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杨天石:“横生斜长”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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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喜欢文学,大学里读的是‘文学专门化’,没想到经历诸多坎坷之后,却弄起了历史,横生斜长起来。”从文学、哲学,到思想史,最后又跨进近代史研究的大门,对于在学术领域“横着生、斜着长”,杨天石称自己是“命运安排”。
写诗少年
1936年,杨天石出生于江苏兴化戴家窑(今兴化市戴窑镇)一个地主家庭;儿时,他先进私塾,熟读四书五经、《论语》《中庸》,后来又进了镇中心的国民小学。学校附近有条巷子叫洗马池,几十年后,杨天石还能准确地唱出当时的校歌:“洗马池旁舍宇宽敞,是我们学习的好地方……”
在学校,天资聪颖的杨天石一直名列前茅,小学毕业时,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入当地唯一的公立中学,一年后,随父母迁居无锡,转入无锡市第一中学。1952年中考时,杨天石又遥遥领先,七门功课,全市600分以上只有6人,他是其中之一。最高分618分,杨天石的分数是608.5分,利用语文卷的试题,他还写了一首很长的白话诗,意料之外得了高分。
受到鼓励,杨天石对写诗情有独钟。高中入学不久,老师出了作文题《我们要和平》,他依然是写诗。不料,老师的批语是:“想象丰富,诗做得还好。但是否是自作,似乎可疑。”虽然受到质疑,但这无疑是另类肯定,写作上的天赋可见一斑,对于诗,他更加热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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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杨天石最常读的是《普希金文集》《莱蒙托夫诗选》,“我们忍受着期待的苦刑,等候那神圣的自由时光,正像一个年轻的恋人,在等候那确切的会期一样”“它,不安静的帆,追求着暴雨狂风。它的安静,好像就在暴雨狂风当中”,这样的诗句,安抚着少年躁动不安的心。
在读诗和写诗中,杨天石感受到莫大的幸福,他和同学组织了鲁迅文学小组,不仅活跃在学校的舞台,还在无锡市人民大会堂表演过诗朗诵。尽管文理皆优,杨天石还是逐渐放弃了当工程师、数学家的理想,决心当作家,当诗人。意气风发的少年,一面幻想着自己在未来诗坛如何如何,一面研究苏联作家的成长道路,看过法捷耶夫、西蒙诺夫的作品后,他决定效仿他们,先当记者,有了丰富的生活体验后,再当作家。
1955年,杨天石如愿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其时,北大诗社正在发展新会员,他投去两首诗:一首是《我走了,故乡》;另一首是《让我再看看你露水般的眼睛》。几天后,诗社社长登门拜访,不仅对他的诗大加赞赏,还承诺将在新一期《北大诗刊》上发表。然而,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校团委审查时,认为杨天石的诗作“感情不健康”,不予发表。可至于哪里不健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令杨天石困惑又沮丧。
诗,虽然还在读,还在写,但从此失去了投稿的勇气。不久,杨天石把兴趣转移到了研究唐诗上。为了收集唐人诗集,他一边上课,一边跑旧书摊淘书。他享受的是一等助学金,除了吃饭,省下来的钱都买了旧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唐代诗人的集子几乎都被他淘到了,甚至明人张溥的《汉魏百三名家集》,一卷一卷的大部头,也是从头看到尾。
因功课优秀,杨天石还负责给外国留学生当辅导员,对于未来,他满怀期望,立志通过学术做一番事业,将来能够“在图书馆的卡片盒里留下一叠卡片”。
天真的杨天石,以为只要肯下功夫,就能按部就班实现理想,没想到,命运给了他当头一击。
少年轻狂
1957年,一位室友突然被划成右派,杨天石怎么也想不通。耿直的他去找团支部书记提意见。书记的回复是:你不能看表象,要看本质。没过多久,杨天石就被扣上了“丧失立场”的帽子。
少年心性总是轻狂,涉世未深的杨天石并不在意,讨论问题时仍旧大胆发言。当时的教育方针是“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普通劳动者”,他却反驳说:“对于北大这样的学校,这一方针不太合适。从社会地位上看,大家都是普通劳动者,没有错,但从专业上看,北大应以培养高级科学研究和高等学校教学人才为主。”
一句话捅了娄子,杨天石成了典型,北大团委举办“杨天石个人主义思想展览”,他在全校范围内挨了批。政治是如此复杂,他从此谨慎起来,一头扎进图书馆,与李商隐、龚自珍做了异代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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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时,学校里搞教育革命,班长提倡自己动手编写《中国文学史》,杨天石的唐诗研究派上了用场,负责撰写中晚唐文学。初稿完成后,一位近代史料专家给予了肯定,又建议他补写革命文学团体“南社”一节。
从那时起,杨天石开始研究“南社”,他绝不会想到,多年后,这一研究会给他带来学术契机。
在图书馆里,杨天石孜孜不倦,近代文集看了上千种,读到龚自珍的“至竟虫鱼了一生”时,他感同身受。政治不得意,龚自珍选择了“虫鱼之学”,为古书作注释;隔着百余年,杨天石找到了领路人。
不再彷徨与困惑,杨天石决定像龚自珍一样,专注注释之学,并开始编注《近代诗选》。摸索和钻研中,各种工具书的运用逐渐得心应手,他懂得了注释的门道。一位图书管理员对他说:“小杨,我看出来了,你将来肯定留在北大。为什么?因为没有人像你这样用功!”
岂料,事与愿违。1960年,杨天石从北大毕业。分配时,高等院校、科研院所都没有他的份儿,他的毕业鉴定上赫然写着:“丧失立场……”
尽管成绩优异,他还是因当初的“少不更事”被分配到郊区一所临时兴建的农业机械学校,给拖拉机手补习文化课。
既不甘心,也不服气,只能曲线救自己。杨天石制定了目标:以曾经撰写过的“南社”章节为基础,写一本“南社”研究的书,靠著作证明自己的科研能力。虽然有编诗选、写文学史的经验,但没有了大学时的研究条件,真正行动起来,还是尝尽了辛酸苦辣。几平米的小屋,一到夏天闷热无比,坐在书桌前,杨天石穿着背心,一手摇着大蒲扇,一手不停地摘抄资料。
一年后,农机学校奉命下马,杨天石被调入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任教。
文学梦、科研梦仍在继续,中学语文教师不是杨天石的志向。1962年,《南社》专著完成,出乎意料,他收到中华书局总编辑金灿然的信。一个大出版家,竟然要接见刚出校门的年轻人,这让杨天石受宠若惊。
一个炎夏的午后,在一座极为简朴的小院里,他见到了金灿然。身材不高,胖乎乎的脸,穿着圆领老头衫,灰色短裤,摇着一把蒲扇,坐在一个破旧的藤椅里,完全没有大人物的架子。
金灿然的肯定给了杨天石信心,责任编辑要求再写一本时,他选择了《黄遵宪》。教书之余,带着中华书局开具的介绍信,杨天石跑故宫,跑革命博物馆,还联系到远在广东的黄遵宪的堂弟,并收到对方珍藏的黄遵宪文集手抄本。至此,真正走上了研究道路。
“一言难尽”与“命运安排”
研究作家,就要评价作家的思想,杨天石开始对思想史产生兴趣,读到著名思想家侯外庐的《中国思想通史》时,其中的博大精深立刻吸引了他。
有一次逛书店,看到《中国思想通史》的最后一卷,杨天石顿时双眼放光,可是不菲的价格又让他犹豫了。一个月工资只有55块,除了寄给父母20块,自己衣食都很难周全。但最终,他还是用果腹的钱将书买下。扉页上,他郑重写下四个字:“购此自励。”
那时是中国经济最困难时期,物质匮乏,杨天石经常处于饥饿中,饿极了时,只能把酱油冲在茶壶里喝。一边喝着稀释酱油汤,一边读着《中国思想通史》,精神得到极大满足,“批批划划,越读越有兴味”。
从此,杨天石对哲学史、思想史,更加钟情起来。书读多了,形成自己的思想,自然想一吐为快。偶然读过泰州学派传人韩贞的集子后,杨天石写了一篇小文《韩贞的保守思想》,对传统说法提出质疑。《光明日报》发表后,他大受鼓励,又写了一篇研读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的文章,其中观点与侯外庐在《中国思想通史》中提出的看法完全相左。
年轻气盛的杨天石,“不知天高地厚”,还特意给文章加了副标题——“与侯外庐等同志商榷”。报社编辑拿给侯外庐过目时,对这篇“激烈唱反调”的文章,侯外庐说:“文章是摆事实、讲道理的,可以发表。”
虽然不赞成杨天石的观点,但侯外庐仍然给了他表达的机会。后来,杨天石才得知,对他这个挑战权威的20多岁的年轻人,侯外庐的评价是:“我断定他将来一定会有成就。”这种容忍异见的大家风范令杨天石感动多年。
遗憾的是,因为年轻,他没有想到去亲自拜访,聆听教诲。10年后第一次见面时,侯外庐已经瘫痪,坐在轮椅上,不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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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天石在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
杨天石教书兢兢业业,渊博的学识令学生们崇拜,同事们都称他“杨天才”。不能搞学术研究,他就躲进房间,偷偷研究鲁迅。
恰在此时,中华书局想找人写一本《王阳明》,许多学者都不肯写,找到杨天石时,他欣然接受。1972年,《王阳明》顺利出版,首印高达30万册,很快就在国内售罄,并被送到日本展览。独特写法受到中华书局青睐,继续向杨天石约稿,于是又写了《泰州学派》。在那个研究成果无处发表的特殊年代,他在斗室里读书写作,从不间断。
哲学史、思想史的研究走上正轨,杨天石想进研究所专心学术。然而,调动谈何容易。家庭成分不好,在北大时的“劣迹”又如影随形,有几个单位曾经想要他,可转来转去,档案又转回了学校。
1974年,命运迎来转机。有一天,杨天石收到一封信,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国史研究组寄来的,他们正在编辑《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组长李新到处招兵买马,杨天石10年前的“南社”研究引起关注,遂邀请他参加协作。尽管没有报酬,也不调动人事关系,纯属“义工”,杨天石还是欣然应允。
那时,他教两个班的语文,还兼班主任,教学任务繁重,但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骑半小时的车到研究所看书看报,市面上几乎见不到的清末民初的报纸,在研究所都能一睹为快。时间一长,近代史所上上下下都认识了杨天石,知道他不为名,不为利,单纯地热衷研究。
参与《中华民国史》的编写后,对杨天石这个非历史科班出身的中学语文教师,李新给予了充分信任,并把调动提上了议事日程。眼看能走专心学术的道路了,杨天石的思想负担却日渐沉重,多年来,因档案里那“不光彩”的一笔,他早已对调动心灰意冷。整日思来想去,越想越紧张,有时甚至无缘无故大吼大叫几声,那段时间,家人都担心他会发疯。
为了抓住机会,杨天石不再“傻”和“迂”。一个晚上,他找上家门,打算主动向组长李新汇报自己的情况。不巧,李新不在,夫人于川一听来意就笑了:“你的家庭成分高一点,这没有关系嘛。”
她说的是“高一点”,而不是以往的“黑五类”,杨天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难点,变成了学校舍不得放人。负责人提出的条件是:需要近代史所来人交换。谁料,近代史所送去20多份档案,学校却一个也没有挑中。
天无绝人之路,听邻居说,北京舞蹈学校有一位教师家属,刚刚因照顾两地分居进京,尚未分配工作。杨天石立刻连夜求见,请她到师大附中任教。对方愉快同意,可学校以此人是专科毕业为由,不同意接收,杨天石只得苦苦哀求,校领导才勉强同意。
好事多磨,事情又节外生枝。师大附中归北京师范大学主管,往上报备时,师大领导一看是调往中国社会科学院,又把杨天石扣下了,说:“这样的人才,我们自己留下不好吗?”好在,学校人事干部动了恻隐之心,撒谎说:“这个人口才不行,教学效果不好!”
历经波折,1978年,在三尺讲台站了18年之后,杨天石终于跨进了近代史研究所的大门,成为专业的历史研究者。
夙愿得偿,感慨万千。每当别人问起,学的是文学,为何会转而研究中国近代史?他的回答通常是两句:一句是“一言难尽”;另一句,则是“命运安排”。
两块“石头”碰面了
“历史研究要还原历史的真实。历史学首先是科学,不是工具,写历史要敢于说真话。”揭露历史真相需要收集大量资料,需要求索佐证,需要历史学家“上穷碧落下黄泉”。为此,杨天石的脚步踏遍了海内外。每到一处,他必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档案馆,有时一个偶然发现就能令他欣喜若狂。
编写民国史时,杨天石得知,“中山舰事件”后,蒋介石曾说:“许多秘密现在不能讲,如果你们想了解的话,要在我死后看我的日记。”直觉告诉他,蒋介石日记值得研究。
一次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阅资料时,杨天石无意中读到了蒋介石秘书毛思诚摘抄的蒋介石日记。虽然日记起于1919年,止于1926年,非常有限,但杨天石还是结合众多资料,精心撰写了史学宏文《中山舰事件之谜》。
历史迷雾被层层拨开,文章发表后,胡乔木称赞是“不可多得”、具有“世界水平”的好文章,并在接见杨天石时鼓励他:“你的研究路子是对的,要坚持这样走下去!”
杨天石与蒋介石,这两块“石头”的碰面擦出了令学术界瞩目的火花。后来,这篇文章荣获中国社会科学院首届优秀科研成果奖。
“蒋活了88岁,一生经历了中国诸多历史大事件,从辛亥革命、北伐战争,到国共十年战争、抗日战争、三年内战,以及他退居台湾,在近代史研究中,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物。”尽管杨天石个人并不喜欢蒋介石,但他还是决定深入研究下去。为了不被主观情感左右,他给自己制定了原则:“爱而知其过,憎而知其善,敬之不增其功,厌之不增其恶。”
历史资料浩如烟海,一项研究经常要持续十年,甚至数十年。许多人物互有联系,许多事件环环相扣,不断的研究中,孙中山、北伐战争、辛亥革命、戊戌变法等等,相关学术书籍接连出版。虽然已为中国近现代史留下了大量学术瑰宝,但杨天石对蒋介石日记的执着却始终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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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去台湾参加活动时,在台北“国史馆”,杨天石幸运地看到了摘自蒋介石日记的一批未刊著作,其中内容已经延伸至1942年。欣喜之余,他不仅自己加速抄写,还花了6万台币,邀请一批台湾学生帮助他全部抄完。
在这批资料的基础上,2002年,《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出版。作为几乎见过所有蒋介石日记手抄本的学者,杨天石成为公认的研究蒋介石的专家。
孰料,这本书引起轩然大波,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突如其来。很多人断章取义、道听途说,说杨天石“吹捧”蒋介石,说他对蒋介石的评价“将造成历史的根本颠倒,带来极端严重的混乱”。明枪暗箭一时间齐齐射来,事件沸沸扬扬。经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审查后,最终的结论是:“这是一本扎实的学术著作,对蒋介石,是研究不是吹捧。”
作研究,杨天石既爱惜羽毛,又问心无愧。台湾学者李敖曾邀请他一起合写《蒋介石评传》,但他最终没有参与,“一方面我太忙,另一方面,我即使写了,观点也会和李敖先生不一样。李敖曾被蒋关进监狱多年,他在序言里说了,这本书是复仇之作,那他就不大容易冷静,客观,而作为史学家,最重要的就是冷静,客观。”
没有新资料之前,杨天石也绝不轻易动笔,1942年以后的蒋介石日记,他一直在寻寻觅觅。2005年,去台湾参加学术研讨会时,杨天石结识了蒋介石日记保管人、蒋经国的儿媳蒋方智怡。那时,蒋介石日记已暂存于美国胡佛研究院。饭桌上,杨天石顾不得吃饭,不停地劝说蒋方智怡开放蒋氏日记,让全世界了解到一个真实的蒋介石。
好消息很快传来。几个月后,蒋介石日记终于开放,杨天石以学者身份受邀参加了开幕式。看到日记原件,他如获至宝。不能拍照,不能复印,他就每天第一个到胡佛档案馆去抄,直抄得手指磨出血泡,再磨出老茧。两个月后到家,明显瘦了一圈,夫人心疼地问:“在档案馆你中午吃什么?”
“泡面啊。”杨天石轻描淡写。
一共53年的日记,历时4年,分批开放。每一次,杨天石都是如此。抄回的手稿几尺高,在这些日记的基础上,《找寻真实的蒋介石》系列陆续推出,在学术圈外,他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忠实拥趸。随着著作多次获奖,杨天石成为名副其实的“研究蒋介石日记第一人”。
有意思的是,这一次,攻击来自海峡对岸,他们说杨天石“丑化蒋介石”,说他的研究是“阴险学术行为”。对此,杨天石的回应一以贯之:“你可以反对我的观点,但推翻不了我揭示的史实。如果不服,就拿出证据来!”他仍是当年那个耿直少年。而这时,与蒋介石日记结缘30年,他已经快80岁了。
“浪取虚名未补天,人间闯荡八十年。为文偶逆时流意,设论曾遭白眼嫌。造假昙花空一现,求真玉璧永刚坚。是非毁誉随人说,绿野轻骑任策鞭。”尽管少年时“在图书馆的卡片盒里留下一叠卡片”的梦想早已实现,但回首往事,杨天石仍说自己“闯荡三界,所成寥寥”。
耄耋之年心犹壮,著作还在修订,蒋介石日记的研究还在继续,学术,是杨天石毕生的追求。只有隐在书海中,他才最踏实。哪一段话,在哪本书的第几页,他轻车熟路。
欣慰的是,在杨天石引领下,唯一的女儿杨雨青也走上了史学研究的道路。后继有人,望着从地板堆到天花板的藏书,他颇为自豪:“我的书将来一本都不会浪费了!”
“岁尽冬残又望春,犹抛心力作文人。何曾秃笔关天下,聊为飞鸿记爪痕。”对自己的人生,杨天石这样概括。而女儿的评价也颇为贴切:“如果一个人的名字可以概括他的人生,那么父亲的名字也许恰如其名:天道酬勤,天生为学术而活,磐石一样,坚定不移。”
来源:各界杂志2021年第1期
作者:潘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