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在日本东京，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候选人河野太郎、岸田文雄、高市早苗和野田圣子（从左至右）在竞选演讲之后的记者会上合影。（新华社/Pool图片 间山公雅/图）
2021年9月17日，日本自民党总裁选举进行候选人登记程序，为选战正式拉开帷幕。
当天，已完成登记的候选人共有四人：前外务大臣岸田文雄、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现任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以及代理干事长野田圣子。
四强对决局面形成。根据日本选举制度，在国会众议院拥有过半数议席的政党党魁将出任新一届首相。自民党将在2021年9月29日举行总裁选举。
打破“门第”界线，多个派系开放投票
石破茂弃选后，由河野太郎、岸田文雄、高市早苗、野田圣子形成的“四强逐鹿”局面开始呈现。
“我已获得参加党首选举必需的20人（议员）推荐。”2021年9月，61岁的野田圣子在自民党总部宣布参选。
自2015年以来，野田圣子至少三次流露出竞选自民党总裁进而问鼎首相宝座的意向，但都因未能确保足够多推荐人作罢。这一次，她的竞选主张依旧聚焦日本老龄化、少子化和女性权益。
不属于自民党内任何派系，野田圣子的党内基础偏弱。共同社评论称，这一次，野田圣子“艰难”地凑足了推荐人，但不少议员担心支持她会让自己坐上冷板凳。据日本广播协会报道，这是自民党历史上第一次有超过一名女性候选人竞选党首。另一名女性参选者是高市早苗。
1961年，高市早苗出生在大阪府一个普通家庭，父亲是一般公司职员，母亲是奈良县警。据《读卖新闻》透露，为了支持女儿竞选议员，她的父亲捐出了退休金。2004年，高市早苗一度在近畿大学经济学部担任教授。
“如果第100任首相是个女首相，日本将受到世界瞩目。”2021年9月16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紧急召集支持者力挺高市早苗。
在经济政策上，高市早苗模仿“安倍经济学”提出了“早苗经济学”。在政治上，她也对安倍晋三亦步亦趋。在近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她被记者当众称为“安倍晋三的傀儡”。
今年8月15日，她还追随安倍晋三参拜靖国神社。9月14日，高市早苗在接受《产经新闻》采访时又表示，日本外交的基石仍是日美联盟，“美国是我们最可靠的伙伴”。
但是，同样作为安倍晋三“跟班”的前外相岸田文雄，却没有得到安倍晋三的支持。
现年64岁的岸田文雄出身政治世家，他的祖父岸田正记在二战时曾担任海军政务次官，并在战后当选过一届众议员。岸田文雄的父亲岸田文武相继担任过总务政务次官、文部政务次官、自民党经理局长等职务，他的母亲井口澄子是日东制粉社长井口良二的次女。
在世袭政治、门阀政治与派系政治盛行的日本，议员投票往往要唯派系头目马首是瞻。岸田文雄的竞选优势之一是，他本人即岸田派头目，不必为征集20名国会议员签名的竞选资格而四处奔走，旗下的46名国会议员大多支持他。
不过，岸田派在自民党内人数并不占优势。当前，自民党内共有7个主要派系，安倍晋三所属的细田派有96名国会议员，其次是麻生派53人、竹下派52人、二阶派47人、岸田派46人。
岸田文雄还积极寻求其他派系的支持。据时事通讯社报道，2021年9月15日，谷垣派以集会作出决定支持岸田文雄，同时也容许本派成员支持其他候选者。此外，岸田文雄还得到麻生派的部分支持。
当前，麻生派已分裂为支持岸田文雄的“元老派”以及支持河野太郎的“少壮派”。
同样，尽管安倍晋三明确指示细田派成员要支持高市早苗，但《读卖新闻》报道称，他领导的细田派仍有三分之一的年轻议员决意支持河野太郎。
2021年9月13日，河野太郎还与石破茂在国会大厦见面。据《读卖新闻》透露，河野太郎已得到弃选的石破茂的支持。从共同社的民调结果来看，二人联手的支持率总和接近60％。
新一届总裁选举也让自民党内部的派系影响力衰弱。据《读卖新闻》透露，细田派、麻生派、竹下派、二阶派与石原派等5个派系已开始“放手”，允许成员自由投票给属意的竞选者。
在以往的自民党总裁选战中，几乎都是整个派系团结一致支持一名参选者，只有服从头领们的安排才可能分得职位和资金。
但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国会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将中型选举区改为小型选举区与比例代表制并行，确定政党交付金制度，将资金与职位的分配权限收归政党党部，导致派系的影响力衰弱。
享受“流量政治”红利也面临风险
派系力量的削弱以及年轻议员的崛起，可能有利于河野太郎。截至2021年9月，来自自民党的276名众议院议员平均年龄为59岁，无派系议员也达到接近20%。
河野太郎得到不少年轻议员的支持。现任环境大臣、39岁的小泉进次郎已表态支持河野太郎，后者正是前首相小泉纯一郎的次子。
“安倍晋三、麻生太郎等老一辈的影响力日渐衰弱，自民党以及日本政府领导人更加年轻化。”德国杜伊斯堡大学政治学家阿克塞尔·克莱因（Axel Klein） 认为，年轻的议员更青睐有“新鲜面孔”且受选民欢迎的候选人。否则，自民党有可能在一个多月后举行的议会选举中失去大量选票。
河野太郎是较早利用互联网表达政治主张的国会议员。在1996年10月第一次当选众议院议员两年后，他就创建了政治生活类电子杂志《胳膊拧不过大腿》，通过电子邮件向读者发送内容。
2019年9月，自民党内阁调整后，河野太郎第一时间发布了一条与外务省职员的合影，得到5万多个点“赞”。4个小时后，他又发布了就任防卫相的推文，随后又陆续发布了日本自卫队在台风灾区的救援行动......
如今，河野太郎已成为社交媒体上的政治网红，他的推特粉丝量已超过230万人。他“懂跟风、会迎合”，经常跟粉丝留言互动。他还经常在YouTube等视频网站上直播，一段宣传接种新冠肺炎疫苗的视频广泛流传。
一名科研人员在河野太郎的推特上留言称，文部科学省的科研经费补贴申请书“填写太费时”。不久，在河野太郎的协调下，文部科学省简化了申请书流程。
从互联网的“流量政治”中，河野太郎享受了流量红利却也多次栽过跟头。
“我经常被人称作‘雨男’。我就任防卫相之后，日本已经发生了三次台风。”河野太郎发布的一段慰问参与救灾的自卫队视频，没有点赞却惹来网络舆论的反转。
2021年夏天，日本多地遭到台风的袭击，民众苦不堪言。河野太郎的“雨男论”招致一片批评声，“很多人因为大雨失去了生命，不管以何种理由，用这场大雨来说笑都不应该。”河野太郎不得不在参议院外交防卫委员会上鞠躬致歉。
“流量政治”是一把双刃剑。河野太郎在网络上的亲民行为被赞“就像亲切的邻家大哥”，也被批评长时间泡网“太闲了，不务正业”，他还被批评“经常屏蔽那些在社交网络上批评他的人”。
不过，依旧有越来越多的年轻政客开始使用社交媒体。据日本网站“选举.com”统计，2016年参议院选举时，有67%的候选人使用了推特。三年后，这一数字上升到80%。
其中，立宪民主党、国民民主党和日本维新会等在野党有超过90%的候选人使用了推特。当前，执政的自民党也有超过80%的候选人使用推特，大幅超过上次选举时的50%。
“欧美国家有很多政客会通过推特倾听民意，但日本（政客）还是以单方面的发声为主。”推特日本公司的谷本晴树对媒体表示，大多数日本政客更倾向于在互联网上发布信息。
对多名日本政客在社交媒体上的表现进行分析后，日本上智大学教授前嶋和弘认为，不同的是，河野太郎的推特使用特点是“对话”，他经常与网友进行互动。
变革主张惹保守派不满
河野太郎上一次参加自民党总裁选是在2009年。当时，自民党沦为在野党，河野太郎败给了谷垣祯一。此次，河野太郎作为为数不多的现任阁僚参选，他担任菅义伟内阁的规制改革相。2021年初，他还被安排负责新冠肺炎疫苗接种工作。
在与美国辉瑞公司的疫苗谈判中，河野太郎得到同僚的肯定。据《读卖新闻》透露，他没有像传统政客那样把谈判交涉委派给官僚，而是直接“上阵”，使用流利的英文与美方直接磋商。为了适应美方的工作时间，河野太郎经常谈判到深夜。
“我们需要推动日本向前发展，日本似乎在踯躅不前，而其他国家正在积极努力取得进展。”2021年9月10日下午的记者会上，河野太郎正式宣布角逐新一届自民党总裁选举。
在为总裁竞选编制的手册中，河野太郎还提出要“改变自民党、改变政治”。但是，为争取保守阶层的支持，他又强调“自民党是保守政党”、保留“皇室”的重要性。
河野太郎还谈及人口“少子化”、社会保障、碳中和目标、官僚主义现象以及5G移动网络的发展。其中，河野太郎还明确表达了他反对核电的立场。
2011年3·11大地震导致严重的福岛核事故后，日本历届政府大多表示支持核能复兴。自民党中的元老以及资深政客，也对高喊“摆脱核电”口号的河野保持着警惕。
在2021年9月15日的讲话中，河野太郎又委婉地表示，他准备接受核电站的重新启动。外界猜测，他可能受到了自民党内部保守派以及日本财阀的政治施压。
河野太郎虽属麻生派，但他似乎并没有得到麻生太郎的支持。2021年9月3日，当河野太郎到内阁大臣室拜访日本副首相兼财务相麻生太郎表达参选意向时，后者说，“明白了。虽然不赞成，但也不反对。”
麻生太郎等自民党大佬认为，河野太郎缺乏担任自民党和政府内阁要职的理性。据《日本经济新闻》透露，在担任防卫大臣时期，河野太郎一度在未事先请示时任首相安倍晋三的情况下，单方面宣布放弃陆基导弹防御系统。
2019年至2020年，河野太郎担任过防卫大臣。在此之前，他还担任过三年的外交大臣。其间，他出访一百多次，表现出颇高的外交热情，而前一任外交大臣岸田文雄4年零8个月的任期中只出访过51个国家和地区。
河野太郎尤其对一些历任外交大臣鲜有踏足的国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为了拓展日本的外交空间，河野太郎还在年度预算中单独申请了42亿日元的专机费用。在担任防卫大臣时，河野太郎也热衷于外访，时任官房长官菅义伟称他为“新式防卫相”。
在野党却批评他，忽视国会日程、频繁的外访缺乏成果，“防卫大臣总是不在日本怎么让人放心？”
2021年8月29日，河野太郎访问美军驻扎在关岛的安德森空军基地，重申《美日安保条约》和美日联盟，此举被视为换取美方参选自民党首相的支持。
“子不类父”与“割肝救父”
河野太郎个性鲜明、敢说敢做，时常为沉闷的日本政坛带来争议和骚动。在担任外交大臣期间，他就慰安妇、劳工赔偿等问题强硬对待韩国。
韩国《东亚日报》当时评论称，河野太郎对于改善两国关系泼了一盆冷水。
河野太郎与其父亲河野洋平的周边政策恰恰相反。1993年8月，在著名的“河野谈话”中，日本政府承认存在慰安妇问题，并表示“要通过历史教育，让人们永远记住慰安妇这些事”。
“河野谈话”在东亚外交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在河野太郎担任防卫大臣期间，日本采取了以邻为壑的政策，他提出加入“五眼联盟”，让日本成为美国主导的间谍组织的“第六只眼”。他突破和平宪法的精神，强行装备攻击型导弹。
由“子承父志”带来的门阀政治、世袭政治，是日本政坛百年来挥之不去的传统。不少政客在继承了家族政治资源后，也会延续祖辈的政策方针。
沿袭父亲小泉纯一郎的“少子化”对策，其子小泉进次郎在担任自民党第一副干事长时，多次到访保育园；2007年9月，福田康夫出任首相时设立了社会保障国民会议，其子福田达夫即使担任防卫政务官，也对城市与地方的人口均衡等社会问题感兴趣。
同样，前经济产业相小渊优子也继承了父亲、前首相小渊惠三的衣钵，她在自民党内推动财政改革并表示，“不能将负担留给子孙一代。”
“感谢父亲的人脉可以作为我的政治资产来使用。”2017年8月，河野太郎出任外交大臣后，也强烈地意识到了“父亲的影子”。
河野太郎出身政治世家。他的祖父河野一郎曾担任日本副首相、自民党干事长等要职，父亲河野洋平则历任自民党总裁、副首相、外相等，大伯河野谦三也曾担任参议院议长。
但是，河野太郎又对外务省职员强调，“洋平和太郎的人性、想法都完全不同，希望大家不要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和河野太郎共事。”
在日本政坛，如果背离父辈的政策可能会背上“子不类父”的骂名。但是，外交政策的制定实施并不是由日本外交大臣所能定夺，而是受国际环境等多种因素影响。河野太郎并没有因此受到指责。2002年夏天，河野太郎将自己的部分肝脏移植给了父亲河野洋平，“割肝救父”成为日本社会的美谈。
“政权频繁更替”局面或将再现
2021年9月初，当菅义伟宣布不再担任下一届日本首相后时，共同社进行了一项电话调查，大约31.9%的受访者支持日本政府监管改革相的河野太郎，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也得到26.6％的支持率，略高于自民党前政务调查会长岸田文雄18.8％的支持率。
2021年9月15日，一直犹豫不决的自民党原干事长石破茂做出决定：放弃自民党总裁竞选。
在日本，民调结果往往只能反映“民意”取向，并不能直接等同于自民党总裁选举结果，毕竟关键的选票掌握在国会议员手中。
新一届自民党总裁的角逐中，老一代政治大佬纷纷退去，河野太郎、岸田文雄、高市早苗、野田圣子四人的党内支持率和民意支持率不相上下。
“第一轮投票（可能）难分胜负，进入决胜轮投票的可能性增大。”一名自民党岸田派议员预测。
德国杜伊斯堡大学政治学家阿克塞尔·克莱因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预测，日本政坛因此极有可能出现 2006年的“群雄逐鹿、政权频繁更替”局面。那一年之后，日本政坛在6年内换了6名首相。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熊燕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