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境数烟台连载12|山有仙岚 云峰山,碑文记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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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华夏,万古江河。一代代的王朝更替,一轮轮的人事轮转,多少故事随风消散,多少人物昙花一现,多少竹简书籍被焚烧销毁。为了在风云变幻的光阴里尽可能地留住历史,于山林之中勒碑刻石便成了古人用以记事的方式之一。
初到莱州时我便听人说,云峰山是必要一游的。倒不是因为这座山有着什么奇绝的自然景观,恰是山上的魏碑石刻里藏着许多世人难以知晓的古来逸事。
三百多米的云峰山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山势,但不知为何,山间却常有云雾缭绕,故而得名。记得那天进山的时候,天色将暮,晚风习习,显得格外阴翳清凉,还真有些云遮雾绕的意趣。许多当地人更喜欢称云峰山为笔架山,只因远眺山峦时,但见三峰并峙,形似笔架。这是大自然的造化神奇,也为云峰山成为继泰山之后的第二座中国书法名山埋下了因缘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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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云峰山上的仙气,都来源于山中的书法碑刻。在中国的书法艺术界,一向有“南帖北碑”之说。南方地区盛行帖学,北方则多碑刻,而在历代碑刻之中,又以魏碑为鼎盛时期。然而,魏碑虽然百家齐出、风格迥异,但流传后世的珍品却不多。云峰山间岩石突兀,形态各异,古人依山势取石凿刻,自山腰分布至山巅,铸成一片天然碑林。这里保存的数十件魏碑,无论是刻石的数量,还是书法的造诣,足令其蜚声中外。古今的文人雅士都怀抱着朝圣的心情来到云峰山,而他们最先要瞻仰的,便是鼎鼎大名的《荥阳郑文公碑》。
《荥阳郑文公碑》是北魏宣武帝永平四年(公元511年)时的光州刺史,也是当时的书法大家郑道昭所刻,碑文中记载的乃是荥阳郑氏家族历史及其父亲郑羲的生前事略。虽然郑道昭的文章满篇溢美之词,且多有失实之处,但那雄强圆劲、宽博舒展的楷体书法,让每一个站立碑前的人都心生赞叹。
穿过郑道昭纪念馆所在的小巧院落,沿着阶台向云峰山上登去,不多会儿便会望见一座六角的双檐古亭。亭下的汉白玉台基都已青苔斑驳,当代书法名家赵朴初题写的“郑文公碑亭”匾额也已褪色,到处都透着幽幽的清冷之气,可一见到亭中矗立的碑石,心旌就不觉动摇起来。尽管历经二千五百余年的风雨侵蚀,碑上的文字却依然明晰可辨,那圆润舒畅的笔势,仿佛可以将一路攀登而来的喘气声都消弭,只能随着锋芒可寻的运笔,屏气凝神地慢慢看去,心境就像亭外楹联上所描绘的那般:四顾苍茫,天外云吟天外海;一碑突兀,画中人醉画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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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郑文公碑》的书法融汇了篆书的婉转劲节、隶书的精密宽博和草书的生动流畅,在北魏书法中别具一格。康有为曾慨叹其字“如仙人啸树,海客泛槎,令人想象无尽”,更有许多日韩书法家千里迢迢越海而来,只为一睹这“隶楷之极”的碑刻真容。
在探寻云峰山郑文公碑的过程中,最令我欣喜的是“邂逅”了李清照。至此我才意识到,这位婉约词宗本就是齐鲁大地的女儿,她和丈夫赵明诚隐居之地—青州,距莱州还不到三百里的路程。
宋徽宗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一纸朝廷的诏令结束了赵明诚与李清照十数年的归隐生活,夫妇二人青州归来堂上赌书泼茶的逍遥日子就此结束了。此番出仕,赵明诚正是作为知府赴任莱州。当时,他轻装先行,在莱州打点好诸多事务后便将李清照从青州接来同住。
那一晚,李清照的车驾停留在青州与莱州间的昌乐县驿馆中,潇潇微雨、昏昏暮色里,李清照写下了一阕《蝶恋花·晚止昌乐馆寄姊妹》的词,其中一句“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道尽了词人的惜别哀伤。李清照显然有些难言的愁烦:那时的朝廷已显露出颓势,凶悍的金国虎视眈眈,而莱州则是守卫渤海湾南岸的重镇。李清照可能在担忧,此一去,就再无机会回到家乡,再无机会与亲友们共聚一堂。
幸运的是,莱州的时光没有辜负李清照和赵明诚。作为一个痴迷于金石学术的人,赵明诚一入莱州便听人说起云峰山上的魏碑石刻,故而欣欣寻访,很快就找到了《荥阳郑文公碑》。但细细研究一番后赵明诚却发现,这方碑刻乃是下碑,是郑道昭因为云峰山的石质更好而重新复刻的,另有一块上碑在“直南卌里天柱山之阳”,也就是云峰山正南方四十里之外的天柱山。赵明诚兴致大发,遂又匆匆赶往天柱山寻觅,终于访得上碑,将其录入书中。
在李清照写就的《金石录后序》里,曾记述了夫妇二人客居莱州时关于碑刻字帖的种种收获。他们也是在莱州完成了《金石录》的初稿,装卷成册。想李清照与赵明诚一生无子,也许对他们而言,这部《金石录》就是二人毕生的心血与结晶。
只可惜,随着金兵南侵,徽、钦二帝被掳亡国。赵明诚与李清照珍藏一生的古玩文物都毁于战火,《金石录》书稿也散佚了许多,记录于《金石录》中的《荥阳郑文公碑》也因此被遗忘。
然而,碑石有灵,翰墨隽永。在山中默默等候了数百年后,《荥阳郑文公碑》终于在清代中期时重见天日。由此,莱州云峰山的碑林再一次赢得了世人的瞩目,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王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