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编辑部 | 隐饮
用电影治愈生活。
在刚刚过去的春节，很多人走进影院看了贾玲的《你好，李焕英》。
这部电影不仅赚取了大家的眼泪，还以超过45亿票房，暂列今年的票房冠军。
而在中国台湾 ，有一部电影同样是讲母女家庭关系，并拿到了2020年台湾华语片票房冠军。
它就是时光君今天要推荐的《孤味》。
亲情片擅长走心催泪，总是容易触动大家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神经。
不过《孤味》和《李焕英》的风格又完全不同。
《孤味》的绝妙之处在于，它不仅仅描绘了母爱的伟大、妻子的隐忍，也更真实地呈现了家庭关系的五味杂陈。
这滋味有酸有甜，有苦也有涩，这个家中的母亲，在喧闹中饱尝孤独的味道。
红白喜事
《孤味》中饰演母亲的演员陈淑芳已经81岁了，她是去年金马奖的最大赢家。
她不仅凭此片获金马最佳女主角；同时还凭《亲爱的房客》摘得最佳女配角。
领奖现场，全场掌声雷动，为这位金马史上年纪最大的获奖者喝彩。
她动情地说，“明年如果找我拍戏，我不会涨价，如果是学生习作，价格减半。因为我的一生，都是演员，不是明星。”
《孤味》是导演许承杰的长片处女作。他曾在2017年拍摄过同名短片，女主角的原型就是自己的外婆。
影片一开场，是喜事和丧事的正面碰撞，戏剧感十足。
陈淑芳饰演的女主角林秀英，是台南赫赫有名的餐厅老板。
丈夫陈伯昌（龙劭华 饰）和她分居多年，她靠卖虾卷独自抚养三个女儿，还把生意从路边摊卖到开餐厅。
在七十岁寿宴当天早晨，林秀英去水产市场挑选各种食材。
商贩们和她热情招呼，看得出来她早已是这里的熟客了。
虽说林秀英早把自家餐厅交给小女儿佳佳打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亲自选完食材，她又自作主张临时改了菜单。
即使是自己的生日，她也不愿意休息。
风风火火去完菜场，她甚至还有空早上给小女儿再煮个龙虾汤。
无论是家里家外，林秀英都是如此勤恳能干，一副台南“大姐大”的派头。
一个噩耗突然而至，父亲陈伯昌去世了，好巧不巧，就在林秀英七十岁寿宴这天。
医院里，林秀英阴沉着脸，一滴眼泪没掉。三个女儿匆匆赶来，哭作一团。
女儿们早已长大成人，都挺有出息。
大女儿阿青（谢盈萱 饰）是国际舞者，性格自由不羁。
二女儿阿瑜（徐若瑄 饰）在台北当整形医生，事业有成家庭圆满，她的女儿小澄正准备去国外念书。
小女儿佳佳（孙可芳 饰）则接手了母亲的餐厅事业，并负责照顾母亲起居。
林秀英坚持要当晚照常举办寿宴。
她的理由挺绝情：“十多年都没联络，死了就回来找麻烦，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对夫妻，到底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事实上，他们的感情早已名存实亡，但始终没有签字离婚。
仗义的林秀英，还是决定给丈夫认真办丧礼。
这时，她意外迎来了另一位陪伴丈夫度过晚年的女人——蔡小姐蔡美林。
人生如戏
写到这里大家看出来了，全片描绘的是一组老中青三代女性的群像——母亲、三姐妹、情人、外孙女。
始终缺席的父亲，是串起这组关系的隐藏核心人物。
父亲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在筹划葬礼时，展开过激烈的隔空对峙。
林秀英发现三女儿佳佳，不仅和父亲经常有联系，甚至成了“蔡小姐”的传声筒。
在葬礼的布置细节上，她屡屡和母亲唱反调。
佳佳拿来的遗像，照片里老年陈伯昌戴着墨镜，母亲觉得看着“不三不四”。
林秀英换成了丈夫早年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英气勃发，目光炯炯。
在灵堂里，两张桌子上摆着两张不同的遗像，似乎在打擂台。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场戏，佳佳和蔡小姐派来的佛家朋友，在灵堂里大声诵佛经。
气不过的林秀英，找来道家师父在另一边挥剑做法。
道教与佛教、妻子与情人、父亲的前半生与后半生，全浓缩在这个镜头里。
两派人谁也不肯示弱，念得越来越大声，试图盖过对方的声音。
外孙女小澄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说，“他们是在battle么？”
这场戏点出了导演的创作灵感，“我外婆当年的确跟外公的情人一起办的丧礼，但她并最后没有参加。”
原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如果电影只讲到这层，你或许觉得，这只是略显狗血的家庭戏。
但不简单的《孤味》，勾勒出更耐人寻味的后半段故事。
林秀英很好奇，那位陪伴丈夫后半生的“蔡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她追到台北蔡小姐的工作地探访，她几次打通蔡小姐的电话又挂断。
但当她终于等到蔡小姐来灵堂祭拜，那位专注叠着纸莲花，不说自己姓名的女人，就是她的情敌吗？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林秀英想说的话太多，却欲言又止。
在结尾处，两人再次偶遇，佛堂中青烟缭绕，往事随风而逝。
她们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只有在妈祖庙前轻声细语的交谈和顿悟。
她们梳理着对于同一个男人，不同的记忆。
从蔡小姐口中，林秀英了解到丈夫一直对自己愧疚，而且一辈子都未揭穿夫妻曾经的秘密，只为保护住自己的名声。
在佛堂里，林秀英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人物的内心变化，在这场戏里展现得很有层次感。
母爱如山
纵观全片，故事的主要矛盾，并不只有“蔡小姐”，还集中在林秀英和女儿们的关系上。
林秀英不明白，与那个不曾担负起抚养家庭责任的男人相比，她独自拉扯三个女儿长大，为何听不到她们说一句谢谢？
女儿们的人生被母亲精心安排着，但结果却出人意料。
大姐继承了老爹的潇洒随性，在婚姻里不断出轨，主动提离婚，投入新恋情，敢爱敢恨。
母亲训她，“你爸给我搞这一出，你可不要给我惹麻烦啊。”
二姐拼命想把女儿送出国，因为她不想女儿的人生“只有读书、考试、结婚生子，出国才有更多选择”。
母亲的期望曾像紧箍咒一样捆着她，如今她又把紧箍咒传给女儿。
连初衷甚至都一样——我是为你好。
三妹最受偏爱，继承了母亲的餐厅，却和父亲走得很近，和蔡小姐一起礼佛，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
她年纪最小，又在全家人的“善意谎言”中长大，对于父亲的很多秘密，她全然不知。
原来，父亲曾经当过警察，但因为母亲嫌他挣得少放弃。
原来，父亲曾因为被母亲“捉奸在床”，着急逃脱跳楼，摔坏眼睛，才会一直戴墨镜。
原来，她还有一个从小被送到别人家长大的“三姐”。
原来，在父母当年反目的往事中，还藏着许多隐情。
外孙女小澄说得好，“为什么你们不把事情讲清楚？”
事实上，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边互相隐瞒，一边又自我感动的关系，正是东方式家庭关系的常态。
在《孤味》中，林秀英的母爱如山，但同时也让孩子压力山大。
这种压力来源于牺牲感和控制感。
在林秀英眼里：我愿意为家人无条件牺牲和付出，我一辈子做牛做马，你们当然应该感谢我——这是牺牲感。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真相不重要，我告诉你怎样，就是怎样——这是控制感。
大女儿有句话，直抵母亲的软肋：“我当然可以说声谢谢，不过我不是爸，我没有办法，为他做的那些错事跟你道歉。”
大姐知道自己癌症复发，却始终不愿意告诉母亲。
因为她知道只要一说，母亲密不透风的关心马上袭来：“要手术么？要化疗么？你回到家里我来照顾你。”
“如果我手术失败，或是化疗失败，就变成是我对不起你。”
性格强硬的大姐，不想再让母亲做出巨大牺牲，也不愿再受母亲的强力控制，这是她的反击。
“孤味”
在电影《孤味》中，我们看到很多经典家庭片的影子。
影片是导演许承杰多年前同名短片的“加长版”，这和大鹏的《吉祥如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人物设定上，《孤味》和《海街日记》、《花椒之味》非常相似，都是父亲缺失的姐妹关系，都是由父亲的葬礼引发的整个故事。
《海街日记》
片中对于市井气的细致还原，炸虾卷的美食滋味，又让人想起李安的《饮食男女》，还有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
家人亲手做的那些菜，总是浸润着家的味道。
导演许承杰毕业于纽约大学电影制作研究所，是著名导演李安的学弟。
比起李安的“父亲三部曲”，许承杰更愿意聚焦于女性的群像。
即使妻子和情人同聚一堂，导演也无意批判任何人，只是细腻地展现了她们每个人身上的人性困局。
最后，再聊聊片名《孤味》。
“孤味”一词在台湾话中，原指餐厅只专卖一道料理，并将这道料理的口味做到极致。
这暗合了林秀英一直最擅长的那道菜——炸虾卷。
在2017年的同名短片中，导演也解释了这个词的意思。
外婆这样对外孙女说，“做事就要专心一致，要用心，这样所有事情才会顺着来，这就叫做：孤味。”
“孤味”还是电影中，林秀英反复吟唱的那首老歌。
歌词中，道不尽对爱情消散的感怀。
而时光君觉得，“孤味”还代表了一种孤独之味，正所谓“情到深处人孤独”。
林秀英爱陈伯昌，她爱到极致，只剩自己。
做母亲，她做到极致，女儿很难理解。
她对待感情像是用手抓住一把沙，她抓得越紧，沙子就流逝得越快。
影片结尾，林秀英终于签下了泛黄的离婚协议书。
她缺席了葬礼，把属于自己的位置留给了蔡小姐，把陈伯昌的遗照，换成了戴墨镜的那张。
她在出租车高唱着那首《孤味》。
唱着唱着，仿佛看见陈伯昌还在她身边，与她亲密并肩，一同唱歌。
她终于放下了某种执念。
也终于明白，捆绑得不到真正的爱，拥有就认真珍惜，失去了就告别和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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