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者鸠，爰素其质

早起散步，走在初春的田间小路上，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忽听得树林里传来几声鸟鸣，“咕咕、咕咕，咕—咕—”，宛转悠扬，清脆悦耳。俗语云：“树上斑鸠叫，春天已来到。”我知道，这是高树隐匿的野鸽子开始叫春求偶了。

野鸽子是斑鸠的俗称，它是鸽形目鸠鸽科斑鸠属鸟类，常见的品种多为山斑鸠和珠颈斑鸠。

山斑鸠全身羽毛以褐色为主，头颈部染有一层葡萄酒那种红色，鲜艳亮丽。珠颈斑鸠体羽大多为蓝灰色，其颈侧缀有一片黑白斑点，像是镶嵌了一层亮闪闪的珍珠，珠颈斑鸠的脚为紫红色，鸣叫声轻柔悦耳，“咕—咕咕—咕咕”，回旋往复，袅袅不绝。斑鸠形似鸽子而比鸽子略小，故称为“野鸽子”。又因其呆憨，不怕生人，常在打谷场边觅食散落的谷物，农人又叫它“呆鸽子”。斑鸠的别名还有鹁鸪、咕咕鸟、笑鸽、锦鸠、祝鸠等。

斑鸠是一种美鸟。它的头颈是灰蓝色的，有的披酒红色纱巾，有的戴珍珠项链，古典又优雅，美丽而大方。斑鸠主要生活在山地和林区，也喜欢自然环境优美、植被覆盖率高的村庄、农舍，以谷物、野果和草木的种子为食。其品质也高雅，古诗中多有赞美。三国时期文学家曹植在《白鸠讴》中赞曰：

斑斑者鸠，爰素其质。

昔翔殷邦，今为魏出。

朱目丹趾，灵姿诡类。

载飞载鸣，彰我皇懿。

是说斑鸠鸟有美丽的容貌，有清越的鸣唱，有高标的品质，是祥瑞之鸟，能够彰显美好的德行。西晋文学家傅咸在《班鸠赋》中有：

集茂树之荫蔚，登弱枝以容与。

体郁郁以敷文，音邕邕而有序。

北宋诗人梅尧臣在《咏鸠》诗中也说：“颈上玉花碎，臆前檀粉轻。”皆是赞美斑鸠栖美树、着美衣、鸣美声，是自然界中美丽的化身。

斑鸠是春天的使者，是最先报春的鸟儿。古人云：“以鸟鸣春”“春之始，以鸟鸣开端。”当一浪浪东风款款吹拂，斑鸠早早感知春天的讯息，呼朋引伴，引颈高歌，“咕咕、咕咕”，“咕——咕——”用优美的歌喉开启春天的序曲。唐代诗人元稹在《春鸠》中歌曰：

春鸠与百舌，音响讵同年。

如何一时语，俱得春风怜。

犹知造物意，当春不生蝉。

免教争叫噪，沸渭桃花前。

斑鸠和百舌鸟一起加入春天的合唱，虽然是去年的音韵和声调，可春风听得真，花草懂其情。它们不像夏日聒噪的鸣蝉，葱绿的鸟鸣会把树木染秀，会把桃花润红。明代诗人钱逊在《班鸠》诗里，还描绘了一幅柳丝轻飏、梨花溶溶、紫鸠鸣叫、少女踏春的春景图，诗曰：

斗草归来女伴寻，游丝飞絮恼春心。

紫鸠声歇炉烟冷，门掩梨花暮雨深。

斑鸠还是农人的好帮手，是唤雨催耕的勤快鸟儿。农谚云：“斑鸠鸟儿叫，雨落打树梢。”“斑鸠咕咕叫，预兆雨天到。”斑鸠是主雨的鸟儿，它把春天呼唤来了，它还要催促来蒙蒙春雨，使田野阡陌万千草木焕发盎然生机。明代诗人陈玺作《斑鸠》诗云：

香禽自何处，共立枝头语。

唤起晓耕人。西畴足春雨。

这些斑鸠不知从哪儿飞来了，站在田垄地头的高枝上，一声声咕咕呼唤：下雨啦！下雨啦！快快耕、快快耕！

有意思的是，元末明初学者娄元礼编写的一部现存最早的农业气象专著《田家杂占》中，还记述了斑鸠主雨的天性，“鸠鸣有还声者，谓之呼妇，主晴；无还声者，谓之逐妇，主雨。”意思是说斑鸠鸣叫，妇人不应就继续下雨，应之，天气放晴。这种特性不知真假，古诗中倒有不少类似说法。如南宋诗人方岳的《鹁鸠》云：

村北村南雨暗，舍东舍西水生。

去妇复还何日，烟蓑处处春耕。

虽说春雨贵如油，可老是下雨也耽误耕种，所以盼望主妇把家还，雨晴了准备春耕。再如元代诗人阮孝思的《梅花锦鸠》也有此意，诗曰：

百叶红梅子未成，锦鸠枝上忽双鸣。

春寒不用频呼雨，窗外东风雪始晴。

栖于红梅枝头的一对斑鸠频频鸣叫，农人见了对它们说：现在春寒料峭，窗外飘雪刚晴，离春耕还早呢，不用频繁地呼雨了！当然，还是珍惜这大好春光，趁着农时墒情，在斑鸠声声催促中，春耕春种莫等闲的好啊！所以明人胡俨在《题鸣鸠拂羽图》说：

日暖风暄泪竹斑，鸣鸠拂羽树枝间。

眼中正是春光好，呼雨呼晴莫等閒。

斑鸠还是忠贞不渝的爱情鸟，是鸟类中的模范夫妻。《诗经·周南·关雎》有句：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雎鸠”就是斑鸠，以春情萌发的斑鸠作起兴，叙说对美好爱情的孜孜追求。《卫风·氓》里也有斑鸠的身影：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是用斑鸠贪吃带有酒味的桑葚会昏醉，来劝诫恋人不要沉醉于爱情。现代诗人闻一多在《诗经通义》中称，这种鸟“尤笃于伉俪之情，其一或死，其一亦即忧思不食，憔悴而死”。斑鸠是一夫一妻制，它们对爱情非常忠贞，夫妻之间也非常默契。雌雄共同筑巢，其巢筑建得也很简朴，枝丫枯草搭建而已。明代《贤奕编》中有歌诀：

人道斑鸠拙，我道斑鸠巧。

一根两根柴，便是家缘了。

它们还会轮班孵化幼崽，幼崽出生后，雌雄斑鸠还要轮流觅食，共同抚育后代，可谓标准的模范夫妻。

斑鸠还是农人的美邻，是一种吉祥鸟。晚唐诗人温宪的《春鸠》云：

村南微雨新，平绿净无尘。

散睡桑条暖，閒鸣屋脊春。

远闻和晓梦，相应在诸邻。

行乐花时节，追飞见亦频。

是说这种鸟还会成双成对飞临农舍做巢，给农人带来快乐和吉祥。故民间常用“鹊笑鸠舞”作喜庆祝辞，俗语也说：“喜鹊欢叫，喜事来到；斑鸠飞舞，家家有福。”斑鸠和喜鹊一样，都是福星鸟、吉祥鸟。

自古以来，斑鸠还是长寿的象征，代表着人们祈寿延年的美好寓意。《后汉书.礼仪志》中云：“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王杖长九尺，端以鸠鸟之为饰。鸠者，不噎之鸟也。欲老人不噎。”说斑鸠为“不噎之鸟”，意为祝愿老人牙口好、吃嘛嘛香，饮食平安，健康长寿。“鸠”者“九”也，“九”为最大的阳数，代表长长久久之意，古人以此象征福寿绵长。

古时，人们表达对长者的尊敬时，常在玉杖上雕琢斑鸠的图案作为装饰，赏赐给八十岁、九十岁的老人，这种玉杖也被称作“鸠杖”。北宋梅尧臣在《咏鸠》中说：“何时将刻杖，扶助老夫行。”诗人表达祈求长寿的心愿。南宋诗人刘克庄在《戊午元日二首》里也提到：“耄齿阻陪鸠杖列，瞽言曾献兽樽前。”诗人直言自己虽已届耄耋之年，却仍想着为国家大事在君王面前献计献策。

小小斑鸠鸟，给我们带来了这么多诗情画意，这么多美好的诗话、真挚的祝福！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鸟》云：

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

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农谚也说：“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我们一定要爱护斑鸠爱护鸟儿，与我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和谐相处、美美与共啊！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