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亨与普京

冬奥圣火还未完全熄灭，普京就点燃了乌克兰的战火。这位70岁的俄罗斯总统，霸气、强硬。不过欧美列强没有被唬住，近期对俄罗斯展开了疯狂制裁，就连契诃夫和猫也没放过。

作为冲突一方的领导人，普京公开的戏份不像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那么多，但这位强人的故事并不少。

普京的立身之本得从俄罗斯三个富豪讲起。这三个富豪是古辛斯基、别列佐夫斯基、霍多尔科夫斯基。在他们早年辉煌的时刻，肯定未想过会和在克林姆林宫擦身而过的小公务员普京产生怎样的纠葛。这种复杂的恩怨，会让他们大吃一惊。

早年古辛斯基在一家剧院求生。

他在那里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大人物，也领教过人脉关系的揉搓。通过与一家国营工厂勾兑生产铜手镯致富的古辛斯基，希望积累更多的人脉关系扩张生意。一次，古辛斯基在进行硬通货交易时被克格勃逮捕，他借此与该机构的官员建立了联系。从此，这位机敏的商人逐渐参透了与官员们合作的门路——底层官员直接行贿，高层官员提供他们晋升所需要的一切。

后来，在时任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的帮助下，古辛斯基拿下了莫斯科的旧楼折价生意。双方达成协议，卢日科夫免费为古辛斯基提供旧房屋，后者重建房子后将部分交还政府，以解决当时莫斯科的住房难题。凭借这个项目，他赚了上千万美元。

在卢日科夫的庇护下，古辛斯基成立了莫斯特集团银行，在90年代早期网罗了全市主要的账户，这是一个特权身份，使古辛斯基能够与市政资金打交道，为自己赚取可观的利润，只需付给市里一小部分。

古辛斯基与普京同岁，此时的普京在列宁格勒大学的外事部门找到一份工作，随后担任列宁格勒市议会议长的助手，谋得一官半职。而古辛斯基已经成为人尽皆知的富豪。

像古辛斯基这样窃取国家财产的富豪并非个例。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是门捷列夫化工大学团委副书记。当时企业和研究机构有大额的非现金补贴用于生产，但这些非现金和现金不能混合使用，且非现金不值钱。精明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利用团干部身份特权，通过成立团属企业“合法”地套取现金。此外，他动用关系拿到银行颁发的特殊许可证把非现金换成现金货币，有些则换成硬通货，再用硬通货换成电脑出售。

别列佐夫斯是把普京推上政坛的幕后力量，他的发家史与古辛斯基、霍多尔科夫斯基有异曲同工之妙。别列佐夫斯基原本在一家著名的研究所工作，他利用给瓦兹汽车厂研发汽车设计系统的机会，与菲亚特的主管和专家建立了联系，同时接触了菲亚特的供应商-罗格系统股份公司。1989年，别列佐夫斯基成立了罗格瓦兹公司。

这家公司成为他发家的秘密据点。别列佐夫斯基说服汽车厂以托卖的方式发给罗格瓦兹几万辆轿车，这笔巨额交易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花招，别列佐夫斯基以卢布向瓦兹汽车支付货款，而当时俄罗斯的超级通胀已经箭在弦上。1993年，基础型日古利轿车批发价190万卢布，约合3321美元。而罗格瓦兹同期零售价是4590美元，每辆车净赚1269美元。通过这笔交易，别列佐夫斯基净赚1.05亿美金。

九十年代，由于列宁格勒市议会议长败选，普京失业了。他不得不来到莫斯科寻找工作机会。当时与普京有相同经历的鲍尔萨科夫成为了第一副总理。在他的帮助下，普京获得了总统事务管理局副局长的位置，直接负责法律处和俄罗斯境外财产。5个月后，普京升到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兼监察局局长。

寡头们抢夺资源，普京入仕青云直上，掀开了俄罗斯资本主义历史的新篇章。1998年7月，普京出任联邦安全总局局长，与总统叶利钦相遇。叶利钦在回忆录称赞普京的报告可以做范本，并且能自如应付任何挑战。普京行为谨慎，入迷地观察着政治是如何运作、决议是如何做出的，并学习谁要说什么话，谁不能说什么话。

同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8月份，卢布的崩溃在古辛斯基认为是最糟糕的一刻发生，他陷入到困境。霍多尔科夫斯基也不能支付其贷款，为使旗下石油公司尤科斯尽早摆脱西方债权人和小股东的纠缠，他制订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将资金转移到离岸公司。在这复杂的转移资本过程，尤科斯及其子公司的资产毫无踪迹，让其他人根本无法发现他将资产藏在何处。他的这些举动让很多富豪效仿，导致俄罗斯资本外流。

千疮百孔的俄罗斯经济也在侵蚀着叶利钦的权力，叶利钦患病后精力衰退，他的权力遗落在谁手里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寡头们非常在意未来的总统的是谁，他们担心已经赢得财富和产业会被夺走。

莫斯科市长卢日科夫有望竞选总统，但他的莫斯科模式不受寡头们欢迎。叶利钦周围的人已经明确不让卢日科夫成为叶利钦的接班人。屋漏偏逢连夜雨，检察长办公室签发了对别列佐夫斯基的逮捕令，指控他不当使用在国外销售俄罗斯国家航空公司机票的资金。这给了权力方面游刃有余的他沉重一击。叶利钦的支持率也在下降，人们转而支持卢日科夫，叶利钦解雇了总理，任命普京担任总理。

各方对俄罗斯最高权力的争夺，愈演愈烈。作为新任总理的普京，成为其中的一颗新星。卢日科夫却遭受着别列佐夫斯基幕后指使的电视台的疯狂诋毁，支持率大幅下滑。同时，这位富豪积极组织新的议会党来支持普京，他成功扮演了一个“君王推手”的角色。

叶利钦病情加重，最终他把俄罗斯的最高权力交给了普京。当普京被电视台问及这些寡头门的未来时，普京说，如果你问的是“那些熔蚀或者帮助熔蚀权力和资金的人——不会有寡头这样一个阶层”。普京清楚地明白寡头资本主义经济给俄罗斯带来的危害。别列佐夫斯基依然对这个新总统抱有期待。

人们期待普京从根上解决体制问题，建立竞争机制，并以市场为导向，以法律为准绳。但普京没有对体制发起攻击，他开始向古辛斯基发起攻击。最终，古辛斯基以涉嫌卷入一家圣彼得堡电视公司“俄罗斯影像”的私有化旧案而被逮捕。后来他在释放后的一次采访中表示，克里姆林宫已经把大亨们分成了“朋友”和“敌人”两派，而他属于敌人。古辛斯基的霉运并未结束，普京任命的新闻部长告诉他：如果他将公司卖给俄气，就可以得到自由。最后古辛斯基交出所有，并远遁以色列避祸。

别列佐夫斯基也未能幸免。普京与别列佐夫斯基在车臣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普京要求别列佐夫斯基切断与车臣恐怖分子的一切联络。但他告诉这位俄罗斯新总统，不应该以武力解决车臣的问题。这埋下了双方决裂的隐患。后来，在普京主导的一场权力重组计划中，他准备用七位新的未经选举的政府要员管理现有的89个地区长官。七人之中有五位被提名者是前克格勃人员或者军人。普京同时寻求法律根据让他能解雇政府官员。别列佐夫斯基将此视作“独裁行为”。

别列佐夫斯基向普京提出请求，俄罗斯联邦应该是松散的，甚至应该转变成更自治、独立的地区联盟。但是普京根本不听。他又给普京写了一封很长的私人信件，却毫无回音。在别列佐夫斯基发了一封公开信表示羞辱后，普京愤怒了。在他看来，寡头和他们控制的电视台正在毁掉整个国家。

双方的交手很快以普京胜利而结束。迫于压力，别列佐夫斯基将他在俄罗斯公众电视台的份额转让给他在西伯利亚石油公司的合伙人罗曼·阿布拉莫维奇，这位新一代的年轻寡头愿意与克里姆林宫合作。普京留给别列佐夫斯基最后的话：“你是把我推举为总统的其中一位。你怎么能抱怨呢？”别列佐夫斯基无言以对。

在普京逼迫古辛斯基和别列佐夫斯基离开俄罗斯之后，他与剩下的寡头达成了共识：不干涉克里姆林宫内政，那么你就可以保留从20世纪90年代取得财富。

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是众多寡头中存活下来且发展最好的一个。全球石油价格居高不下，尤科斯石油公司大赚特赚，霍多尔科夫斯基和他的核心合伙人获得数十亿美元的红利。2002年，霍多尔科夫斯基首次披露了尤科斯的所有制结构。因为他意识到，如果他按照更公开、更诚实的西方规则办事，他的财富会成倍增加。

好景不常在。2003年某天，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克里姆林宫里与普京进行周期性会面时，出人意料地抱怨政府部门长时间的贪污腐败。普京以一种威胁的口吻回应：“尤科斯那么多石油储备，它又是怎么获得这些能源的呢？”不久之后，霍多尔科夫斯基就成了克里姆林宫政治运动的威胁目标。7个月后，他被逮捕并带到莫斯科，以欺诈和逃税的罪名关进了监狱。2010年12月30日，他被判处监狱服刑至2017年。

普京把他信任的前安全部门或家乡圣彼得堡的同事安插进要害部门。不仅如此，很多人还被任命为国有企业的董事，比如伊戈尔·谢钦是他圣彼得堡的同僚，2004年成了俄罗斯石油公司的董事长；维克托 ·伊万诺夫曾在列宁格勒克格勃部门任职，后来担任俄罗斯航空公司的董事长；大家熟知的梅德韦杰夫是普京圣彼得堡的旧同事，后来兼任国家天然气公司的董事长。凭借这些同事旧友，普京建立了以自我为核心的，纵横交错的蜘蛛网般的庞大政治商业结构。

“幸存”下来的大亨，只剩下阿布拉莫维奇这样与普京合作的人。早期阿布拉莫维奇白手起家，没有很强的政治人脉，直到他与别列佐夫斯基建立联系。但随着普京的上台，灵活的阿布拉莫维奇找到了生存之道。2005年，阿布拉莫维奇以131亿美元的价格将西伯利亚石油公司72%的股份出售给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后来他成为了国家杜马的议员及偏远地区楚科奇自治区的行政长官，把自己的钱投入到当地经济建设中。2003年，阿布出资1.5亿英镑买下英超切尔西俱乐部。隔年他成了英国福布斯富豪榜排行榜上的首富。

谁料多年以后，阿布为他与克里姆林宫的紧密关系付出了代价——在俄乌战争爆发后，英国政府最新宣布对他进行制裁，这位超级富豪在英国境内的所有资产均被冻结。

以别列佐夫斯基发迹史改编的电影《俄罗斯大亨》里有这样一首诗：

你将在地球上繁殖出一大堆狼

并教会它们摆动尾巴

以后你会付出代价

你会明白的，到了以后

只有忠诚之下才有“自由”。忠诚，是第一位的。因为同僚的忠诚，普京才能把俄罗斯的经济命脉攥在手里，让他有底气与任何国家叫板；因为忠诚，普京才容不下乌克兰的“背叛”；更是因为忠诚，俄罗斯经济体制、产业创业缺乏活力，在欧美列强的制裁下，只能靠能源产业撑着。

参考资料：

1.《寡头：新俄罗斯的财富与权力》，戴维·霍曼

2.《普京：权力的逻辑》，胡贝尔·塞佩尔

3.纪录片《普京访谈录》，导演奥利弗·斯通

4.《普京政治：俄罗斯民主与权力》，李鸿谷

5.《强权与铁腕：普京传》，安格斯·罗克斯伯勒

*题图购买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