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带着出差的行李,我住进了癌症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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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朱迪迪在越南出差时过了自己的33岁生日。
对朱迪迪来说,2019年是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那一年她33岁,被确诊乳腺癌。
她是那种经常会被人羡慕的努力又出色的女孩。本科就读北京大学,硕士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回国经历一番职场打拼后,成为了品牌整合营销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COO。
她频繁穿梭北京上海两地,每天忙于公司会议、大小事务;对未来的生活,她有清晰的规划,然而,病魔突如其来……
一、确诊
2019年9月17日,朱迪迪第一次走进北京协和医院乳腺科门诊。
一个月前,她摸到胸上有个小肿块,不时发出一点刺痛。她隐隐觉得,不太对劲,是乳腺炎、乳腺结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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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病前的朱迪迪。
医院侯诊时,朱迪迪看到有人捂着嘴巴哭红了眼,踉跄着走出诊室。没想到几分钟后,医生给她开出了一张钼靶检查单,朱迪迪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是针对疑似乳腺癌患者的检查项目。
检查回来,大夫抛下简短的几个字:
“基本可以确诊。”
“确诊什么?”
“癌症。”
朱迪迪的大脑瞬间空白。
几秒之后,理性迅速恢复。朱迪迪第一时间跟医生表明,自己购买了商业医疗险,想争取尽快治疗。到走出诊室前,她与医生的谈话前后没有超过十五分钟。
回家的出租车上,朱迪迪才开始慢慢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开始找医疗圈的朋友和身边的患者家属咨询相关事宜,通知公司合伙人自己要“暂停工作,解决麻烦”,同时让助理取消了接下来几天所有的出差行程。她当天晚上原计划要去上海出差。
周二的下午,车堵在三环边上,朱迪迪觉得,外面的世界终于慢下来了……
三天即手术
朱迪迪没有第一时间告知父母自己的病情,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天晚上,是老公艰难地向她的父母说明了情况。父亲随后拨回电话,安慰了她一阵,电话里大家都没有太强的情绪。朱迪迪12岁起离开家,住校求学,独立生活,很少和父母撒娇,也不怎么哭脸,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决断。
她向医生争取最快治疗的计划,奏效了。
第二天一早,朱迪迪带着和平常出差一样大大小小的行李,住进了癌症病房。
换上病号服的那一刻,她才彻底接受了自己“生病”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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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病号服的fashion look。
第三天立即手术。
这更像是一次命运的宣判。太多的不确定性,要通过开刀检测得出结果:她还抱着侥幸心理,会不会有反转的希望?前哨淋巴有没有癌细胞转移?如果转移了,需不需要做全切手术……
手术很顺利,结果是:癌细胞没有扩散转移。朱迪迪也一次性完成了保乳手术。
得知结果的她,终于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出来。她说,那是“放心”的哭。
朱迪迪后来才知道,没来得及赶到北京的父母,也在家里哭。
二、“濒死感”的焦虑
手术后,身上缠着绷带,朱迪迪必须卧床养伤两个礼拜。这对她来说,是整个患癌过程中最痛苦的部分之一。
她一直是个行动力强悍的人,从求学到工作,一路走来,人生从没按下过暂停键。创业后,更是扎进工作里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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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在与合伙人创办的公司里,管理着40人左右的团队。
这突然一脚“刹车”她不太适应,焦虑伴随而来。
据一项问卷调查显示,97.5%的乳腺癌手术患者感到忧虑。朱迪迪深有体会。
接受了生病的事实,并不意味着接受了所有。等待具体的病理结果出来之前,有很多不确定性,不同的结果对应着今后截然不同的规划和改变,让人无法理清。
10月末,朱迪迪发现身体开始出现一些明显的变化。
她时常半夜惊醒无法入眠,全身总会莫名发软;想努力抓住一些东西,却全是“无力感”;想放声大哭,却感觉不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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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每天早晨需要吃的药。
毫无征兆的情绪释放和难以控制的呼吸危机常常伴随而来。有一次她濒死感强烈,让妈妈叫了救护车,最后却是跟着护士走出去的。她甚至买来吸氧机放在家里,尽管身体的症状并不是缺氧引起的。
直到看了临床心理科,朱迪迪才知道自己处在强烈焦虑状态中。配合药物治疗后,才逐渐改善。
后来在自己的分享中,朱迪迪常常会强调,心理治疗需要作为癌症病人康复过程中的辅助手段。
三、抗癌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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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拍下了肿瘤医院里竖立的抗癌宣言。
病理结果出来,朱迪迪是早期三阳性乳腺癌。这意味着,她需要在不同阶段,接受多种方式治疗。
焦虑过后,不服输的朱迪迪,给自己的抗癌过程取名为:乳腺癌女战士。老公、父母都是她最紧密的战友。
化疗后,身体需要补充大量的营养和能量,维持白细胞水平。她的体重开始每周匀速增长。控制雌激素的药物,也让她身上长出很多痘痘。
12月,北京凛冽冬天里树枝被风刮得光秃,朱迪迪的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掉下来。化疗15天后,睡醒起来,掉的头发和残存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扯都扯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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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拍下了自己化疗期间掉头发和剃光头后的样子。
剃头,是老公下的手。
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老公开玩笑:“Tony张的技术好不好?”
同事、朋友也调侃她为“师太”。
那些试探性的玩笑,其实都充满了暖意。
考虑到“优先级”,朱迪迪还是很乐观地接受了这些事实。“头发掉了可以再长出来,身材胖了正好可以买新衣服。比起这些,我更担心化疗过程中是否会出现并发症一类的危险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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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为自己准备了假发,带到办公室后,同事们经常试戴一番。
抗癌过程激活了另一项生活规划:孩子。
朱迪迪2011年和先生结婚,二人忙于事业,养育下一代还没有排进日程,但癌细胞的闯入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疾病是一个很好的考验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契机。”
在她看来,癌症并没有疏远她和先生的关系,恰恰相反,他们像是一起组队打怪,对抗疾病,也因此关系更紧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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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墙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桌上的卡片写着:“纸幅有限,我愿无穷”。
2019年底,在接受化疗和长期的内分泌药物治疗之前,朱迪迪和先生做足了调研,去国外冷冻了健康胚胎。
这半年,也是她长大离家后,与母亲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去医院时像战友,一起臭美时像闺蜜,研习烹饪时像师徒……“我不再只是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还能时不时站在她身后,抓住一些不被生活打败的迷人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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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期间,朱迪迪妈妈来北京照顾,她偷偷拍下了妈妈的背影。
做人生的减法
疫情让本该就减少外出的癌症病人更少出门了。也是因为疫情,朱迪迪的化疗过程被迫中断。转院,会诊,停止化疗,转做放疗和双靶药物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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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前,朱迪迪在梳妆打扮。
在此期间,很多朋友陆续知道她生病,通过网络,发来大段的内容:“表白也好,关心也好,我还是蛮感动的。”朱迪迪说,“以前工作繁忙的时候,大家没有这么多的交流。”
她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自己的生活,写朋友圈、经营公众号、发微博,除了分享自己的体会,也会和病友沟通交流,帮他们解决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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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在家喝药,病情稳定后,她在家里养了许多绿叶植物。
今年五一后,朱迪迪回归正常工作。除了平时常戴着帽子,每天早上吞下一把硕大的药片,她几乎不像个病人。
10月13日这天,从下午3点半到6点50分,朱迪迪在办公区域反复换了5个空间,连续进行了6场线上线下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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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迪第一天回归工作时,戴着假发与同事们合影。
作为公司的首席运营官,忙碌是常态。
但生活的优先级发生了改变:好好吃饭、每天留出时间运动,每天都固定时间点睡觉。
现在,她每月做一次靶向治疗,每天服用内分泌抑制药物。如果顺利,到明年初,她就可以结束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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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前,朱迪迪并不是一个喜欢运动的女孩儿,现在,她坚持每天骑1小时动感单车。
如果说每个人都是因为一些遭遇才开始对自己的生活做减法,那么这一场疾病让朱迪迪的生活“清零”了。
“把原来的节奏停下来,让自己有机会重新审视身边的人和事,哪些不重要,哪些可以放下。”以前过于忙碌,花太多精力关照外界的事物,“这段时间我除了在照顾我的身体,也在照顾我的心理。”
在做这些减法的时候,朱迪迪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变得更加轻盈和强大了。
她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最艰难的那一年,但挺过去了,人生就会变得美好而辽阔。
摄影&撰文|郝文辉
编辑|周维 吴家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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