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韩剧《二十五，二十一》正式完结。
这部由tvN制作，Netflix同步播出的剧集，从二月份开播以来，因为足够治愈、温暖，像是在疫情寒冬下生长出来的一朵花，豆瓣评分一度上涨到9.1。
但是，结局播出之后，曾经吸引观众的部分被迅速推翻，《二十五，二十一》也从适合社畜看的剧，变成了“报复社会”的剧，很多人将编剧权度恩拉进“黑名单”，表示再也不看她的作品。截至目前，它的豆瓣评分已经降到了8.2。
《二十五，二十一》有着鲜明的时代背景，故事本身并不复杂：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之时，击剑少女罗希度（金泰梨饰）与家道中落的富二代白易辰（南柱赫饰）相遇了，后来的几年里，他们相爱，最后分开。
争议的核心也在于此，爱情被真实而细腻地塑造出来，又在最后一集当中消失了。大结局里，男女主角没有在一起，二人关系以BE（bad ending）告终。
很多人并不认可这个结局，在他们看来，男女主角分手的方式违背了人物性格逻辑，似乎是为了达成“悲剧”的强行操作。为了反抗编剧的设置，不少人将这部剧的豆瓣评价改为了一星。
评价一部剧是每个人的权利。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充斥着婆媳矛盾、房子户口的电视剧市场下，《二十五，二十一》曾给予我们快乐与希望。尽管最后的结局不完美，我们是否仍然能够从中感知，时代会为普通人的生活带来巨大震荡，比起拥有爱情，将爱情放在显著位置，抱有缺憾的人生仍然值得鼓起勇气一过。
某种程度上，这是当下的对照，也提醒着我们那些需要面对的现实课题。
本文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01.
“偷偷地享受片刻的幸福吧”
如果将剧集的争议切割开来，在前12集，《二十五，二十一》无疑是一部清新而治愈的青春片，它始终在诠释一个主题，那就是如何在时代的巨变之下，将积极昂扬与失落、失败融为一体，却又不让观众沮丧。
罗希度（金泰梨饰）是近些年少有的元气型女主，走路的时候会微弓着背，总是蹦蹦跳跳的，校服裙子里面会再穿一条裤子，因为这样跑起步来更方便。虽然小的时候被称为击剑天才，但在成长的过程中却不断遭遇着失败，即便这样，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观众很容易看出罗希度身上的轻盈。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她跑过正在举行游行的街道，觉得这些时代动荡与自己无关，她才18岁，还有无限的可能性，需要关心的只有定期更新的漫画《浪漫满屋》和自己夺取冠军的击剑梦想。
但很快她知道，时代与每一个普通人有关，它发生的每一次震荡，都会对个体的命运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教练跟她说，因为金融危机，学校缩减财政支出，她所在的击剑社将被裁掉，“夺走你梦想的是时代”。
而男主角白易辰（南柱赫饰）所面临的现状要更残酷。危机袭来，他父亲的公司在一夜之间破产，全家瞬间背负巨额债务，不得不分散四处。白易辰从一名大二学生成为了只有高中学历的人，需要肩负起照顾弟弟的重任，通过打零工、找工作一点点地赚钱。
这时，罗希度的出现像是裹着一阵夏天的风，她永远充满活力和希望，像是一个快乐的小马达，只要晒晒太阳，一切都会好起来。
追债的人找到白易辰，希望他能够还钱，同样作为普通人的追债人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把钱全部投给了白易辰父亲的公司，因为负担不起即将读大学的女儿的学费，甚至想让女儿晚一年高考。
白易辰唯一能做的，是哽咽着不断重复并保证：“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幸福，我会一辈子想着你们的痛苦，不论在什么时刻，我都不会感到幸福”。
这样的保证不会令人轻松，面对确切的痛苦，我们甚至无法找到一个可以责怪的人，大家互相愧疚、亏欠，而生活摇摇欲坠。问题难以得到解决，想要继续生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却是接受现实。
可是罗希度的做法，是带着白易辰去到学校的水池旁边，将水龙头翻转过来，为白易辰绽放一场盛开的“烟花”。水花上扬着，创造出了片刻的乌托邦，这一刻，所有的社会身份、压力和包袱全部被抛开，二人能够在这里喘息，享受单纯的快乐。
“时代都让你失去一切了，怎么能连幸福都抛弃。”
“只有我们俩一起的时候，偷偷地享受片刻的幸福吧。”
两颗纯粹的心灵之间产生的共振被细细地呈现出来，与爱情无关，却让观众感到熨贴，仿佛心也被轻轻地捏了一下。
生活不是容易的，在当下尤其不是，我们需要一个出口，将委屈的情绪排出体外。很大程度上，我们喜爱《二十五，二十一》正是因为它有这样的力量，能够让人跟随主角的积极和失落，找到自己可以实践的生活态度，发现被隐藏在“水龙头”下的风光。
02.
“我是你的粉丝”
不得不说，南柱赫的清新和金泰梨的元气是吸引人们观看《二十五，二十一》的原因之一，尤其是金泰梨已经32岁了，扮演精力充沛的高中少女却毫无违和感。观众会愿意相信罗希度和白易辰曾真实存在于那个夏天。
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同样会发现，男女主角之外，其他所有的支线都很好“嗑”。在这部剧中，友情是很重要的部分，它发生于罗希度与高宥琳（金知妍饰）之间，也存续于五人帮的感情中。
高宥琳曾在国际击剑赛事上夺得金牌，是罗希度的偶像，也是她努力追逐的方向和目标。转学之后，罗希度终于与高宥琳在一个击剑社里练习，却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甚至对她并不友好。
在高宥琳看来，罗希度不过是又一个因为她与教练名气而来的选手，击剑并不是她们的热爱，只是某种追求新奇的工具。但罗希度很认真地喜欢她，下雨天偷偷把自己的伞送给她，只因为“我是你的粉丝”。
编剧的高明之处在于对二人关系的处理，她们是对手，暗流涌动的同时也坦坦荡荡，竞争和矛盾是公开化的，仅存于二人之间，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第三者的介入。
在《女孩们的地下战争》中，作者蕾切尔·西蒙斯表示，“女孩对竞争和欲望的污名化让她们无法拥有健康的情绪疏导口，也无法赋予她们直截了当、实话实说的权利，而这是每个人本应享有的”。
“我们既要求女孩大胆，也要求她们胆小；既要求她们雄心勃勃，也要求她们有所节制；既要求她们性感，也要求她们矜持；我们既教导女孩迅速行动，也希望她们静待时机。但这种绕口令终将导致玩家在痛苦的旋涡中走向崩溃。”
但罗希度和高宥琳不是这样，她们性格鲜活，虽然各自承受着不少压力，却能够直接而大胆地表达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大声说出“我想赢”。成为“对手”代表着罗希度对高宥琳的最高崇敬，喜欢你，所以想超越你，与你分享复杂、深刻的友情。
后来，萦绕在二人之间的误会解除，她们成为了最理解彼此的朋友。面对高宥琳的歉意，罗希度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高宥琳以后难过的时候，不要再去跳水了，因为“那很危险”。
归根究底，她们不过是一样喜欢《浪漫满屋》的小女孩，因为击剑相遇，发现彼此都试图活得自由、舒展。
高宥琳的敏感、冷静与家庭状况有关，她的父母感情很好，母亲运营着一家小吃店，父亲则开货车为生。
然而，不富裕的家境几乎决定着他们的风险抵御能力并不高。高宥琳需要担负的责任有很多，忍不住的时候，她会通过高台跳水的方式来防止自己做出更过火的行为，也以此释放情绪和压力。
但普通人的生活总是难以预料，一个随机事件砸来都有可能彻底改变原有的轨迹。开货车的时候，高宥琳的父亲不小心撞到了车，对方驾驶员伤得很重，为了负担天价赔偿金，让家人免于牢狱之灾，高宥琳选择归化俄罗斯。
为了帮助高宥琳适应在异国的日子，朋友们为她准备了一个自我介绍的小册子，用发音相似的韩语读音一个个标注，最终拼凑出完整的俄语。
高宥琳被记者围攻，被民众骂成“卖国贼”，但朋友们懂得她的苦与难，“我是温柔又有义气的人”“可以表现得很好，如同一直以来的我一样”。
03.
那些真实的情感曾经存在过
时代穿插在整部剧中，也化身为一个个随机事件。我们得以看到，个体的命运会因为一个公共事件的出现而发生怎样的变化。
开篇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助推着罗希度与白易辰的相遇，结尾处2001年美国的“911”事件，则将二人渐渐推向了不同的道路和方向。
“911”之后，白易辰前往纽约采访，事件却严重得超乎想象，面对失去亲人、同事的家属，不断上涨的失踪人数，整日漂浮在半空的滚滚浓烟，白易辰产生了轻微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眠。
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巨大的、难以消化的负面情绪，白易辰更多是报喜不报忧，偶尔忍不住，会向罗希度吐露，“无论记者再怎么努力，世界都不会有希望”。
而罗希度发现自己与他逐渐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她的加油不再能传递到白易辰所在的地方，他们关心彼此，却不再了解彼此的生活。
看似遥远的事件正在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具体的影响，“911”发生了，恋爱纪念旅行被迫取消；前往美国后，在不断目睹痛苦的过程中，白易辰做出了成为纽约驻地记者的决定；罗希度则需要在世界各地比赛，继续击剑的梦想。
两个人的情绪都是真实的，相爱也是真实的，可是爱无法抵消疲惫和消耗，也无法决定他们想要去往的方向。生活是两个人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生活图景，如果无法弥合，那么，珍惜曾经存在过的感情，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失为勇敢的选择。
尽管编剧对结局节奏和内容比重的把握有所偏差，但她想要传达的部分是明确的，大时代下，人会毫无抵御地受到随机事件的影响，但需要找到路走下去。
路是解决方式，也是可能，哪怕这可能性并不令人心欢，但在桎梏之地，努力地开出花来，本身就已经很绚烂。
因为同样涉及到青春与时代，看过这部剧后，不少人想起了《请回答1988》。某种程度上，这两部剧都是对青春的哀悼，总有些经历与记忆刻在过往的时光里，与生命中的其他时候相比，青春的确承载着更多的肆意和活力。
说到底，回顾青春是与人生和解的过程，我们一定要记得自己曾经热血地追逐过梦想，炽热地拥有爱恋，才能更好地面对当下的人生——有缺憾也值得一过。
编剧在剧中借中年罗希度之口说，“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拥有过友情和爱情，现在才发现都是练习”。这是她始终坚持的表达，“大家都爱青春。正值青春的人们，即将青春的人们，经历过青春的人们，都憧憬着青春。为什么呢？是因为青春的魅力的根本，拥有充沛的精力”。
那些真实的情感曾经存在过，哪怕在后面的岁月里消失了，也一度是她珍贵的力量来源。
作家黄丽群曾写道，“我们的生活可能都是看似平淡的，看似困顿无聊的，可是里面包含着不为人知的神秘的随机性，那种大命运之上有着各种各样让人目眩神迷的小机关。”
“它为我家族中原本带有一点点悲伤气息的命运，下了一个决定性的定义，就是世间也有着偶然的慈悲。”
这样的结局虽然略显残酷，但对于罗希度和白易辰来说，他们都是彼此生命当中的“小机关”，或者说“偶然的慈悲”。
人生奔忙，任何一点“目眩神迷的小机关”都是意义。观众会悲伤和愤怒，但能够进行表达，多一点勇气去面对人生，都是这部剧的功德和作用。
在充满困顿与低迷的当下，这一点意义就够了。
参考资料：
《二十五，二十一》劇名好饒舌？其實是來自90年代經典韓樂團 | Ettoday星光雲
《大命运上的小机关》| 黄丽群
春宵苦短，少男少女前进吧！
撰文：汁儿
监制：猫爷
配图：《二十五，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