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特辑|冯骥才、陈忠实、肖复兴、迟子建、池莉、郭楠笔下的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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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来临,今天与读者朋友们共同感受作家冯骥才、陈忠实、肖复兴、迟子建、池莉、郭楠笔下的春节,不知作家们的春节记忆是否也会勾起您关于春节、故乡、家人和童年的美好回忆?
春节八事
文|冯骥才
总有人问我年是怎么过的,我想不如写篇文字,谁问给谁看,省得说来说去重复自己。待提起笔来,忽想到清人李光庭在《乡言解颐》中写过的“新年十事”。“新年十事”写的是当时的风俗,我写的“春节八事”是个人过年的惯例。
一、郊区集市走一走
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年年腊月十五日起,都要到郊区逛逛农民的集市。农民集市有规定的日子,或逢三或逢五或逢七,各有所依,所以我每年所去的集市不一定相同,反正大多在城西静海、独流、杨柳青一带。为的是感染一下年的氛围和劲头。要说年味浓,还得到乡间。看着姑娘媳妇们挑选窗花,迎头差点撞上一位扛着猪头的兴冲冲的大汉,年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几年常在外边考察,有时会错过腊月底逛城郊的集市。但在外边要是赶上车站成千上万民工回家过年,也会感受到年意的实实在在。
二、天后宫前转一转
天后宫一直是天津过年的中心。年的中心就是生活做梦的地方。近十余年,这里的剪纸空前兴盛,天津人脑筋活,手巧艺高,花样翻新,在年文化日渐淡薄之际,剪纸便担当起点染年意的主角。故而每到腊月,我都会跑到宫前的大街上走走转转,挑选几张可意的剪纸,再买些这里的传统过年的用品如香烛绒花之类,把年的味道带回家中。
三、装点房间
年的氛围离不开装点。拿吊钱福字门花灯笼之类把房间里里外外一布置,年的架势就拉开了。记得在三十年前精神与物质都是最贫乏的时候,年根底下,下班回家,便会见到一卷花花绿绿的纸放在门槛前,打开一看,有剪纸楹联和吉祥图画,不用说,这是老友华非自写自画自刻自剪然后给我送上门来。他知道我这点年的情怀。
每逢此时,我还会把一些画挂在墙上。一是几幅珍藏多年的古版杨柳青年画。比如道光版的《高跷图》、咸丰版的《麟吐玉书》和《满堂富贵》等等,我喜欢从这些老画上感受昔日的风情。再有便是王梦白1927年画的《岁朝清供》。画面上边一株老梅桩,枝劲花鲜;下边一盆白描的水仙,笔爽色雅。长长一轴,画风清健,是其上品。有意味的是画上的题句:“客况清平意自闲,生来淡泊亦神仙,山居除夕无它物,有了梅花便过年。丁卯除夕写此。王云梦白。”这幅画既有年的情致也有文人的追求,难得的是除夕之作,所以年年腊月都要高悬此轴,以此为伴,度过佳节。
四、备年货
每进腊月,友人们便笑道:“大冯又忙年了。”年的心理是年货要备得愈齐全愈好,以寓来年的丰足。备年货时母亲是重点。母亲住在弟弟家,所以多年来一直要为母亲备足八样年货一一送上。大致是玉丰泰的红绒头花,正兴德的茉莉花茶,还有津地吊钱,彰州水仙,宁波年糕,香烛供物,干鲜果品,生熟荤腥。母亲今年九十高寿,应让她尽享与寿同在的美好的生活与年意。
五、祭祖
除夕之夜,祭祖是必不可少的。二十世纪末去宁波老家省亲时,同族的一位姐姐叫冯一敏赠我四幅祖宗像。画像是明代的,气象高古,人物极有性格,应是杰作,因使我能够跨越近六百年,得见先祖容颜。自此,年年都要悬挂这几幅祖先像,像前摆放供案,燃烛焚香,以示感恩之情。昔时,家中有一牌位,刻着“天地君亲师”五个字。时至今日,除去“君”已不必再拜。“天地”“亲”和“师”还是要拜的。我们的生命受惠于它们呵。所以年年除夕,祭拜天地师祖,必不可少。
六、写写画画
从初一开始,至少有三四天是属于自己的。平时上门找我的,多为公事。此间放假没有公事,我个人的事——写写画画——便像老朋友一般来到眼前。一时笔墨仿佛都会说话。这几年,一些篇幅长些的文章和大画都是这几天干出来的。当然我还得关掉手机和座机。这一来,一种清静的感受从眼前耳边直至心底,真像是“与世隔绝”,亦可称之为“关门即深山”。我还嘲笑自己“大隐于世”呢。
七、文人雅集
每年初五,由老城区的政府做东,由我出面,邀集专攻津门地方历史文化的学者雅集一堂,这已成了津门文化界的一个“年俗”。南开区是津地本土文化最深切的地方,学者们自然乐意在此一聚。见面作揖,彼此拜年,谈古论今,快意非常。大家平时各忙各的,一年一度难得相见。这些“地方通”比方杨大辛、张仲、崔锦等等都是活的历史,近两年开始注意吸收年轻学者加入其中。历史文化总要代代传承。
八、接地气
逢到初六,我会到图书大厦或别的什么地方为读者签名。作家与读者既是被书本连接又是被书本隔开的知己。没有知己的作家无法成活。所以我每年初六都要为读者公开签名一次。签售的书是当年出版的新作,此外还有年年与今晚报文化部合作的“贺岁书”。是日,与热心读者相逢相见,签名留影,甚是亲切。有了读者,作家的心才踏实,故我称这种活动为“接地气”。往往签名一两个小时,直签得手腕酸软,心头却热烘烘。
随后就要带着这几天盈满心头的温暖的气息与年挥手告别。
春节前有记者问年该怎么过?我笑着反问,过年还用人教吗?我的答案是,从来年是有情日,谁想过年谁想辙。
《过年,家乡圆梦的炮声》
文|陈忠实
交上农历腊月,在冰雪和凛冽的西风中紧缩了一个冬天的心,就开始不安生地蹦跳了。
我的家乡灞河腊月初五吃“五豆”,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吃用红豆绿豆黄豆黑豆豌豆和包谷或小米熬烧的稀饭。
腊月初八吃“腊八”,在用大米熬烧的稀饭里煮上手擀的一指宽的面条,名曰“腊八面”,不仅一家大小吃得热气腾腾,而且要给果树吃。我便端着半碗腊八面,先给屋院过道里的柿子树吃,即用筷子把面条挑起来挂到树枝上,口里诵唱着“柿树柿树吃腊八,明年结得疙瘩瘩”。随之下了门前的塄坎到果园里,给每一棵沙果树、桃树和木瓜树的树枝上都挂上面条,反复诵唱那两句歌谣。
到腊月二十三晚上,是祭灶神爷的日子,民间传说这天晚上灶神爷要回天上汇报人间温饱,家家都烙制一种五香味的小圆饼子,给灶神爷带上走漫漫的上天之路作干粮,巴结他“上天言好事,入地降吉祥”。当晚,第一锅烙出的五香圆饼先献到灶神爷的挂像前,我早已馋得控制不住了,便抓起剩下的圆饼咬起来,整个冬天都吃着包谷面馍,这种纯白面烙的五香圆饼甭提有多香了。
乡村里真正为过年忙活是从腊月二十开始的,淘麦子,磨白面,村子里两户人家置备的石磨,便一天一天都被预订下来,从早到晚都响着有节奏的却也欢快的摇摆罗柜的咣当声。轮到我家磨面的时候,父亲扛着装麦子的口袋,母亲拿着自家的木斗和分装白面和下茬面的布袋,我牵着自家槽头的黄牛,一起走进石磨主人家,从心里到脸上都抑制不住那一份欢悦。父亲在石磨上把黄牛套好,往石磨上倒下麦子,看着黄牛转过三五圈,就走出磨坊忙他的事去了。我帮母亲摇摆罗柜,或者吆喝驱赶偷懒的黄牛,不知不觉间,母亲头顶的帕子上已落下一层细白的粉尘,我的帽子上也是一层。
到春节前的三两天,家家开始蒸包子和馍,按当地风俗,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再蒸馍的,年前这几天要蒸够一家人半个多月所吃的馍和包子,还有走亲戚要送出去的礼包。包子一般分三种:有肉作馅的肉包和用剁碎的蔬菜作馅的菜包,还有用红小豆作馅的豆包。新年临近的三两天里,村子从早到晚都弥漫着一种诱人的馍的香味儿,自然是从这家那家刚刚揭开锅盖的蒸熟的包子和馍散发出来的。小孩子把白生生的包子拿到村巷里来吃,往往还要比一比谁家的包子白谁家的包子黑,无论包子黑一成或白一成,都是欢乐的。我在母亲揭开锅盖端出第一屉热气蒸腾的包子时,根本顾不上品评包子成色的黑白,抢了一个,烫得两手倒换着跑出灶房,站到院子里就狼吞虎咽起来,过年真好!天天过年最好。
大年三十的后晌是最令人激情欢快的日子。一帮会敲锣鼓家伙的男人,把村子公有的乐器从楼上搬下来,在村子中间的广场上摆开阵势,敲得整个村庄都震颤起来。女人说话的腔调提高到一种亮堂的程度,男人也高声朗气起来,一年里的忧愁和烦恼都在震天撼地的锣鼓声中抖落了。女人们继续在锅灶案板间忙着洗菜剁肉。男人们先用小笤帚扫了屋院,再捞起长把长梢的扫帚打扫街门外面的道路,然后自写或请人写对联贴到大门两边的门框上。
最后一项最为庄严的仪式,是迎接列祖列宗回家。我父亲和两位叔父带着各家的男孩站在上房祭桌前,把卷着的本族本门的族谱打开舒展,在祭桌前挂起来,然后点着红色蜡烛,按着辈分,由我父亲先上香磕头跪拜三匝,两位叔父跪拜完毕,就轮到我这一辈了。我在点燃三支泛着香味儿的紫香之后插进香炉,再跪下去磕头,隐隐已感觉到虔诚和庄严。最后是在大门口放雷子炮或鞭炮,迎接从这个或那个坟墓里归来的先祖的魂灵。整个陈姓氏族的大族谱在一户房屋最宽敞的人家供奉,在锣鼓和鞭炮的热烈声浪里,由几位在村子里有代表性的人把族谱挂在祭桌前的墙上,密密麻麻按辈分排列的族谱整整占满一面后墙内壁。到第二天大年初一吃罢饺子,男性家长领着男性子孙到这儿来祭拜,我是跟着父亲的脚后跟走近祭桌的,父亲烧了香,我跟他一起跪下去磕头,却有不同于自家屋里祭桌前的感觉,多了一缕紧张。
对于幼年的我来说,最期盼的是尽饱吃纯麦子面的馍、包子和用豆腐黄花韭菜肉丁作臊子的臊子面,吃是第一位的。再一个兴奋的高潮是放炮,天上满是星斗,离太阳出来还早得很,那些心性要强的人就争着放响新年第一声炮了。那时候整个村子也没有一只钟表,争放新年第一炮的人坐在热炕头,不时下炕走到院子里观看星斗在天上的位置,据此判断旧年和新年交接的那一刻。
我的父亲尽管手头紧巴,炮买得不多,却是个争放新年早炮的人。我便坐在热炕上等着,竟没了瞌睡,在父亲到院子里观测过三四次天象以后,终于说该放炮了,我便跳下炕来,和他走到冷气沁骨的大门外,看父亲用火纸点燃雷子炮,一抡胳膊把冒着火星的炮甩到空中,发出一声爆响,接连着这种动作和大同小异的响声,我有一种陶醉的欢乐。
真正令我感到陶醉的炮声,是二十世纪刚刚交上八十年代的头一两年。1981或1982年,大年三十的后晌,村子里就时断时续着炮声,一会儿是震人的雷子炮,一会儿是激烈的鞭炮连续性响声。这个时候已经早都不再祭拜陈氏族谱了,本门也不祭拜血统最直接的祖先了,“文革”的火把那些族谱当做“四旧”统统烧掉了,我连三代以上的祖先的名字都搞不清了。家家户户依然淘麦子磨白面蒸馍和包子,香味依然弥漫在村巷里,男性主人也依然继续着打扫屋院和大门外的道路,贴对联似乎更普遍了。
父亲已经谢世,我有了一只座钟,不需像父亲那样三番五次到院子里去观测星斗转移,时钟即将指向十二点,我和孩子早已拎着鞭炮和雷子炮站在大门外了。我不知出于何种意向,纯粹是一种感觉,先放鞭炮,连续热烈地爆炸,完全融合在整个村庄鞭炮此起彼伏的声浪中,我的女儿和儿子捂着耳朵在大门口蹦着跳着,比当年我在父亲放炮的时候欢势多了。
我在自家门口放着炮的时候,却感知到一种排山倒海爆炸的声浪由灞河对岸传过来,隐隐可以看到空中时现时隐的爆炸的火光。我把孩子送回屋里,便走到场塄边上欣赏远处的炮声,依旧连续着排山倒海的威势,时而奇峰突起,时而群峰挤拥。我的面前是夜幕下的灞河,河那边是属于蓝田县辖的一个挨一个或大或小的村庄,在开阔的天地间,那起伏着的炮声洋溢着浓厚深沉的诗意。这是我平生所听到的家乡的最热烈的新年炮声,确实是前所未有。
我突然明白过来,农民圆了千百年的梦——吃饱了!就是在这一年里,土地下户给农民自己作务,一年便获得缸溢囤满的丰收,从年头到年尾只吃纯粹的麦子面馍了,农民说是天天都在过年。这炮声在中国灞河两岸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地爆响着,是不再为吃饭发愁的农民发自心底的欢呼。我在那一刻竟然发生心颤,这是家乡农民集体自发的一种表述方式,是最可靠的,也是“中国特色”的民意表述,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可以类比的如同排山倒海的心声表述了。
还有一个纯属个人情感的难忘的春节,那是农历1991年的大年三十。腊月二十五日下午写完《白鹿原》的最后一句,离春节只剩下四五天了,两三个月前一家人都搬进西安,只留我还坚守在这祖传的屋院里。
大年三十后晌,我依着乡俗,打扫了屋院和门前的道路,我给自家大门拟了一副隐含着白鹿的对联,又热心地给乡亲写了许多副对联。入夜以后,我把屋子里的所有电灯都拉亮,一个人坐在火炉前抽烟品酒,听着村子里时起时断的炮声。到旧年的最后的两分钟,我在大门口放响了鞭炮,再把一个一个点燃的雷子炮抛向天空。
河对岸的排山倒海的炮声已经响起,我又一次站在寒风凛冽的场塄上,听对岸的炮声涌进我的耳膜,激荡我的胸腔。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形成的这种热烈的炮声,一直延续到现在,年年农历三十夜半时分都是排山倒海的炮声,年年的这个时刻,我都要在自家门前放过鞭炮和雷子炮之后,站在门前的场塄上,接受灞河对岸传来的排山倒海的炮声的洗礼,接纳一种激扬的心声合奏,以强壮自己。
1991年的大年三十,我在同样接纳的时刻不由转过身来,面对星光下白鹿原北坡粗浑的轮廓,又一次心颤,你能接纳我的体验的表述吗?这是我最后一次聆听和接纳家乡年夜排山倒海的炮声。
《年味儿》
文|肖复兴
一年一度的春节又来临了。作为中国传统节日里最重要的一个节日,春节过得越来越富裕,过年的年味却越来越淡,最后浓缩为一顿豪华的吃喝、一台电视台的晚会,乃至化繁为简为一个赵本山的小品,让大家乐呵乐呵,已经是一种不争的事实。
作为全球华人最为隆重的节日,春节是我们中华民族最为醒目的文化符号,承载着亲情、伦理、对未来生活的企盼和理想的文化意义,这是其他任何一个节日都无法比拟的。如今过年年味的趋淡,春节内涵的薄弱,重要的正在于我们对于春节这样的文化意义认识的不足。首先需要做的,而且可以做到的,就是增加年的仪式感,增加过年的年味儿。
当然,节日的仪式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不会一成不变,但是,其核心仪式不能够没有,我国的春节,最讲究的仪式,各地不尽相同,且名目繁多,但其中有这样几种大概是共有而不可缺少的。
一是要击鼓撞钟和燃放鞭炮,年的声音,从来都是粗葫芦大嗓门。我们对年的祭祀,和西方跪拜在神像或神父之前在心里默拜不一样,而是要大声呼喊出来,甚至借助于外力让声响得惊天动地,让神听得震耳欲聋。我想,这和我们国家长期处于农业社会有关,我们的神和节日更世俗化。腊月二十三的鼓点咚咚,表示新年到来的脚步声。古时称之为“腊鼓”,又称“年鼓”,老北京以前叫做太平鼓。老北京的太平鼓和除夕夜十二点在大钟寺、潭柘寺里撞钟的意义是一样的,都是对年的一种敬畏和欣喜。除夕之夜,鞭炮声彻夜不息,更是不可缺少的年的仪式。其原始意义,在于驱赶鬼魅,以后年的欢快热闹,也靠它来体现。
一是贴春联剪窗花,年的色彩,从来都是鲜红鲜红的。窗花可以在外面买,但春联是必须自己或请别人用毛笔亲笔写,贴在各家门上不能都是一个词儿,像现在买副现成的印刷体,千人一腔,千人一面。我们的春节的世俗化,正在每个人的参与,缺少亲自动手的参与,年的味道自然就淡。
再一是年夜饭,更能够体会到每人的参与和年的意义的相关性和重要性,这大概可以称之为年的味道。不管穷人家,还是富人家,丰简由人,却都要自己动手。也就是说,年夜饭,不仅是不能够如现在一样到外面饭店包饭,而必须要是在各自家里吃,而且是必须要每个人都自己动手的。年的仪式感、年的气氛和过年的心情以及对团圆渴望期盼的心愿,也都体现在这样的仪式之中了。
从腊月二十三之后到年卅的日子里,每一天都不能够闲着,都安排好了关于年夜饭的密密麻麻的节目单。各家都忙忙乎乎,红红火火。准备了那么多日子的各种美食,如同生旦净末丑一起隆重登场,而其中的饺子,是必须要在鞭炮齐鸣中最后亮相的,那是年夜饭这出大戏里梅兰芳的压轴戏。当然,最后再吃几个素馅饺子(里面必须包一个铜钱饺子以求吉利),这是年夜饭的尾声,甩出的最后一抹高腔的余音袅袅。然后去守夜、祭祖、团拜、迎神,这个年才算是真正地拉开了大门,迎接我们一步迈进了春的里面。
如此,年味儿才会浓郁。
《白雪红灯的年》
文|迟子建
除夕的清晨,我被零星的爆竹声扰醒。撩开窗帘,见山色清幽,太阳还没出,于是又钻回被窝,睡到八点多。再次被接二连三的爆竹声唤醒时,霞光已经把兴安岭的一道道雪线映红了。看来老天也知道过年了,特意让霞光化做春联,贴在山间。想必老天贴的春联,是用云彩做的砚台,用银河之水做的墨汁,用彩虹做的笔管,所以这不凡的春联看上去明丽脱俗,充满了朝气。
吃过早饭,我也给家门贴上春联和福字。那幅烫金的大红春联,看上去就像两行飞向天空的金丝雀,给人喜气洋洋的感觉。而门中央的福字,真的像丁亥年的一头小金猪,肥嘟嘟的,讨人喜欢。
我喜欢大自然的红色,如朝霞晚霞,玫瑰百合。可对针织品的红色,我热爱不起来。我不喜欢红色的床盖、窗帘和衣服,见了它们,眼睛会疼。前年春节回家,妈妈给我的卧室挂上了一幅红地黄花的新窗帘,我感觉窗前就像飘着两朵乌云,说不出的压抑。结果,当夜就把米色的窗帘换回去,这才心臆舒畅,安然入梦。二十五岁前,我还穿过几件红衣,戴过红帽子。可是近二十年来,红色的衣服在我的衣橱中几乎绝迹了。我钟爱黑白、灰色和咖啡色。每年除夕,家人大红大紫地装扮自己的时候,我依然素衣素服,最多穿上一双红袜子。结婚的时候,我打了一件红色毛线开衫。可婚礼一过,就把它压在箱底了。我的一个朋友,说我命运的变故与爱穿黑白色的衣服有关,这说法着实把我吓着了。如果那样的衣服真的是生活的下下签,我为什么要屡屡抽它们呢?于是,我尝试着改变颜色,将眼界放在水粉和橘黄上。可对于红色,我还是有些犹疑和畏惧。就连我妈妈和姐姐看我穿了红衣服后,也会摇着头说:不好看,不好看!
今年元旦过后,我逛商场的时候,看到了一件枣红色的羊绒开衫。它软软的,茸茸的搭在衣架上,看上去懒洋洋的,很有点邻家女孩的味道,让人觉得亲切。它的红是收敛的红,红得有分寸,有气质,不张扬,不造作,我动心了。但因为它是红色的,还是心存着警惕,从它身边走开。回家后,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那件红衫,它像一团火在我心中燃烧,于是,隔了几天,把它买回,即刻穿在身上。站在镜子面前,觉得自己身披霞光,便没舍得脱下,一路穿进年关。如今,它陪伴着我,给家门贴上了大红的春联;又在阳台结了霜雪的窗前,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家中有了春联和灯笼,如同有了门神和天使的眼睛,关上这样的门时,虽然知道家中无人,可却觉得屋子里是有呼吸和脚步声的。
我锁上自家的门,下楼,去弟弟家。每年除夕,母亲都会在他那里。母亲在哪儿,哪儿便是年。
这样的雪路我已经不知走了多少遍了。
从我家到弟弟家,是由城东到城西。塔河是个小城,腊月时,人们都在忙年,采买物品,街上是热闹的。到了除夕,年是瓜熟蒂落了,街市中就少见行人车辆了。我沿着街边的雪路,慢慢地走,呼吸着清冷而新鲜的空气。不管什么季节,兴安岭的天空都是蓝的。这种透明的无瑕的蓝,对久居都市、为烟尘所困扰的我来说,就是福音书。阳光把雪地照得焕发出橘黄的光芒。街灯下面,是一串串的红灯笼。白雪红灯,格外分明。
我在除夕街头,碰见的第一个人,是个痴呆。他逍遥地走在杨树下,兴冲冲的,衣衫褴褛,敞着怀,没戴棉帽和手套,自得其乐地打着口哨。我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等于领受了新年的“憨福”。接下来遇见的,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他的车后坐上吊着两个油渍渍的桶,看来是去饭店收猪食的。他的眉毛和胡子上溽着霜雪,想必在寒风中奔波了很久了。
除了理发店,大多的店铺都关了。店铺贴的春联又长又宽,十分醒目,那些陈旧的房屋因而显得亮堂了。小孩子在街角放着鞭炮,好像在空中甩着鞭子,一声声地吆喝着年。年是什么?是打着滚下坡的山羊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它们将从山上的雪松下滚过。在兴安岭,只有它们满身苍绿,富有春的气息。
我在寒风中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只是在大世界门前看见了两个摊床,一个是卖糖葫芦的,一个是卖鞭炮的。糖葫芦和鞭炮虽然姿容灿烂,但它们却是红颜薄命的。前者因取悦人的嘴而消融,后者因取悦人的眼而消散。不过鞭炮在绽裂时,会焕发出一瞬千年之美。
弟弟家已经把年夜饭准备好了。他们家的阳台,也挂起了红灯笼。天色渐晚,寒意愈深,红灯笼亮了起来。站在阳台向下一望,见那满街的红灯笼,就像老天垂下来的一只只红碗!它们盛着星光和爆竹幽微的香气,为人间祈福。这座白雪覆盖着的小城,因为有了这些红灯笼,暖意融融。在没有鸟语花香的春节里,在北风和飞雪中,红灯笼就是报春花啊。
我恍然明白,人们之所以穿上红衣,是想用这火焰般的颜色,烧碎这沉沉暗夜,驱散这弥漫在天地间的苍凉啊。看来夜有多黑,就有多么光明的心;世界有多寒冷,就有多么如火的激情!如果没有这样的红色作为使者,北方的年,又怎能有春的气象呢。
《武汉的过年》
文|池莉
好久好久以前,鲁迅在他的小说《祝福》开头写道:“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真的经典。说话间近百年过去了,星月斗转,沧桑巨变,现在我们的年底,满目都是圣诞节华彩,新年焰火晚会满世界绽放光辉。然而,在武汉,在武汉三镇大街小巷,民间深处,在大自然玄妙无声的节气转换里,却还是鲁迅那句话没有变,旧历的年底,根本才是真正的年底。武汉年底的过年,根本才是中国的过年,也就是我们的春节。
武汉的过年,是从冬至这一天开始的。总是从冬至这一天,徐徐,徐徐,徐徐地拉开帷幕。千家万户老百姓是不会忽略掉冬至日的。通常这一天,都有好太阳。当太阳在城市升起来以后,就有勤快人,率先挂出腊肉腊鱼来了。腌制得红彤彤的腊肉腊鱼,新鲜挂出来,在太阳底下色泽红润,富有弹性,是这样有感染力,只看一眼,那大吃大喝过大年的欲望,就已在我们心中蠢蠢欲动起来。转眼间,大江南北,三镇内外,凡有人居的地方,便布满了腊肉腊鱼。就算冬至这一天没有晒腊肉腊鱼的,也必定被惊醒,大约总是要赶紧挤点时间,去买一些大鱼大肉腌制。一年不曾动用的大沙缸、大瓦盆、大煨汤铫子,都一一地找寻了出来。主妇们脱掉棉衣,高高撸起毛衣袖子,食盐和花椒,成把成把地抓得大气和潇洒,大鱼大肉,一条条,码足了盐,紧紧实实压在一起。七八天以后,咱家也有腌制得红彤彤的腊肉腊鱼,挂晒出来了,心里高兴咱家还是赶上了腊月的太阳腊月的风。在武汉,腊月的太阳腊月的风,就是金贵,就是好得没法说,就是熏香,晒什么香透什么,风干什么香透什么,武汉的腊月有很神奇的魔力,就是要你辜负不得它。
武汉冬至一过,水寒了,江冷了,鱼虾肌肉结实了,岸草黄透了,枫叶红遍了,芦苇樱子白得镀银了,在秋季盛开的桂花,把那最后一缕甜腻香氛,结成籽籽了,而无数棵香樟,纷纷落旧叶吐新芽,散发出一股股樟木香,腊梅开始现蕾打苞——是有多少馨香的植物,在冬至以后,就会焕发多少孤傲冷香。武汉这座城香了,无数人家的腊肉腊鱼和雪里蕻萝卜干,香了。武汉旧历的年底,为新春的缓缓揭幕,竟是这么郑重,这么丰硕。我走遍了全国大多数省会城市,并不是每个城市的冬至,都拥有这份郑重和丰硕。这是大自然天赐武汉的神迹:正这个时节,经由西伯利亚一路穿越的北风,到达武汉;另一股从唐古拉山贯穿而下冰雪江风,也到达了武汉;因此,阳光由于空气冷冽,变得格外清澈明丽,花草树木、河流土地以及万事万物,承恩沐浴,发生着妙不可言的变化。好年景里,冬至后几天就会下雪,是那种铺天盖地的松松软软大雪,也不过于缠绵淋漓,两三天就大雪初霁,太阳一出,金晃晃的,干爽爽的。于是,腊肉腊鱼就又平添一种冷冽之磅礴大气,异香入骨。这时候的腊鱼腊肉,上笼只需蒸个十分钟,拿手撕一小块,细细咀嚼,人就香得要晕倒。
过年进入前奏,从吃腊货开始,性急的武汉人,迫不及待开吃了。腊肉腊鱼双烧、合蒸、腊肉炒菜薹、腊肉炒泥蒿、腊肉炒香干、腊肉焖莲藕、腊肉烧鸭、腊肉莲藕焖财鱼、腊肉炖芋头,等等等等,凡此种种,皆以独特的腊味,无比的馥郁和浓烈,弥漫整个城市,高楼大厦连广宇也丝毫挡不住,一时间馋嘴了多少外地客,又勾起外地游子心里的乡愁。乡愁何尝不就是一种味道呢?
乡愁正是味道。乡愁是过年的味道。武汉正是一个特别讲味道的城市。
逼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起来,零下五六度到零下十几度,每年腊月间的三九四九,总该有几天,冰碴子踩得咯吱响,腮帮子冻得发红。人们穿羽绒和皮草,而超短裙和长筒靴——美丽冻人——这是年轻女孩子的性命,冷死也要穿的。腊梅偏是要迎雪怒放的,清新脱俗的花香,却也渗透进腊月大红大绿大喧大闹的大吃大喝里头。于是武汉的腊月,便香得与众不同,不可名状。唯有是在这个城市沉下来,踏踏实实生活多年,你才可能得此妙趣,明白一二。
人们一边吃着腊肉腊鱼,一边就着手准备更为波澜壮阔的年货。年货各各都开始制作:绿豆豆豉,年糕糍粑,糯米汤圆,桂花米酒;炒坊开了,锅灶日夜不休,当年收的新鲜花生,板栗,瓜子,黄豆蚕豆,炒米,纷纷登场;油锅开了,麻糖,馓子,虾片,现做现吃。走在大街上,冷不防会踩碎一粒蹦出炒锅的花生,花生的香便从脚底下往上猛一阵地窜。
过年的节奏开始加快,几天就是一个好日子腊八节,小年,腊月二十八家家都会发——这里的“发”,指的是自家总要油炸一点肉丸子鱼块之类的,是为大年三十的团年饭备好半成品的菜,也是为讨彩头要吉利。再是时代不同了,再是遍地餐馆,再是超市供应大量半成品,再怎么说出去吃饭方便,真正武汉人,还是要自己准备各式各样的腊货、菜蔬、肉丸、鱼糕,家里总是兴个堆满,厨房总是兴个丰盛,糖果瓜子花生水果总是要客堂迎头摆出来,吃不吃得完,不去想的,吃不完就余着,过年就是兴个年年有余。大年三十到了,除夕夜到了,合家欢聚,互相祝福,酒瓶打开,酒杯斟满,会不会喝酒是其次,人生有些时刻,形式是必须的。夜深了,零点了,时刻到了,鞭炮点燃——当然今年彻底禁鞭了——为清洁的空气——不过有鞭无鞭都是过年,过年了!还是只听见,满城的人家,都在为这辞旧迎新的一刻,齐齐鼓舞欢庆,齐齐地换上新装,新簇簇的衣装显得有点傻乎乎,人人都有笑容,也显得有点傻乎乎,这点傻乎乎好生可爱,只因这一天,是中国人民最好脾气的一天。只为这一天,旧历的年底,根本才是真正的年底。
年一过,春一开,风温软起来,太阳也毛剌剌起来,身也燥热起来。剩余的过年菜,立刻就变得很难吃掉。气味不对了,馊得快。某一天,高高的苍穹,忽然传来隆隆雷声,不久春雨沙沙,瞬间桃红柳绿,武汉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年年有余的生鱼片》
文|郭楠
在习俗不一样的地方过年,总有一种看热闹的感觉。
临近农历新年,新加坡马来西亚便到处都要捞鱼生了,对这两地来说,过年期间“鱼生”的重要性和我们年夜饭上的“鱼”是一样的,只不过这鱼是片好了的生鱼片,以前用鲩鱼,西刀鱼,现在多用三文鱼,一方面适合生吃,另可能也取其颜色喜庆。
配菜选颜色鲜艳的生菜,西芹,胡萝卜,黄瓜,紫包菜,姜等等全部切成细丝,一大盘色彩纷呈。
从前捞鱼生是在正月初七人日,而现在则是从过年前开始一直捞到正月十五,餐厅自不用说,超市也有卖切配好的鱼生。开捞之前还有固定搭配的吉祥话。往切好的七彩丝上放鱼生的时候自然说年年有鱼,富贵荣华是芝麻花生,薄脆片是满地黄金,甜酱汁是甜甜蜜蜜,橘子汁谐音大吉大利,胡椒粉五香粉分别是鸿运当头和五福临门,肉桂粉则是青春常驻。一桌人喜气洋洋地围着听服务员或是放料的人每念一句就放一样,讨好彩头。餐厅里多选中气足的服务员,铿锵有力,烘托气氛。
捞的时候大家用筷子将所有食材一起起劲地反复挑起,一边捞一边说吉利话,步步高升,大吉大利之类的,有人一时想不出那么多吉祥话,或是老外,便一直重复说“Huat ah!(发啊。)”捞到最后还是说“发啊”的多,因为吉祥话的储备量毕竟有限,再则气势磅礴的“Huat Ah”更能简单直接地喊出大家的心声。
这鱼生捞得越高代表来年越好,有特别讲究的恨不得挑到天花板上。一时间七彩丝芝麻薄脆鱼片漫天飞舞。小孩子是最开心的,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可以无所顾忌的在饭桌上乱扔食物的时刻。有些小一点的孩子会弄得一头一脸,很是好笑可爱。
过年期间留学生和单身工作人士便不分南北了,大多数是凑一起包饺子,可能因为包饺子的时间长,过程有趣,需要分工合作,更有聚拢过年的气氛。以前新加坡马来西亚的饺子馆极少,有些中国过来的阿姨自己在家包了冻好,送外卖赚钱。现在饺子馆到处都是,除了东北饺子馆,一些本地的连锁餐厅里也有北京水饺,就连路边食档也有卖饺子的,不喜欢吃外面饺子的还可以买到空运过来的茴香来包茴香馅饺子。
新年期间常有人请舞狮队到自己的商号或住家进行表演。通常一个舞狮队大约八到十人。表演时随着狮子的动作敲响大鼓,铜锣和钹,声震四方,热闹非常。这里的狮团分南狮,也叫醒狮,和北狮。舞狮团不同,所用的狮子也各异,有佛山狮、鹤山狮和佛鹤狮。佛山狮上唇露出牙齿,看起来较为凶猛,鹤山狮不露牙齿,温文含蓄。
请了舞狮队来表演的住家门口必然会围着看热闹的邻居。狮子的表演亦不含糊。在采青的过程中,狮子需要表演喜、怒、惊、乐、疑、睡、醉、醒八种神态,每种神态的鼓乐节奏都不一样。
表演过八种神态之后,狮子就会采下早已准备好的青菜(财宝),进行吞嚼,有些还会剥开柑橘,用橘子在地上摆出吉祥话等等。等到一切都表演完之后,围观的邻居散去,舞狮队安安静静的将装备搬上车,收拾妥当,然后静悄悄地赶往下一家。
舞龙偶尔也能见到,只不过需要的人数多,铺排大,所以都是在一些有组织的大型表演场合得以一见。元宵节有舞龙灯,起舞时灯火闪烁,通体生辉,映照在观灯群众的脸上,令人有一种瞥见古时的时光穿梭之感。
和许多民间传统艺术一样,舞龙舞狮也面对着传承的问题。不过还是有父母送小孩子去学的,其中不乏外国人,有一对七八岁的姐妹尤为抢眼,金发利落地绑在后面,一身亮丽的舞狮服,英姿飒爽,顿点幅度大且有力,一脸认真严肃。
每到新年,肉干就成了最走俏的食物,和捞鱼生,吃月饼这些节庆时期才能买的到的食物不同,肉干是一年到头都有卖的,每个新加坡马来西亚的华人心目中都有自己觉得最好吃的肉干店,但唯独只有过年期间各个肉干店门口都会排起长龙,有些地方需要排三四个小时队才能买到。站在队伍中望着前面延绵的人龙,闻着碳烤猪肉的香味,混合着蜜糖的猪油滴到火炭上会蒸腾起一片片白色的油烟,从小铺子里蔓延开来。那时你会感受到不一样的年味,陌生而又熟悉,新奇而又亲切。
——以上文章来源于网络
《小说月报》2021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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