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迈:我是如何利用碎片化时间写段子的

如今,每天早晚通勤的路上,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画面:拥挤的人群,各自低头沉浸于自己的手机屏幕。很多人都在说,当下快节奏的生活让阅读变得“碎片化”,难以维持阅读的深度与连续性。
其实,在一千多年前的宋朝,人们就已经开启了“碎片化阅读”。例如欧阳修在《归田录》中就有一段关于“碎片化阅读”的记载:
钱思公(钱惟演)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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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惟演像
“经史”,指的是五经和史书,这在古人看来是最重要的书,所以要坐着读,也就是利用整块的时间进行阅读。至于躺在床上和蹲在“厕上”这种碎片化的时间,就会用来读一些不那么严肃的书籍,比如“小说”和“小辞”。
这里所说的“小辞”,也就是我们后世常说的“词”。在宋代文人的一般观念中,“词”这种文体还难以登上大雅之堂,所以钱惟演才会选择在“厕上”读它。然而,别看钱惟演只是利用这一点“碎片化”的时间读词,却也能写出脍炙人口的词作。下面这首《木兰花》,就颇受历代评论家赞赏: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绿杨芳草几时休,泪眼愁肠先已断。 情怀渐觉成衰晚,鸾鉴朱颜惊暗换。昔年多病厌芳樽,今日芳樽惟恐浅。
宋人黄昇评价此篇:“词极凄婉。”明代著名文学家李攀龙云:“妙处俱在末结语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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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话丛编》和《词话丛编补编》
“碎片化”的时间不仅可以用来阅读,还可以用来创作。身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就曾这样总结自己的创作经验:
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
“马上”“枕上”“厕上”,其实都是“碎片化”的时间。然而欧阳修根据自己的经验认为,在这些“碎片化”的时间段,恰恰可以摒弃外界的干扰,专心构思文章。
说到“碎片化”写作的典范,就不得不提宋代的著名学者洪迈。洪迈字景庐,号容斋,鄱阳人。《宋史》记载,洪迈“幼读书日数千言”,“博极载籍,虽稗官虞初,释老傍行,靡不涉猎。”他所撰写的《容斋随笔》,出入百家,旁征博引,考辨精切,被四库馆臣誉为“南宋说部之首”。而这部经典的学术著作,实际上正是“碎片化”写作的产物。据洪迈自己在《容斋随笔》的序言中说:
予老去习懒,读书不多,意之所之,随即纪録,因其后先,无复诠次,故目之曰“随笔”。
可见,洪迈最初撰写《容斋随笔》时,并没有一个整体的计划和构思,只是兴之所至,便随手写下。而最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容斋随笔》,也正是一条条短小精悍的记述或议论,很像我们今天的朋友圈和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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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斋随笔笺证》
不过,洪迈自己也没想到,他的这部“微博合集”居然惊动了当时的太上皇,也就是我们熟知的宋高宗赵构。淳熙十四年(1187)八月,洪迈入宫,宋高宗在闲聊之时忽然谈起《容斋随笔》,并说“煞有好议论”。洪迈又惊又喜,回家询问后才得知,原来是书商将他的书稿拿去刊刻,随后流传进入皇宫。
这样的意外之喜,让洪迈感叹:“书生遭遇,可谓至荣。”同时,高宗的夸奖也让洪迈大受鼓舞,决定继续“连载”《容斋随笔》。于是,五年之后的绍熙三年(1192),洪迈再次将他数年来的随笔汇集成书,刻成《容斋随笔》的“续集”。为了与前书相区别,洪迈将其命名为《容斋续笔》。此后,洪迈笔耕不辍,先后写就了《三笔》《四笔》和《五笔》。后世说的《容斋随笔》,一般是指从《随笔》到《五笔》这五个部分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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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迈能够持续“连载”他的《容斋随笔》,正得益于他对“碎片化”时间的利用。在《容斋三笔》的序言中,洪迈就说:
于宽闲寂寞之滨,穷胜乐时之暇,时时捉笔据几,随所趣而志之,虽无甚奇论,然意到即就,亦殊自喜。
可见,洪迈往往是利用闲暇时间,随手写就,故而能够随意挥洒,涉笔成趣。
即使是在告老还乡之后,洪迈也没能抽出整块的时间来继续撰写《容斋随笔》。这主要是因为,他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另一部巨著《夷坚志》的编写当中。所以,《容斋随笔》的“更新”依然只能见缝插针地进行。
此时,一位特殊读者的“催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洪迈的小儿子洪櫰。根据洪迈《容斋四笔》序言中的记载,他的小儿子洪櫰十分喜爱父亲的《容斋随笔》系列。他见《容斋随笔》则迟迟不见动静,便常常向父亲抱怨和催促,甚至每天站在父亲的书桌旁,一定要等到洪迈写成一条随笔才罢休,而且“虽就寝,犹置一编枕畔”。《容斋随笔》的后续系列,就是在这种“碎片化”的创作与阅读中产生的。
因此,与其埋怨“碎片化阅读”的模式,不如反省一下自己,是否像古人那样,将碎片化的时间用来做有意义的事。只要能够合理安排、充分利用,即使“碎片化”的阅读与写作,一样可以产生令人惊艳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