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商鞅是人才,为何公叔痤生前不推荐?或是因“伯乐悖论”

魏惠王能当上国君,其实相当幸运。魏武侯生前,并没明确哪个儿子是继承人,因此他死后两个儿子公子罃(yīng)与公仲缓激烈地争做太子。此时,饱受魏武侯欺压的韩、赵二国趁火打劫,强势攻入魏国、扶持公仲缓,差点让魏国一分为二。虽然因为意见不统一分魏图谋功败垂成,但魏惠王与韩、赵二国的仇恨种子却由此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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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稳定之后,魏惠王很快就对韩、赵二国发起了强势反击:公元前369年,魏国在马陵(今河北大名)大败韩国;同年,又在怀(今河南武陟西)大败赵军。七年后,魏国再次在浍(今山西翼城东北)大败韩、赵联军,还擒获了赵军主将乐祚(zuò)。这场大胜,让魏惠王狠狠地出了一口当年魏国差点被分裂的恶气!
高兴之余,魏惠王决心要封赏浍地之战的魏军主将——公叔痤。公叔痤,也被称为公叔座。在注释《吕氏春秋》时,陈奇猷曾说:“公叔痤疑即魏武侯相之公叔,亦即“自知”(《吕氏春秋·不苟论》)之任座。……”虽然号称“公叔”,可公叔痤并非魏国公族。以“任座”而言,公叔痤很可能来自于“诸任”之国——如薛、谢、章、祝等等。浍地之战的同一年,魏国与秦国在少梁(今陕西韩城东南)大战一场,结果主将公孙痤被俘——公孙痤显然不是公叔痤。
两场对外战事,一胜一败,胜利就显得更加可贵。因此,魏惠王惊喜万分,亲自到城郊迎接公叔痤,并当场宣布赐予他良田百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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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公叔痤却反身退走,拜了两拜,然后辞谢道:“能让士兵勇往直前而不溃逃,是吴起当年的教导,下臣可做不到;在出军前勘查地形险要,使三军将士不迷惑,是巴宁和爨(cuàn)襄的功劳;战前制定奖惩、战后让百姓信任无疑的,是大王的法度。至于见到敌人后击鼓进军而不敢懈怠的,那才是下臣。下臣究竟何功之有呢?”
公叔痤立下大功,却不忘归功于同僚和领导,这让魏惠王大感欣慰:“好!”
经公叔痤提醒后,魏惠王又开始大肆赏赐功臣。
早在魏武侯时期,吴起就已出走楚国,魏惠王特意找来他留在魏国的后人,赏赐土地二十万亩;巴宁、爨襄二人,则各赏十万亩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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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魏惠王也没忘记公叔痤本人:“公叔痤难道不是有德之人吗?他替我战胜了强大的敌人,却不忘贤者后代,也不掩盖手下将士功劳,那他自己怎能不得到好处呢?”
所以,除了最初的一百万亩土地外,魏惠王又额外赏赐给公叔痤四十万亩!
从魏文侯时起,公叔痤就在魏国出仕,已服侍了三代魏君。魏武侯在位时,公叔痤甚至当上了相国;能如此不忘先贤、提拔贤能之士,公叔痤堪称是“国有一老,如有一宝。”
遗憾的是,人年纪大了,总有老去的一天。大约在浍地之战的次年,公叔痤就突然病重,一下子卧床不起。
魏惠王极为关心他的病情,亲自前来探视。望着卧床不起的公叔痤,魏惠王问:“您现在病重,已无需避讳,对国事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望着魏惠王,公叔痤艰难地回答:“下臣有位家臣,名叫公孙鞅。希望大王能将国事委托给他;如果不能,请一定不要让他离开魏国!”
听了这话,魏惠王显然很不高兴:公叔痤掌权这么多年了,临终了还想安插自己人!他半天没出一声,出来后才对左右大臣说:“这不是太可悲了吗?公叔痤如此贤能之人,却让我在国事上一定要听从公孙鞅,这不太荒谬了吗?”公孙鞅是什么来头?凭什么要把魏国国事委托给一位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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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鞅也听到了魏惠王这番话;在公叔痤葬礼结束后,公孙鞅就毫不犹豫地投奔秦国去了。秦孝公接纳并重用了他,支持他主导了一场彻底变法,让秦国一天天强盛起来,并从此压倒魏国,一举成为东周新任霸主!
有人就此评价:这不是公叔痤的荒谬,而是魏惠王的荒谬;荒谬者的祸患,就在于把不荒谬之事看作是荒谬。公叔痤识人,所以临死前推荐了公孙鞅;魏惠王不识人,所以白白错过了治国奇才,让魏国走上了彻底没落之路!
古往今来,人们往往都是称赞公叔痤而否定魏惠王。
然而,冷静下来后,内心一个疑惑却油然而生:为什么公叔痤生前不启用公孙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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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魏国国相,公叔痤完全可以在生前重用商鞅,让魏王有机会认清这位人才的真实面目。如果这样,魏惠王或许就不会因为对商鞅一无所知而白白错过他。可为什么不忘先贤又能提携下属的公叔痤,偏偏是在最后一刻才举荐了商鞅呢?
也许,这一问题的答案才更加有价值。
如果陈奇猷所述为真,那么早在公孙鞅之前,公叔痤已经逼走了一位魏国人才了。
魏文侯去世后,魏武侯将重新任命一位国相。最初,魏武侯选择了田文。这引发了西河之守吴起的高度不满,一度与田文论功,想争当国相。田文去世后,魏武侯再次放弃吴起,将公叔(即公叔痤)任命为相国。公叔痤能担任国相,很可能是他娶了一位魏国公主,与魏国公室关系更密切。
因为吴起功劳太过巨大,威望极高,初当国相的公叔痤对他很是忌惮。
这时,公叔座仆人对他说:“吴起容易除掉。”公叔痤问:“该怎么办?”仆人回答:“吴起为人高傲而好虚名。您可以对国君说:‘吴起是人才,可您的国家太小,又与强秦为邻,我害怕吴起没有久留之心。’国君必然会问‘怎么办?’,您就可以说:‘试着拿将公主嫁给他的话来试探;吴起有久留之心必然会接受,如果没有久留之心就一定会推辞。’之后您就可以请吴起一起回家,故意让公主发怒而轻视您。吴起见公主如此对您,那么他就一定会推辞与公室的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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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叔痤依计而行,吴起果然辞谢了公室的联姻。此后,魏武侯就开始怀疑吴起。吴起感受到来自公室的戒心,很快就离开了魏国,逃到楚国去了。后来,楚悼王重用吴起、变法图强,令楚国领土大大扩张。
先前公叔痤先逼吴起远走楚国,后来又要求封赏吴起之后,这是不是有些惺惺作态?
公叔痤如此排挤吴起,证明他也许并非真正尊贤、好贤;因为担心商鞅威胁到自身地位,公叔痤才不愿在生前推荐他。不过,相比较尊贤与否的争议,公叔痤的政治理念或许才是他生前不愿推荐商鞅的根本原因。
乐羊攻下中山后,魏文侯随即就把中山封给了太子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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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朝会之时,魏文侯突然开口问道:“我是什么样的国君?”群臣纷纷大拍马屁:“您是仁德之君!”可任座(即公叔痤)却独持异议:“国君您取得了中山国,不把它封给您弟弟而封给了儿子,怎么能称仁德之君?”
魏文侯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一见情形不对,自感没趣的任座赶紧快速离开了。
任座走后,魏文侯继续问亲信翟璜,翟璜认真地回答:“您是仁德之君。”
魏文侯怕他心口不一,追问道:“凭什么这么说?”
翟璜回答:“下臣听说,国君仁德则大臣敢于直言。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所以下臣才知道。”
魏文侯听了,大为高兴。他立刻让人召回了任座,然后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并将任座奉为上客。或许是魏文侯的重视,任座才能娶到魏国公主,并在魏武侯时担任了国相。
公叔痤的直言不讳,让他贤名远扬,但也暴露出他的政治主张:极为拥护“亲亲尚恩”的宗法制。魏文侯将中山封给太子击而不是封给兄弟,很大程度是不想让公族势力掣肘魏国的中央集权。公叔痤主张分封兄弟,很显然他是宗法制的拥趸。从商鞅到秦以后的变法而言,主要内容就是变革分封制与宗法制。要是公叔痤生前推荐并重用商鞅,岂不是在打自己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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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是与公主结婚后,公叔痤与魏国公族的关系必然更进一层。如果商鞅在魏国推行变法,对魏国公族就是一沉重打击,公叔痤赖以生存的政治环境必将大受损害。所以,公叔痤生怕重用商鞅将严重危及到自身利益,才迟迟未推荐他。可在内心深处,公叔痤知道唯有商鞅变法才能在乱世拯救魏国,因而才在临终前向魏惠王举荐了商鞅。
只不过,公叔痤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些?
尊贤荐贤,谁都知道是一件好事。可贤人一旦被重用,其功名就可能超过自己,甚至贤人所作所为还会损害到自身利益,荐贤还有什么好处呢?
古人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可挑出千里马后,千里马却不一定不能为己所用,甚至还有可能损害自身利益,那么伯乐何苦要挑出千里马?或许,这就是伯乐相马的最大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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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叔痤生前不荐商鞅,或许也是因为这种“伯乐悖论”?
答案已无从知晓。唯一可知的,是魏国就此错过了一位治国大才,也错失了变法良机——这之后就走向了没落,岂不可惜?
——完——
作者|欲云:喜欢历史的理工男,现居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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