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味》:与过往和解的女人们

柳莺/文
林秀英在一辈子的勤勤恳恳后,迎来了自己七十岁的大寿。虽然一手经营起来的餐馆已经转手给三女儿佳佳,习惯操劳的她仍旧四处张罗着自己的生日宴。庆祝当天,宾客满堂,女儿们也带着家眷悉数回到秀英所在的台南。不料,当天传来丈夫的死讯。一夜间,庆祝变为祭奠。丈夫离家已经二十多年,于妻儿来讲都有名无实。在筹办葬礼和守灵的过程中,秀英和她的三个女儿终于有机会回首这个家庭过往的经历,努力让各自的心结暂时地得以纾解……
《孤味》在充满烟火气的场景下拉开了叙事的帷幕,生日宴的筹备过程少不了中华美食技艺的展示。但影片绝非甘心一味地致敬《饮食男女》中对“餐桌上的华人家庭”的描摹,而是很快将充满爆炸性的戏剧性转折呈上——丈夫过世带来的不仅仅是亲人过世的噩耗,对于秀英来说最难接受的,是他作为一个浪荡子在台北漂泊多年,与另外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生活。迟迟没有签署的离婚协议书还躺在抽屉中,而她将不得不在葬礼上面对丈夫的新欢。
生死之事引出了秀英一家尚未得以解决的困境,同时女儿们的聚集,也带来了她们各自的烦恼。在母亲身边成长的她们,在成年后竭尽所能找到逃离家庭的方式,尽管亲人间彼此都心存爱意,但更愿意过彼此界限分明的生活,对父亲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孤味》将表演的空间交给这群想法各异的女人,她们彼此分享着最亲密的血缘关系,也同时是独立的个体。在一个男性缺失的场域中,她们通过这种若即若离的方式,为自己找到跨越这一困境的方式。在这个意义上,《孤味》没有唯一的主角,它是女人的群戏。这也是为什么,影片在前半小时中,选择事无巨细交代秀英及三个女儿的近况——芭蕾舞家的大女儿阿青面对复发的疾病和旷日持久的离婚官司,终日焦虑。事业有成的二女儿阿瑜生活优渥,唯独丈夫事业繁忙,女儿不愿听从她赴美学习的安排。三女儿佳佳时常在母亲身边,接过餐厅打理,压力日渐增大。也偶尔离家,在台北看望病重的父亲与他的新伴侣,却也因此受到良心的谴责。
影片在耐心地铺陈完人物群像后,未急于将可能的矛盾激化,而是在细水长流的叙述中,设置一个个小障碍,并很快将它们消解。葬礼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举行?阿青如何处理自己将要到来的手术?父亲的情人是否应当参加告别会?这些问题在日常生活中,必定相当棘手,甚至会惹人愁白头。在影片中,导演却有意采取淡化的处理方式,通过一两次的谈话或是轻微的争吵,就将问题解决。影片放大强调了东亚女性愿意顾全大局的特质,让这个看上去本有些狗血的故事,少了一些抓马的色彩,反而增添了一层额外的况味。
不过,尽管影片非常努力地对女性角色进行了细腻的描摹,并尽可能地摒弃道德判断,让每个人物都有喘息的空间。但也许还是囿于创作者本身的局限,作为男性的导演,并未有效地建构起男性角色的功能,从而让女性角色们看上去都太过隐忍。丈夫/父亲二十余年来的缺席,被家庭中的女人视为一种无可奈何的遗憾,影片在颇为煽情的结尾,也给出了“跨过这道情感的坎”的解决方式。诚然,在现实生活中,也许大多数的女人也会选择与过往和解,从而能够更好地面对未来和自己。但在电影的世界里,仅仅用二十年前美好生活的闪回,来消解男性角色身心皆不在场给家庭带来的伤害,未免太过轻而易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