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来信】第10期：
皇朝的延续：四百年俄罗斯与红色沙皇
《罗曼诺夫皇朝1613-1918》读书笔记
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第一次是作为悲剧出现，第二次是作为喜剧出现。
历史永远不会重复，但它会借用、偷窃、回响和强占过去，以便从过去和现今的原材料中炮制出一种独特的混合体。1917年之后不再有沙皇统治俄国，但尼古拉二世的每一位继任者都借用、改造罗曼诺夫皇朝的威望，并将其与自己所处时代的精神相融合。
在《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合约》中，列宁割让了乌克兰、高加索和其他很多地区。没有乌克兰，俄国就不再是一个超级大国。但列宁最终精明地收复失地，重新组合起罗曼诺夫帝国，仅仅丢失了芬兰、波兰和波罗的海地区。
列宁
斯大林战胜了他的诸多竞争对手，继承了列宁的位置，而他私下里相信俄国需要一位“沙皇”。1926年4月，他思忖道，尽管如今是党统治国家，但“人们对此理解程度很低。几百年来，俄国人民被沙皇统治。俄国人民信奉沙皇，习惯于有单独一个人统治国家。现在也应当有这样一个人”。他特别研究了伊凡雷帝和彼得大帝。“人民需要一位沙皇”，他在20世纪30年代说，“人民需要膜拜沙皇，为了他而生活和工作。”他仔细地塑造自己的形象，创造了一种新模式的沙皇，既有父亲式的威严，也神秘莫测；既是工业的，也是城市的；是一个具有国际使命的领袖，但同时也是俄国人的君主。1941年德国入侵之时，他研究了1812年的历史。1942-1942年，他给军队恢复了军衔、金穗带和肩章，并推崇沙皇时代的英雄库图佐夫和苏沃洛夫。斯大林的恐怖统治使他可以彻底逆转政策，比如他与希特勒结盟，在自己酿成弥天大祸之后，斯大林仍然能够生存下来，并迫使俄国人做出令人震惊的巨大牺牲。
他的个人权威、马克思注意-民族主义的宣传，快速工业化和计划经济意味着，他能够调动尼古拉二世无法想象的庞大资源。斯大林的成就也超过了历代沙皇。他打败了德国，让俄国成为东欧的主宰和拥有核武器的超级大国。他总是把罗曼诺夫皇朝当作标尺来衡量自己。1945年，美国大使埃弗里尔.哈里曼祝贺他占领了柏林，斯大林机敏地回答：“是啊，但亚历山大一世打到了巴黎。”
斯大林
1991年苏联解体，于是列宁和斯大林曾经努力保住的那个罗曼诺夫帝国也分崩离析。十五个共和国组成联邦这种体制很狡猾，对苏联那些帝国主义者造成了反弹，因为那些共和国原本不应当独立。但俄罗斯联邦的新领导人叶利钦利用那些共和国的野心去智胜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从而拆散了苏联。数百万俄国人发现他们处于一些新国家中，而神圣的斯拉夫土地脱离了祖国，颓废的自由主义西方竟敢将其势力范围推进到新的共和国乌克兰，格鲁吉亚和爱沙尼亚，一直逼近俄罗斯边境。
叶利钦创造了第一个真正的俄国式民主政体，它拥有自由的新闻媒体和自由市场。和保罗沙皇之前的历代沙皇一样，他也钦定了自己的继承人普京来保护自己的家庭和遗产。普京曾是克格勃上校，后成为政治家。
叶利钦（右二）
普京的首要任务时恢复俄罗斯在国内外的力量。2000年，他发动车臣战争，确保俄罗斯联邦的完整。2008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发生战争，重新确立了俄罗斯在高加索的霸权。2014年，西方企图将乌克兰纳入自己的经济体系，促使普京发动了一场机会主义的战争，支持东乌克兰的分离主义势力，还将克里米亚纳入联邦版图。他将克里米亚视为“我们的圣殿山”。2015年，他出兵干预叙利亚，恢复了从叶卡捷琳娜大帝到冷战的漫长时期里俄罗斯在中东的雄心壮志。
他称自己的意识形态为“主权民主”，重点显然在“主权”上。如果存在一种意识形态的话，那就是对美国的愤恨和鄙夷，对苏联和罗曼诺夫帝国的怀旧，但它的精神，是对权威的崇拜和“为国效力者有资格发大财”的潜规则。东正教民族比西方优越，而且独一无二；东正教民族的斯拉夫使命取代了马克思主义的国际主义。东正教牧首说普京对俄罗斯来说是“上帝的奇迹”，而普京总统本人认为“俄罗斯人民是一个独特文明的核心”。彼得大帝和斯大林都被普京赞颂为胜利的俄罗斯统治者。今天的俄罗斯是他们两人的后继者。
回顾本书覆盖的近四个世纪的俄罗斯历史，非常奇怪的是，俄国的每个“混乱时期”——1610-1613、1917-1918和1991-1999结束之后，都会出现旧的专制统治的一个新版本。而每个新版本都因其垮台的前任的习惯与传统而更容易脱壳而出。建立新版本的专制统治有其理由：亟须恢复秩序、激进地现代化并恢复俄国作为超级大国的地位。普京借用了罗曼诺夫皇朝与人民之间的契约。
从普京的俄罗斯国情特殊论、帝国主义的傲慢、国内的保守主义、个人统治和成功的对外扩张来看，他最像沙皇尼古拉一世。在二十五年的统治中，尼古拉一世同样主宰和智胜了西方国家，只有战争（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才阻挡了他。但普京自己最认同的是尼古拉二世的父亲亚历山大三世。21世纪的克里姆林宫内，权力围绕着一个人运作，这肯定很像罗曼诺夫沙皇时期。毫无疑问，普京是一个技术娴熟、笃信机会主义的统治者，他又一次把俄罗斯推到世界政治的风口浪尖，然而同时忽略了改革。但他的集权统治使他可以快速做出决断，这在四分五裂、如履薄冰的西方民主国家是不可能的。
克里姆林宫 图源：新华网
普京身边的人称他为“沙皇”，但让普京夜不能寐的不是最伟大的几位罗曼诺夫沙皇，二是尼古拉二世的悲剧。一天晚上，普京问他的部下，谁是俄国“最大的叛徒”。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自己答道：“我们历史上最大的罪人，是那些自己放弃权力的软蛋，尼古拉二世和戈尔巴乔夫。他们竟允许权力被歇斯底里的狂人和疯子夺走。”普京承诺道：“我永远不会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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