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韵·镇馆之宝请出场|全民爱香的宋朝,鸭形熏炉有多受宠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李蔚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里,盛家老太太请来以前在宫里当差的孔嬷嬷到家里给孙女们上课。除了学规矩,剧里焚香那一幕,拍得特别有意思,原来宋人焚香这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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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百年前宋人发明的“隔火焚香”品香法,也是今天日本香道的前身。只是宋人把焚香的诗意化、日常化推向了极致,使它成为日常中的一种雅致技艺,一种平民文化的生活美学。
宫廷内帷燃着香,士人案前燃着香,就连在市井酒馆喝酒,“香婆”也会把点着的香炉,放在客官的酒桌上。
宋代,是香文化的顶峰。
寻找宋人香事,南宋官窑博物馆里,可以为我们提供什么样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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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品推荐:南宋·官窑鸭形香熏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之南宋官窑馆区藏
◆推荐人: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展陈部研究馆员 方忆
1、
这件国家一级文物,残高18厘米,1985年出土于杭州南宋官窑郊坛下遗址。鸭形器物只保存下来鸭首、颈部和鸭身的前半部分,在传世的南宋官窑器中,独一无二。
残件的鸭形器,内膛中空,与2002年在河南省汝州市出土的一件天青釉鸳鸯熏炉相比,鸭颈更长更优美。
两宋香炉的造型很丰富,大致可以分作两种类型,一种是封闭式,有盖;一种是开敞式,没有盖。一般称封闭式的炉为熏炉,开敞式的炉为香炉。
鸭形熏炉也称睡鸭、宝鸭、香鸭、金鸭、金凫、香鸭等,历代以来,一直很受欢迎,见诸于诗词作品中:如唐李商隐《促漏》“舞鸾镜匣收残黛,睡鸭香炉换夕熏”,宋陆游《不睡》“水冷砚蟾初薄冻,火残香鸭尚微烟”等等。
在传世的古画中,鸭形香熏也屡见不鲜。明代著名画家陈洪绶的《斜依熏笼图》里,美人所倚的竹编熏笼下,就是一只鸭形香炉。
这只残件鸭炉,原型是什么样的?来参考一下这件同时代的鸭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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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青白瓷鸭熏 美国芝加哥亚洲艺术馆藏 图片来源:《中国收藏杂志》
美国芝加哥亚洲艺术馆藏有一件宋代的青白瓷鸭熏。鸭形香炉内部是空膛,鸭座下面有莲花座,内膛相通。燃香在莲花座内,鸭座上钻有一个进气孔,与鸭口部位的开孔形成对流。香起时,烟缕就从鸭口中轻轻溢出。
这件鸭熏的最下部,还有一个承盘,可能为熏衣所用。“红袖时笼金鸭暖”,宋代香鸭也用作薰衣,这时就要用到承盘了。承盘用来盛热汤,当热汤的水雾与香散发的香气融合,这样熏出来的衣物才可以留香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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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造型的缘故,这种小巧可爱的鸭熏就进不了书房客厅这类公开之地,那里摆放的香炉宜雅正。
要雅正还属仿古式样,宋朝最具特色的是南宋仿古式样的小型香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长期从事名物研究的专家扬之水认为“最初大约是直接取了古器,如唐三代及至秦汉的铜鼎、铜簋、铜鬲。”宋代香炉材质以瓷器为主,也有金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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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否》里,盛家老太太日常用的是博山炉,盛家三姐妹上课学习用的是樽式炉。
樽式炉、鼎式炉、鬲式炉、簋式炉,都属仿古型,同器形的在南宋官窑博物馆里可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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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樽式炉 右:鼎式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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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鬲式炉 右:簋式炉 杭州西湖博物馆总馆之南宋官窑馆区供图
宋人焚香并不是点燃就行了,那叫烧香,宋朝盛极一时的“隔火焚香”,讲究的是“烧香取味,不在取烟,香烟若烈,则香味漫然,顷刻而灭。取味则味幽,香馥可久不散,须用隔火。”
“隔火焚香”的大致步骤跟《知否》里孔嬷嬷教的差不多:
先要准备好木炭,木炭要烧到通红而又没有明火也不冒烟;香炉里要均匀松散地装上香灰,并在香灰中心挖出一个较深的孔洞;接下来这两步就考教工夫了,先往孔洞里放入烧好的木炭,如果木炭比较旺,要放得深一些,不旺就放得浅一些;然后放“隔火”,“隔火”用的是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薄而硬的东西,最后才是在“隔火”上放香丸或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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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杨万里在《焚香诗》中,写道:“琢瓷作鼎碧于水,削银为叶轻似纸”,首句写如碧水般色泽的瓷质香炉,后句讲的是用作隔火砂片的银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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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常见于平民士人生活中的香,还有一种叫香印,也叫香篆。
在香炉内铺上一层砂,将干燥的香粉压印成篆文形状,字形或图形绵延不断,一端点燃后,循线燃尽。因为这种香用的是散粉,移动压印的模子也容易碰坏图形,使用起来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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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两宋的京城,专门出现了专门为人“供香印盘”的服务业,相当于“外卖”吧。他们包下固定的“铺席人家”,每天去压印香篆,按月收取香钱。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诸色杂货”条中,便有记载:“且如供香印盘者,各管定铺席人家,每日印香而去,遇月支请香钱而已。”而且北宋汴梁“士农工商,诸行百户”行业着装各有规矩,香铺里的“香人”则是“顶帽披背”(《东京梦华录·卷五•民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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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印倒不是宋人的首创,唐时就有了。唐代诗人王建写过一首《香印》“闲坐烧印香,满户松柏气。火尽转分明,青苔碑上字”。浙江大学中国古代文学博士、浙江工业大学教授李剑亮释意,诗的后两句点明了香印的特点:“火尽转分明”,指香燃尽时,天也亮了,显示了印香的计时功能;“青苔碑上字”,指香灰仍隐约保持着一个字的模样,像青苔覆盖下石碑上的字,说明了香印的形状。
不过,宋人在香事上可谓登峰造极,怎么可能不在香印上搞点创新?
宋代熙宁年间,出现了一种更为科学的“午夜香刻”:“时待次梅溪始作百刻香印以准昏晓,又增置午夜香刻如左:福庆香篆,延寿篆香图,长春篆香图.寿征香篆。”宋人把印香做成各种图形字形,将一昼夜划分为一百个刻度,用香计时,其中还寄寓了对生活的美好期待与祝愿。
香印之外,宋人也点炷香,跟今天的线香差不多。
南宋周密《武林旧事》记载:杭州的酒楼“各分小阁十余,酒器悉用银,以竞华侈。……及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者,谓之香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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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宋朝市井中,处处可见香事。
酒楼有香婆,街市有香铺;马车缓缓穿街而过,飞起的车厢窗帘,飘出幽香一缕;逢元宵节日,各家店铺争奇斗艳打广告,灯火演出最出众的还数王家香铺(《东京梦华录》),“游人无不驻足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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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局部
如果钻进《清明上河图》里找一找,画卷里也有多处描绘香事有关的景物,最有名的莫过于“刘家上色沉檀拣香铺”,这户刘家是经官府特许专营的香铺,有上好的沉香、檀香、乳香等香材,有的香料一般店铺还买不到。
两宋时期,真可谓全民爱香。
宋朝廷专设“香药局”,宋《都城纪胜·四司六局》中有载:“香药局,专掌药楪、香毬、火箱、香饼。听候索唤诸般奇香及醒酒汤药之类。”
不少文人士大夫,不仅喜欢买香、焚香,更是亲手制香,家中多设有香斋,时常呼朋唤友来品香。。
比如,苏东坡就是一位制香高手,曾制作了一种印香,送给弟弟苏辙作为寿礼;苏门四学士之一,与苏轼亦师亦友的黄庭坚也极爱制香、调香,他的外甥洪刍所著的《香谱》里,记载了80种香,是今存北宋最早也是保存比较完整的香药谱录类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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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谱》
相传苏东坡曾调制过一种合香“雪中春信”,有雪天闻到梅花开的意境。为了合出这款香,苏东坡整整用了七年,直到某年正月初七的一场突至春雪,取了999朵梅花的花心之雪,再将炮制好的种种香料按序配好,才得“雪中春信”。
尽管香并非宋代独有,但在两宋时期,香却充分融入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氛围,不同的阶层。作诗赋词、听音烹茶、雅集宴会要焚香,会友宴客、独坐静默、郊游闲居也要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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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琴图》局部  (北宋·宋徽宗赵佶)红圈内为焚香
我们后世看得风雅,宋人却当做常事一件。香是宋人日常的雅致闲事,追求的只是一种优裕从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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