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真生活的小县城,只有7万人,却有11座博物馆

不同于“理塘旅游大使”丁真一夜走红的奇幻经历,理塘旅游本身,在很长时间里,呈现的是一条平缓的发展曲线。
4000多米海拔带来的高原反应,让不少游客望而却步。从318国道进藏,理塘是倒数第二站,多数人宁愿再走一站,到海拔2500米的巴塘县歇脚。
在官方宣传里,“世界高城”的称谓已被淡化,取而代之的是“天空之城”、“阳光城”;理塘的旅游干部,把推介会开到了成都和省外;理塘条件稍好一点的酒店,都提供了吸氧服务,街边商店,罐装氧气摆在货架显眼处…
理塘费了太多脑筋,目的只有一个:把游客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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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雪之后,理塘县城附近的路被冰雪覆盖。
冬季,是理塘旅游的淡季。往年的这个时候,这座只有7万人口的高原小城,呈现出格外空旷的景象。城里开餐厅、做买卖的外地人,也都早早启程返乡,等待过年——但今年是个例外。
理塘旅投公司总经理、南京人杜冬,在理塘生活数年后,已习惯这里凋敝的冬季。清冷的气息,也弥漫在由他参与打造的11家“微型博物馆”里。
在门可罗雀的日子里,他常在其中的“仓央嘉措微型博物馆”——这里收录了藏汉英三种文字书写的仓央嘉措诗歌,看看、晒太阳、喝咖啡、写东西。
作为一名“外来和尚”,杜冬看似淡定,实则压力重重。
通过数据对比,我们可以看出旅游业对理塘的重要性:2018年,理塘实现旅游收入7亿元,而当年全县GDP为12.15亿元;理塘人口7万出头,当年接待游客75万人次。
2019年,游客数量增长到110万人次,较2018年增加了35万。
这条上升曲线,因受疫情影响,在2020年戛然而止,截至9月上旬,旅游旺季结束,理塘接待游客仅89万人次,离年度目标还很远。
杜冬盘算过,2020年的“KPI”,他大概率无法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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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冬没想到的是,2020年的尾声,看似遥不可及的任务,竟有了超额完成的可能。
因为少年丁真的突然走红,包括杜冬在内,理塘人平静的冬日时光,被蜂拥而至的媒体和游客打破了。
和城里的餐厅、酒店一起迎来客流高峰的,还有理塘的11座微型博物馆——因为有传说“丁真在博物馆工作”,在游客寻找丁真的过程中,它们逐渐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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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往年,这个冬季理塘街头更热闹一些。
这11家微型博物馆,大多由以前的藏式民居改造而成,由杜冬参与设计。
选择旧居改造而非新建,有保留“原汁原味”的考虑,但更多的是为了节约成本——这座小城GDP在四川近200个区市县里,常年排名倒数,直到2020年2月才脱去贫困县帽子。
“少花钱,多办事”,这是在理塘工作后,杜冬学到的平衡之道。“小而美”的微型博物馆,就是这种思路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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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塘古街购买咖啡的杜冬。
杜冬缺少政经背景,没当过“老板”,但在藏区生活多年,加上丰富的媒体从业经验,让他深谙推广之道。
在成为理塘旅投总经理后,他终于有机会施展拳脚,把自己的设计和规划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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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式风格的房子内部,装饰精美华丽。
草原、花海、星空……高原的自然风光,是理塘旅游最大的游资源。
但与同处川西的若干座高原城市相比,它并没有特别优势,毕竟在普通游客看来,高原风景大同小异,高原反应却是实实在在。
理塘旅游的另一个劣势是,相比其它低海拔城市,它的旺季更加短暂,集中在温度适宜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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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雪和雾气笼罩的寺庙。
要留下游客,杜冬认为,光靠自然风光是不够的。作为一个文化人,他试图从“文化旅游”上破题,构筑立体,有厚度的旅游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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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9年初至2020年,在理塘政府的大力推动下,包括“仓央嘉措”、“黑陶、藏式纺织”、“藏戏”、“318旅行记忆”、“康巴人蜡像”、“喜马拉雅之声”在内,11家微型博物馆在理塘应运而生,“一馆一个主题,一馆一段记忆”。
11座博物馆,单座面积从一两百平米,到数百平米不等,零星地分布在勒通古镇,与古镇景区融为一体。
博物馆群的建成,丰富了理塘文化旅游的底蕴,吸引了朝圣者、文艺青年、背包客和艺术家的到来,但对大多数普通游客来说,缺少推广渠道的它们,依然是陌生的存在。
签约理塘旅投后的丁真,在博物馆工作,他如同一个火星,点亮了这些沉寂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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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博物馆内的藏品。
位于理塘仁康古街,以藏地声音为主题的“喜马拉雅之声微型博物馆”,将是丁真未来的工作场所之一。
博物馆一楼,收集了藏地生活的各种声音、音乐,通过挂在墙上的耳机、游客可以沉浸式体验;二楼则为藏族乐器存放和梵音演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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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之声微博物馆门外。
博物馆建成后,应理塘之约,一位声音艺术家由北京而来,在理塘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奔波在牧场、田地、古镇、寺庙……收集藏地生活中的各种声音。
通过这些声音,他构建了一个更为立体、丰富的理塘:赛马会、白塔寺内转经的人群、挤牛奶的牧民、草原放牛、山野对歌、母亲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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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工作人员在采集水花的声音。
“它们是给游客的礼物,也是对我们自己生活的记录”,博物馆负责人洛绒泽批说,游客听到的,是抽象的意境,而他听到的,则是更为具象的回忆。
游客只听到了草原落雨声,而洛绒泽批听到的,是他的童年,“在草原上放牛,下雨时支起帐篷避雨,雨滴在帐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藏獒在帐篷外大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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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博物馆一楼,挂在墙上的耳机。
听到这些声音,洛绒泽批常联想到小时候在牧区帐篷里的生活,这也是他选择到博物馆工作的原因。
牧场上的风声、雨声和牦牛叫声;妈妈挤牛奶、打酥油茶的声音;篝火晚会上人们热情的歌声……“不光是我,这也是康巴藏人们共同的回忆”。
“丁真好几次来过这里”,洛绒泽批说,在博物馆一楼,丁真拿起耳机,聆听马匹奔腾的声音,“他喜欢赛马,可能让他想起小马珍珠了吧”。
博物馆二楼,他抱着藏族传统乐器扎木聂,一边望向窗外的勒通古镇,一边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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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博物馆收藏的藏族乐器。
洛绒泽批觉得,声音是进入藏族文化的一扇大门,比起影像,图片,声音有它独有的特性和魅力,包含了更丰富的联想和情绪。
采集声音,也是洛绒泽批的工作之一。
每隔一段时间,博物馆需要补充一些新的声音,“采集过程有的辛苦,有的有趣,但都让人印象深刻”,洛绒泽批说,比如去格聂神山采集声音,他曾遭遇大雪,被困积雪陡坡,被过路的森林公安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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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绒泽批采集声音的路上,车轮陷进雪坑里。
去牧民家采集声音,他总会受到热情款待,大家在一起,喝酥油茶、唱歌跳舞。
洛绒泽批希望,来理塘的游客,看到的不光是丁真的颜值,还有藏区的独特的文化、风俗和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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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绒泽批采集打酥油茶的声音。
在博物馆二楼,洛绒泽批展示了这里的藏品:牛皮鼓、骨笛……他说,希望通过丁真走红,包括喜马拉雅之声博物馆在内,理塘的博物馆群能被更多的人知道。
“不要只看颜值,也要看到我们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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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具特色的藏式乐器。
“博物馆的作用,在于记录当下,传承过去”,洛绒泽批说,包括喜马拉雅之声在内,理塘的微型博物馆群记录了乡土原貌,带来了好奇的游客,也留住了理塘人的乡愁。
“康巴蜡像博物馆,用蜡像还原了老一辈藏族人的生活场景”,洛绒泽批说,而在G318记忆博物馆,则收录了外来旅人,和当地藏族人关于318国道的共同回忆。
从延续了4000多年的黑陶制作技艺,到刻着六字真言,寓意积德、祈福的石刻和彩绘……11座微型博物馆群,记录了理塘数千年的悠悠时光。
丁真带来的热度空前绝后,但随着时间推移,热点终会散去,“丁真热”也会归于平淡——这是杜冬和洛绒泽批的共识。
丁真让世界知道了理塘,但丁真之后的理塘,如何向世界推介自己?这依然是理塘旅游人需要思考的课题。
关于丁真,关于理塘,《中国人的一天》栏目明日将推出最后一期故事,敬请关注。
第3878期
撰文&摄影 | 平去 木四 剪辑 | 楚
统筹 | 夏天 佳琪 编辑 | 匡匡
出品 | 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