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心热,出入自如——读《庄子的世界》

对《庄子》,如同"蝴蝶梦"一样,总能解读出丰富多彩的无穷意向。
《庄子的世界》是王景琳、徐匋两位庄子爱好者与研究者多年考证、思考的成果,钩沉索引,多方比较,时时得出独特的创见,引发读者的思考。此书以《庄子》原文和郭象注、成玄英疏为基础,参考不同版本和历代学者研究成果,勇敢地向庄子思想的纵深挺进。
本书认为,对北溟大鱼——鲲的认识,《尔雅》最可靠,指鱼卵。这和王小盾认为“龙”与“道”均源于生殖崇拜,龙的原型是脊椎动物的胚胎,道的原型则是受精卵,有些异曲同工。作者对圣人、神人、至人,人籁、地籁、天籁的内涵与不同进行了详实的辨析,对庄周三梦进行了深入的解读,在鹏与蜩、学鸠的比较中,认为庄子并不否定学鸠的渺小与自足,而是肯定小动物的存在方式......诸如此类的认识,在本书中随处可见,因基于史料的充分分析和认真的思考,很多观点都能引发读者思考和共鸣。
读《庄子的世界》,我对庄子与儒家的关联有了更深的了解。在此前的认知中,我一直觉得老子、庄子是对孔子入世观点不感冒的,甚至像接舆、 长沮、桀溺等狂人一样,视孔子为“丧家狗”给予嘲笑。《庄子的世界》梳理出庄子与儒家的渊源,指出庄子的学说出于颜回一脉,“而顔回发展的主要是孔子思想中‘舍之则藏’‘无道则隐’‘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的一面,而庄子又在颜氏之儒的基础上,把儒学本来就有的‘藏’且‘隐’的一面进一步发扬光大。”一般认为,在《庄子》中频繁出现的孔子,只不过是庄子的代言人。本书的作者认为,庄子笔下的孔子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孔子的真实思想和形象,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作者进一步深入探讨,认为庄子逍遥出世的无为思想,与妻死“鼓盆而歌”的无情,表象之下也隐藏着深情,后代学者往往认为庄子完全不讲‘情’,对现实最为无情,“其实这是天大的误会”。书中引用明代胡文英《庄子独见》的一段话:“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无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爱在文章中做梦的庄周,并非遗世独立的隐者,而是眼冷心热,左脚踩在熙攘世界右脚踏在广漠之野,两边出入自由的高人。庄子的世界,其实只是立足俗世,构建出一个思想逍遥游、生活欲齐物、生存意养生、不忘人间世、志在德充符、向往大宗师、无奈应帝王的哲学体系,给终日奔波苦的凡人规划出一条释放、解压、开悟、佛系的道路。
至此,庄子由一个脱离世俗喜乐的仙风道骨的奇人,被还原为源于世俗又努力超脱世俗的思想探索者,被还原为一个人间世的普通生命。而上承庄子风骨的魏晋士人,则把入世与出世的人性冲突演绎得惊心动魄,深深影响了中国文化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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