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岁的德西尔瓦。
四岁小女孩阿善堤•德西尔瓦（Ashanthi DeSilva）是基因治疗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人物。她两岁时经常莫名其妙地反复感染，怎么也治不好，不久被诊断患有一种罕见的遗传病——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症。
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症在20世纪80年代初才被首次报道。患者一般只有几岁大，因为体内的免疫系统被严重破坏，几乎丧失免疫保护功能，只能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环境里。有时候医生会给患者带上一个可呼吸的、透明塑料做成的球形头套，就像一个大气泡，以防止患者被环境中致病微生物攻击，所以这类患者也被称为“气泡男孩”或“气泡女孩”。尽管经常被迫待在密闭的环境里，但这些患者仍然不可避免会被感染，一般活不到成年。
科学家发现，这种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症可以分为多种类型，其中有一种类型是因为位于人类20号染色体上的一种腺苷脱氢酶基因发生突变，免疫细胞一旦缺乏腺苷脱氢酶，将无法正常分化，导致免疫系统功能丧失，无法抵御病原微生物的入侵，因此这种疾病也被称为腺苷脱氢酶缺乏相关的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症。这种疾病属于隐形遗传病，只有当孩子从父母双方各继承这样一份突变的基因，才会患病。这种遗传病非常少见，大概10万个新生儿中才有1人可能患病，德西尔瓦正是这样一个不幸的小女孩。
本来，德西尔瓦也不用太担心，因为这时候，科学家已发明了一种替代疗法，他们从牛的组织中提取腺苷脱氢酶，加上一种免疫保护剂后，一起注射到患者体内。虽然这种替代疗法不能治愈这种遗传病，而且需要反复注射，但是该药物可显著减轻症状，延长寿命。
刚开始注射这种药物的时候，德西尔瓦症状的确很快消失了，可惜好景不长，一年多之后，德西尔瓦的免疫系统对药物的反应越来越弱，最后几乎不起什么作用，眼看德西尔瓦就要夭折了。
这可愁坏了德西尔瓦的父母，他们四处打听有没有新的治疗方法，可以挽救女儿的生命。碰巧的是，他们听说国家心脏、肺脏和血液研究所遗传学家威廉•安德森（William French Anderson）博士正在进行一种全新疗法的临床试验，于是急切地联系上安德森博士。
原来安德森博士计划进行的全新疗法叫做基因疗法。对付遗传病，科学家一般的策略是“缺啥补啥”，主要是利用基因工程技术生产出重组蛋白来治病，但是有一些科学家更激进一些，希望通过基因疗法彻底纠正突变基因，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而且还想让病毒当个帮手。
这就奇怪了！大家都知道，一般病毒都是致病的，如果将病毒注射到细胞或人体，岂不是惹祸上身吗？
科学家发现，大多数病毒结构都比较简单，只有几种蛋白质，其中有一些蛋白质负责结合细胞，有些蛋白质负责将病毒遗传物质整合到细胞基因组，另一些蛋白质则负责组装新的病毒颗粒，导致宿主细胞一命呜呼。科学家将病毒这种编码致病蛋白质的基因给破坏掉，病毒仍然能将自己的基因整合到宿主基因组中，但是已不具备致病性，因此就能为科学家所用。
安德森博士借鉴麻省理工学院理查德•穆里根（Richard Mulligan）的方法，对一种从小鼠身上分离得到的病毒进行改造，并转入人的正常腺苷脱氢酶基因，然后让这种改造过的病毒去感染缺乏腺苷脱氢酶的T细胞，即将正常腺苷脱氢酶基因转入到T细胞基因组中，使得T细胞的腺苷脱氢酶恢复到正常水平。安德森和同事把这种改造过的T细胞注射到同样缺乏腺苷脱氢酶的小鼠、大鼠和猴子身上，结果表明这种基因疗法能有效治疗腺苷脱氢酶缺乏症，而且没有出现严重的副作用。这样，安德森完成了临床前试验。
接下来，安德森计划开展临床试验，临床试验要求比较严格，必须得到政府部门的批准。于是，安德森和同事赶紧撰写临床试验申请报告，递交到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人类基因治疗分委员会。由于这种基因疗法太前卫，之前也没有成功案例，该委员会拒绝了安德森的申请。但是安德森不肯放弃，多方游说，而且举行了公开听证会，委员会最终同意批准这项临床试验。
随后，安德森开始公开招募志愿者，这一消息正好被心急如焚的德西尔瓦父母看到。其实，当时德西尔瓦父母和安德森本人都不敢确定，这种基因疗法是否安全有效，别无他法的德西尔瓦父母只能孤注一掷，于是四岁的德西尔瓦成为参加安德森临床试验的第一位志愿者。
1990年9月14日，研究人员从德西尔瓦的血液中分离出T细胞，通过病毒对其进行基因改造，使其能正常合成腺苷脱氢酶，然后通过静脉注射的方法，将基因改造的T细胞注射回到德西尔瓦的血液中。六个月后，奇迹出现了，德西尔瓦血液中正常T细胞数量大幅提高，甚至接近正常水平。尽管后来仍需定期接受类似注射，但是德西尔瓦的生活基本恢复正常，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去学校学习，到外面游玩，与朋友交往甚至参加工作。三十多年过去了，她仍然如正常人一样快乐地生活，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奇迹。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汤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