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豚坚强”

产 哥 说
一艘快艇、一台相机、一个人,郑锐强在中华白海豚保育的“无人区”里徒步行走11年。
判断速度和方向、对焦、按下快门,“给海豚拍照”,成为了保育工作中强哥最熟悉的动作。几十万次快门,让大量的白海豚数据得以保存。
借助AI技术,微信小程序,郑锐强让研究者可以更轻松的获取白海豚数据,让公众也能低门槛参与到保育工作中。
今天,让我们走进这位同样“稀有”的保育员,和他守护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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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静菲
编辑:Kitty
“来了,过来了,背鳍被砍掉的那只。”
不知不觉3个小时过去,迎着海浪转了一圈又一圈后,郑锐强终于看见了今天的第一只海豚。举起相机、对准焦距,“咔嚓”一声,一张中华白海豚的高清照片就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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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锐强出海拍摄白海豚
这几天,郑锐强已经出海了好多次,但都一无所获。这次很幸运,走近了看,白海豚共有6只,有3只在船后面,“还有一只是整个汕头最年轻的,也有十几岁了。”
“机会难得,一定要拍到足够多的照片。”郑锐强心中默念。
“船长,顺着它们拐过去……拐过头了,拐过头了,船头太偏了……”和11年前相比,如今的郑锐强再不是当年一出海就要吐二十次的毛头小子了。
一艘快艇、一台相机、一个人,他在中华白海豚保育的“无人区”里已徒步行走11年。
走进无人区
郑锐强是中山大学的生物学博士,目前是智渔可持续科技发展研究中心科学总监。他在过去11年一直进行中华白海豚的相关研究。
中华白海豚,又称印太洋驼海豚、或驼背豚,是唯一一个以“中华”命名的海洋豚类,也是中国海洋鲸豚中唯一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珍稀而被称为“海上大熊猫”、“海上国宝”。多年研究,郑锐强对白海豚的生存现状了然于心。
“在中国,中华白海豚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的东南沿海近岸海域,总数量在6000头左右,至少有八个种群,其中,最大的种群是珠江口-香港种群,约有2500头;湛江雷州湾海域约有1500头,属于第二大种群,其次就是海南种群以及广西三娘湾海域,有100头以上,除此之外,厦门湾、粤东海域等也还生活着其他极小种群,如粤东海域,目前只剩下最后13头”。
作为近岸物种,中华白海豚喜欢生活在沿海地区水深不超过30米的河口海域里。但随着近岸海域的开发利用以及城市化进程,中华白海豚的生存前景不容乐观。
“各种海洋开发活动和增加的航运船舶,不仅在一定程度上侵占了白海豚的生存空间,还加大了它们的生存风险。在野外调查时,郑锐强时不时就会发现,又有白海豚受伤了,“有的背鳍被螺旋桨打掉了,有的上颚或下颚被打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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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废弃网具勒到失去背鳍的白海豚,被当地渔民亲切唤作“豚坚强”,编号A0018
陆源污染、栖息地衰减、种群隔离,都会将中华白海豚推向灭绝。据统计,珠江口-香港种群的中华白海豚数量以每年2.46%的趋势减少。
“按照这一比例,该种群将在三代内失去74.27%的个体,成为濒危物种,五到六代之后就将完全灭绝。
一些小种群则面临更大的灭绝风险,可能不用一个世代就会灭绝。在我们真正去了解他们之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中华白海豚数量稀少,研究白海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用郑锐强的话说,做中华白海豚的保育研究与宣传,就像是走进一个“无人区”。“一个成熟的野外研究团队至少需要三个人,但过去几年,我常常都是一个人,因为没得选,也没有其他人”。
从博士开始中华白海豚的研究,到香港大学太古海洋科学研究所、汕头大学,再到去年年底加入智渔,“半路出家”的郑锐强坚持了11年。这当中,有喜爱,有坚持,也有无尽挣扎。
“实话说,每年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忽然不想去(出海)!”
做中华白海豚保育一项重要工作是拍照。在茫茫水面上寻找白海豚,需要极大的耐心,为了等待中华白海豚,郑锐强每次出海至少需要三天。给海豚拍照,更是一件专业和费力的事情:需要长时间举着相机,还要判断好白海豚游行的速度和方向,快速聚焦和反应,才能抓拍到白海豚的照片。
而且,拍摄白海豚并不是拍得完整、优美就好,更重要的是拍摄海豚的背鳍。“因为要通过背鳍来认识白海豚,就像人拍身份证,人的左脸、右脸,白海豚就是背鳍的左边、右边。”所以,同一只海豚,还要从不同方向进行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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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鳍被螺旋桨打掉的白海豚
在2017-2020年期间,为了保证收集到足够的白海豚个体照片用于小种群保育研究,郑锐强每个月都要去厦门、汕头、钦州三地进行拍摄。在调查旺季,他一个月要在海上待上十天,而每个月他和家人见面的时间只有两三天。
好在,家里人给了很大的支持。“他们通过我知道白海豚的生存现状,很认可这件事,因为关注白海豚的人真的太少了。我老婆是个医生,我有时候开玩笑说医生救人,我们做保育的救海豚、救地球,都是同行!
2020年,跟高校的合同结束,郑锐强一度没有收入,刚好又碰上疫情,项目遭遇瓶颈。后来,在桃花源基金会以及香港海洋公园保育基金的帮助下,才得以坚持继续做小种群中华白海豚的研究。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像郑锐强一样坚持下去。在全中国,专职做中华白海豚保育工作的只有为数不多的20人,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合作也非常有限。
目前,国内历史最长的白海豚研究数据,也只积累了10年左右,不及白海豚寿命的1/4;大部分种群的数据都是片段化的,甚至完全缺乏。公众对中华白海豚的研究数据更是无从知晓。实际上,这也是很多保育社区的野外科研工作者都会面临的难题。当方向选定,路却越走越“窄”,只能于幽径处独来往。
到底要如何将封闭的保育社区对接到公众?
4位小学生的灵魂拷问
4月22日,郑锐强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世界地球日。他去泉州4个乡村小学进行海洋生物多样性的讲座。有一位小学生直接举手问到:那我们能为白海豚做些什么?
对郑锐强来说,这是一个灵魂拷问,因为——能做的太少。
公共数据、参与渠道甚至是技能工具的缺乏,都可能让愿意帮助白海豚的人止步不前。
郑锐强曾用两年的时间,针对广西钦州三娘湾以及粤东海域的中华白海豚种群,拍摄了差不多十几万张照片,形成了一个关于白海豚的数据库,并与广东省数字信号与图像处理技术重点实验室合作,自主开发了finGO项目,借助AI、图像识别等技术,通过背鳍检测、评分与匹配,进行中华白海豚的个体识别。“拿着三娘湾任何一只海豚的照片,都能在finGO项目中找到它。”
但,finGO项目存在运算速度偏慢、准确率待提升、应用范围仅限于科研团队、相关海洋生物多样性数据的透明度较差、无法向公众开放数据端口等诸多痛点。
如何让更多的人一起参与到中华白海豚的保育中、如何将中华白海豚保育从研究推向公众,是郑锐强时常在思考的问题。
他一直觉得,物种保育本质上是公共决策的问题。“人的一举一动对周边人的教育和影响,最终推动这个社会形成思潮或者变成一种文化固定下来。当所有人都达成共识的时候,很多问题就不需要回答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现有的保育文化下,唤醒更多人的帮助,尤其是将保育社区的人跟技术社区的人连结起来,共同帮助白海豚,让更多公民科学家参与到物种保育行动中。这样也有助于打破数据壁垒,建立本土物种保护意识。”
而在当下社会中,想要推动物种保育或推动一个公共议题往前走,社会化传播是非常重要的。互联网,是很好的工具。
“新闻的热度可能只有2、3天,但互联网承载的信息的记忆可以永久存在。”
基于此,郑锐强与团队一起推出了“哇!白海豚”小程序,以大众常用的微信小程序为载体,将之前搜集到的中华白海豚的照片配以描述性的文字、音频,以小科普的形式输出给内陆的公众了解和学习,从而唤醒公众关心保护海洋物种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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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职“护卫队”
2020年底,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腾讯优图实验室、腾讯云AI等联合发起首届腾讯Light·公益创新挑战赛,并与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共同设计了「野生动植物保护」赛题,开放腾讯云上的AI技术接口,包括人脸特效、文字识别、人脸识别、人脸核身及语音技术等,这些技术大部分由专注计算机视觉的优图实验室提供,为野生动植物保护和公众教育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看到这个消息,郑锐强难掩内心的激动,“这不就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嘛!”
他与同在智渔的刘刚一合计,借助腾讯云的AI技术,无疑能极大地提升中华白海豚个体识别的运算速度,弥补此前技术尝试的不足;而通过腾讯平台及微信小程序的影响力,也能推动物种保育理念,实现海洋生物多样性教育的目的。
“找人吧,拼个队。”
但组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我们很难在智渔找到这样的专业人才,或者这个领域比较有经验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免费公益项目”。没办法,刘刚找了张威和自己认识的一些其他朋友做兼职队员,凑来凑去,一个在线协作的虚拟团队“智渔队”终于成了。
团队组建成功后,他们在finGO项目的基础上升级推出“iDOLPHIN”项目——基于腾讯云AI的中华白海豚个体识别与公民科学工具。
经过前后三个月的开发、一个月的内测,目前,iDOLPHIN小程序已经可以做到,单张中华白海豚图片识别准确率达到93%以上,从上传照片到处理照片,到反馈结果,整个过程仅需要10秒。
参赛几个月以来,郑锐强只与刘刚见面多一点,跟张威偶尔通通电话,其他几位队员还停留在“网友”状态。
“保护中华白海豚这件事将大家聚集在一起,有时候远、有时候近,蛮奇特的!如果在不远的未来,我们也可以用保育文化,将城市化下的人与自然重新连接,将不同社区的人相互连接,那会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2021年的5月4日,是第4个中华白海豚保护宣传日。
今天,全中国在做中华白海豚保育研究的不过20人。借助微信小程序,公众有工具、研究者有数据,郑锐强和他的队员,希望中华白海豚的保育未来不再是鲜有人涉足的“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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