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青峰:从不觉得人生有什么巅峰不巅峰丨专访

新专辑分为上下两册,已经上线的上册收录了8首吴青峰为诗人谱曲的作品。吴青峰将专辑取名为《册叶一:一与一》,意图表示当一首首诗遇到一首首曲,取其“翻飞册叶一片”、“翻开册叶一角”之意。在新专辑发行之际,吴青峰接受了新京报记者专访,谈及新专辑的创作、歌曲和自我表达等话题时,他表示,如今大家听到的有成功诞生的作品,过程都不是太曲折,因为他已经在一开始就过滤掉会不顺畅的可能。“我不会去强求,勉强自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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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峰。摄影:吴仲伦
青峰一直在写着、唱着自己心中的歌,他的歌曲具有独特的治愈力量。在10月初落幕的第31届金曲奖颁奖礼上,凭借专辑《太空人》,吴青峰摘下“最佳国语男歌手”奖项。至此,他也创下纪录,成为金曲奖历史上唯一一位摘得“最佳作词”、“最佳作曲”、“最佳编曲”、“最佳乐团”和“最佳国语男歌手”五大满贯的男歌手。就在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音乐新闻都在谈论着“吴青峰达到个人巅峰”之时,他却说,爬一座山,比起山顶上的辽阔风光,他有时候更喜欢沿途小径的花花草草,幽无人烟的秘世绝景。就像他一直觉得看繁华夜景是最无趣的,“我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抬头望着一颗只有我了然于胸的星辰,那是不可言说的感动。”
关键词一:诗人与歌曲
新专辑上册中的八首歌的作词者,包含徐堰铃、李格弟、黎焕雄与鸿鸿等诗人,诗词的语言用法敏感度高,押韵节奏也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律。
Q:
所以,把诗歌的节奏唱成歌,会有特别的难度吗?
吴青峰:每一首诗拿到时,真的几乎都是嚷嚷着“这怎么可能谱曲啦”,但读着读着,诗人提供的画面、想象空间实在太大了,旋律竟然很神奇地自然流淌而出。其实我觉得先拿到诗来谱曲,蛮符合我的个性,也让我没有了多半旋律先行的框架。
关键词二:实验性与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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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叶:一与一》专辑封面。艺人方供图
对于这张专辑,有评论把它称作“实验性”,专辑中包含阿尔茨海默病、边缘人群等社会话题。一般意义上的“实验性”是针对“流行”或者“传唱度”这样的词汇,相比而言,这张专辑从歌词内容到旋律的跨度范围都非常大。
Q:
所以,你是否会更在意专辑的议题丰富性与风格包容性?
吴青峰:我好像每一次的作品都会得到“实验性”三个字?或许吧!一直以来做音乐可能充满着实验,但我没有意识到我们在“实验”,其实真的都是蛮直觉的,把脑中想要的音符、旋律、音色、节奏像画画一样呈现在画面每个角落。
跟秀秀(徐千秀)还有铁哥(刘胡轶)合作很特别的地方是,我们不会给出“reference”:参考的歌曲,完全从demo的角度出发,没有任何范本,没有参考的曲风,也并非为了实验而实验,就是顺着彼此对歌曲的想象,充满着许许多多对每一首歌的讨论跟尝试。
我认为专辑的“议题丰富度”与“风格包容性”不应该是定义一张专辑好坏的评断标准,如果可以做一张主题很窄但做得很深的专辑,何尝不好?但我很喜欢“专辑”这件事情,它让我有更大的空间去把想说的话说得更完整。我真的是一个很热爱“做专辑”的人,哈哈。
关键词三:创作与治愈
专辑中的第一首歌曲《费洛蒙小姐》于2004年创作完成。徐堰铃邀请吴青峰为其导演的剧场舞台剧《踏青去》谱曲,这是吴青峰首次替他人谱曲。2020年吴青峰决定在2004年的DEMO版本上重新编曲上线,自己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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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洛蒙小姐》MV剧照。艺人方供图
《费洛蒙小姐》依照徐堰铃导演原著的创意,采样了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黄梅调《十八相送》,听起来十分惊艳。此外,专辑中《穿墙人》中昭和感的弦乐以及《阿兹海默》音乐剧感的戏剧性也极具特色,专辑整体的编曲很丰富。新专辑中的两首慢歌,《最难的相遇》和《柔软》很多人都很喜欢,觉得非常温柔,是很标志性的“青峰治愈歌”。
Q:
所以,哪首歌曲的创作过程比较困难?你怎么看大家对你“治愈功能”的需求?
吴青峰:如果是指创作的阶段,好像都不是太困难。这并不是说我写歌多容易,而是没有感觉的歌我已经舍弃了,所以如今大家也听不到,而有感觉的歌,就是会自然而然产生,我不会去强求、勉强自己写。所以成功诞生的作品,过程中都不是太曲折,因为我已经在一开始就过滤掉会不顺畅的可能了。
其实我更相信听众在听歌时,听到的是自己:自己跟这首歌的共鸣。所以是他们自己有治愈自己的能力,并不是我。我写歌的出发点真的很自私,就是想写而已。
关键词四:演唱和放飞
整张专辑听起来可以感受到吴青峰发声位置和唱腔的变化,《穿墙人》里挤压声线很有压缩感,甚至有网友说是“类似唐老鸭”的声音。专辑里青峰把自己的声音特质发挥到极致,肆意吟唱,可以温润也可以满身皆是棱角。
Q:
所以,《册叶一:一与一》中的你是否可以看做是“肆意做自己”的缩影?整张专辑的创作过程是不是很“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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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专辑宣传照。艺人方供图
吴青峰:这张专辑我都是自己在家配唱的,像下册的制作人铁哥(刘胡轶),一开始还在烦恼没有见面该怎么隔空配唱,后来他收到我在家试唱的档案,他才决定都让我自己配唱,他有过多次在录音室与我合作的经验,但他觉得我自己录音,会有比在录音室里更自在的状态。所以我就肆意唱,让他们来把关、判断好不好。
这些歌都是过往的创作,我好像一直以来创作都蛮放飞的。如今制作人秀秀(徐千秀)与铁哥(刘胡轶),还有身边像是小洋(钟承洋)这些音乐伙伴,工作室与环球的工作伙伴,他们都是非常珍惜我的表达方式的人,反而是在制作、歌唱、后制的各种选择,还有工作的所有选择,非常放飞我。没有经历过现在,我不会知道自己以前其实活在塔里,其实被大量灌输了错误的概念养成,把毒药当蜜糖。
关键词五:碰撞和交流
《册叶一:一与一》里的歌都基于吴青峰与其他艺术家的碰撞,上册是他与诗人的碰撞,下册是他与他人所写的旋律的碰撞。
Q:
所以,顺着这条线聆听下来,可以看做是你从个体世界走出、与他人交流互通的过程吗?
吴青峰:有想要做一个作品集的想法时,我想着这样的碰撞是有意思的,所以就顺着这有意思的念头去选歌了。一开始倒也不是想代表什么,但后来感觉反而突显我作为既写词也写曲的创作者,两种不同的思维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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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MV剧照。艺人方供图
关键词六:综艺和尝试
最近几年吴青峰参加了不少综艺节目。2013年,在《中国好声音》第二季第六期,那英把吴青峰喊到现场做起了“助教”梦想导师,当时不太经常在大陆综艺节目中出现的他被委以重任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后他又接连出现在《明日之子2》《蒙面唱将猜猜猜》《歌手2019》以及《乐队的夏天》等综艺节目中。
Q:
所以,接下来还有没有想尝试一下的新领域?
吴青峰:对节目我真的没什么想展现的企图心(其实对音乐也是啦),但我真的很爱唱、很爱写,所以会一直做。但至于节目或其他工作,就是随缘,还是必须有兴趣才会参与,目前找过来的还没有想参与的。
关键词七:金曲奖和个人巅峰
在第三十一届金曲奖颁奖礼上,吴青峰摘下“最佳国语男歌手”奖项,也创下纪录,成了金曲奖历史上唯一一位摘得“最佳作词”、“最佳作曲”、“最佳编曲”、“最佳乐团”和“最佳国语男歌手”五大满贯的男歌手。有新闻标题是,“吴青峰终于迎来个人巅峰”。
Q:
所以,2018年4月宣布个人“出道”,从“新人”到拿到“最佳国语男歌手”,你怎么看待“个人巅峰”?
吴青峰:我从来不觉得人生有什么巅峰不巅峰的,那只是硬要依照“某种评断标准”画成曲线后找出最高点而已。一路上我直话直说,无法伪装的个性,总是有很多观众“规劝”我迎合一点,他们担心我“走下坡”。
其实呢,像爬一座山,比起山顶上的辽阔风光,我有时候更喜欢沿途小径的花花草草,幽无人烟的秘世绝景,就像我一直觉得“看夜景”是最无趣的,我在无人知晓的夜里,抬头望着一颗只有我了然于胸的星辰,那是不可言说的感动。就像你要选择一趟旅程,难道攻顶珠穆朗玛峰就比公路旅行有意思吗?用某种价值观当作判断好坏的依据,实在太令我难以理解了。
关键词八:2019年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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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峰。摄影:吴仲伦
2019年对吴青峰来说是特殊的一年。金曲奖颁奖中也提到, “重新定义自己成为一个歌手,重新定义人性善恶,把那个碎成一片一片的歌颂者重新拼回来,自己死命地去唱歌。”这其中经历的每一个瞬间都需要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Q:
所以,在这些艰难的时刻中有过动摇吗?
吴青峰:2019年,在《歌手2019》最后演唱《歌颂者》时,真的摇摇欲坠。后来觉得生命安排的时间点真的充满巧思,写《歌颂者》时我并不知道后来唱这首歌时会发生什么事,但事后看,真的“还好我有来过这一程”,如同那句影响着《歌颂者》的泰戈尔的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写歌时我就浮现这句话,但我不知道唱这首歌时,会那么痛。但生命都安排好了吧,那些在你动摇时扶你一把的人,真的很重要。
关键词九:时间和歌颂者
乐迷亲切地称呼如今的青峰为“中年歌颂者”,当时间把一个人对音乐、生活的热情,对自己的小脾气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温柔和悲悯,都留下来了之后,时间又究竟有没有带走一些什么。
Q:
所以,有没有什么是你年少时代曾经笃定、深信不疑,现在开始怀疑了的东西?又或者有什么是年少时不以为然,而现在觉得重要的东西?
吴青峰:我认为生命还蛮平衡的,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但也给了我很多东西。就像我现在唱《册叶一:一与一》中以前创作的作品,或许我没办法达到年轻时的音域(头声已经比刚出道时少了八度),但也有很多,当时写歌时我唱不出的情绪与表达方式。
年少时我对认定的人、事物都深信不疑,也会盲目付出、奉献。现在的我仍有一部份,但在《歌手2019》时,刘欢老师说:“最大的永远是音乐”,这句话振动着我,音乐现在是我唯一相信的,它让我必须诚实面对自己,我在里面没有能力说谎,也不需要担心被欺骗。其实大部分事情都应该是浮云的,聚集成雨,你就感受湿度;风吹开了,你就看见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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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专辑宣传照。艺人方供图
青峰生活问答:
新京报:《太空人》之后的这一年中,除了筹备新专辑,大部分生活是怎么度过的?
吴青峰:今年上半年没有工作时,我几个月在家不出门,看想看的书,听想听的歌,做点功课,在工作室做音乐⋯⋯偶尔运动,然后累了去睡觉,大概是这样吧,没有工作时我多半是这样。讲起来好像没做什么,但其实真的永远看不完、听不完、写不完⋯⋯充满着乐趣啊。
新京报:之前你的采访里说,平时在台北的生活很简单,日常开销也就是每个月一万新台币(约2300元)。这么不能花钱是如何做到的?
吴青峰:我也没有特地要过着节省的生活欸,只是真的除了要吃三餐之外(我对美食也没有什么欲望),我想不到什么好花钱的地方,书跟音乐基本花不上什么钱。
新京报:苏打绿(分身乐团鱼丁糸)其他乐队成员都进入了稳定的家庭生活阶段,也都有了宝宝。比如对爱情、婚姻、家庭,你会有向往吗?
吴青峰:我既向往也不向往,有遇到可以迎接,没遇到我自己也挺乐的,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新京报:能不能分享一个最近发生的你开心和难过的瞬间?
吴青峰:我觉得我开心的瞬间超多的,几乎日常都还蛮开心的,我个人还蛮自得其乐,加上身边真的很多可爱的朋友跟贴心的观众留言,看到那些我都会很开心。如果排除打开新闻常常会有难过的瞬间之外,现在想到上一次难过的瞬间应该是,被演唱会买票却填错资料、因此没有完成购票手续被系统挡住的观众说主办单位想赚“手续费”吧,我知道身边的工作人员是多么认真想把事情做好,想做到我提出的所有繁琐程序,因此看他们被误解刁难时,我会蛮难过的。
新京报记者 刘玮
编辑 田偲妮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