好是最严格的那种。”这一问题导致了口罩到了当地也难解燃眉之急,菲利普议员得知情况后,与相关部门协调“如果质量有问题不可以进来,如果没有问题争取放行。”随即安排了医生现场检测,第一批口罩这才拿到了“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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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旗自己与孩子们捐赠的5万余只口罩主要在第二批运往法国。
“就在我们筹备期间,关于口罩的出口审查政策调整了两次,有一次我们已经买好发货了,当天下午政策变化,我们立即将就要发货的口罩退回厂家,赶紧换厂家购买,以符合政策标准。”
王军旗一口气讲述着这些来龙去脉,正如整件事情也丝毫没有让他和团队有喘气的机会。这一份慎之又慎让口罩资质万无一失,然而航班却又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就在起飞的前一天晚上,王军旗突然得知法航次日航班停飞。
“航班很多都停掉了。这当口订一个航班太难了,别说国际运输,就是国内运输都没那么顺利。但是四月的时候法国方却最急需这些物资。”
法国疫情日益严重,跨境捐赠困难重重。光有信息,有门路不行,你还得有运气。刚谈好落实下的事情,几分钟后横生变故实在家常便饭。
王军旗找了多家代理,动用了各方资源,最后通过PO货运航班,载着第二批口罩绕地球一周才顺利运到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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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恩省省长凯瑟琳·菲利埃女士的感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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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议员的感谢信
“你看,做律师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用的。”
王军旗忍不住笑了起来,工作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资源倒是在这个当口全用上了,这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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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恒律师事务所副主任李贵方常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而更令王军旗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们对于这句话的理解。两个正在念小学的儿子捐出了自己的压岁钱交给他,用来买口罩。
“小朋友其实并不知道‘孤岛’的含义,但他们知道法国那里有朋友和小伙伴需要帮助,想做一些事情。”
随着口罩一同送往法国的,除了中法双语的诗句,每一个包装箱上还贴着笔触稚嫩但充满爱心的儿童画,这些都是王军旗的两个孩子停课的时候在家里画的,一定得画到自己满意才愿意交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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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让王军旗高兴了好久,谈到孩子们他屡屡停顿露出满足的笑容,言语间藏不住的骄傲。
“六一儿童节想要什么礼物呀?”
“压岁钱都捐走了,我们少买一些吧,不要超过两百块就好了!”
“他们有自己的主意,哈哈。”这件事情让两兄弟体会到了“帮助别人的快乐”,也让王军旗感悟到了,原来“国与国之间的对他们而言是没有边界的”,很多时候是大人把事情复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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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公益事业对于王军旗这个“门外汉”而言,很多时候充满着波折与挑战,“有时候你指望一个机构做公益,他们虽然专业但未必做得了所有事情,但如果每个普通人都被激发出一点光,这个力量聚合之后就会很强大。”
而激发更多的光就是王军旗的本意。
此前媒体问他是否算“公益人士”,王军旗连连摆手说:“夸张了,完全称不上。”
“我有我的本职工作,事务所要运营,很多人要吃饭,这是现实。在任何一个困难来临的时候,当你有机会去帮助别人,你就去把这个事情做好,这本身就会激发出别人的善意,但是你不能指望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能成为公益人士,这是做不到的。”
很多次的倒时差沟通, 各种琐碎的事情“倒”入王军旗的生活,刚反应过来又被淹没在了各种突如其来的无常中,每一步还得小心翼翼地掂量掂量再走,虽然有时候想想挺烦的但也不可能停下来。“要做就得做好,中途放弃的话有可能变成坏事。”他心里时常想着这句话。
“我不做最坏预设,主要评估要不要做。我是盲目乐观的,哪儿有这么多四平八稳的事情,不然还需要律师干什么?”
有时候王军旗像极了律师,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哪怕聊天也要列数第一二三……N个点。
然而有时候他又不像个律师,似乎有种江湖的肆意,和别人过招,和自己过招,飘然离去时不必问其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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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工作多忙,王军旗仍保有阅读的习惯,尤其喜欢那一类开放式的结局,不轻易下结论,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人思考想象和回味。
“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很快得到一个结论的。我们有时候太爱下判断了,但是我们所能达到的认知足以下判断吗?”王军旗划了一个很大的问号。
人们只有被突发事件阻滞的时候,才会停下来思考反省自己。
疫情的爆发,如同按下了一个“暂停键”,律师行业给了王军旗一个比较直接的观察窗口,每一个产业之间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没有一环可以“置身事外”,“或许这个世界走得太快需要一个停顿,如果自由发展的话我们是不会停的。但是我们做任何事情都会经历挫折,停一停,有一点时间和空间想一想再出发。”
对于争议解决律师而言,除非和解,否则在诉讼过程中一定会有一方胜诉一方败诉,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结论”。不过“即便是代表可能败诉的那一方,我们也会有一个适当的应对视角。”王军旗说,“做争议解决律师很多时候需要站在两方以上的角度与立场去看问题。这些个案中的多元视角对于法治推进都是极有价值的。也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律师经常依法为私益而战,在更广意义上也是为法治的公益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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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度地去看问题,不急着下判断。工作如此,王军旗养娃也是如此,他从来不急着给孩子们立“规矩”,告诉他们对错是非,更多时候他选择先观察,不下结论。
“因为我发现大人的是非观未必要比孩子正确。我们其实是在互相学习互相成长,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不应该有定式。”孩子你慢慢玩吧,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呢?
遇到困难对于孩子的成长而言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是他们人生中的必修课。“就和武林中人一样,在经历了生死之战之后才会更上一层。”来上海二十多年了,这个“拼一代”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合才有了现在的体悟与力量。
所以,无论国际抗疫物资运输再怎么波折横生,他依然充满动力,会心累,也会立马被一些小欣喜所治愈。
“我们的口罩大多都用来帮助当地的孩子以及弱势群体,菲利普议员为了和我顺畅沟通,特意申请了一个微信账号,有时还会分享一些种的花花草草……”他把这些点滴都存在手机里,偶尔拿出来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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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议员传来的铃兰花是“拥有幸福”的象征
“所以,律师当用专业的力量释放善意。律师不能脆弱,不能情绪化,人家是把麻烦交给你去解决,不然你解决不了麻烦,你自己还是个麻烦。那可就真麻烦啦!”王军旗又抚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