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微光成灯塔。隐身人刘晓刚,现在真的隐去了身影

李可可
在办公室哭是不合适的,写缅怀的文字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断断续续偷哭了很久。昨天早晨知道刘晓刚老师去世的消息时,因为急着开会,心门回避性地半掩上了。会开着开着,心慢慢开始碎,人就哽咽了。业务例会结束,回到自己的座位,短暂发呆后是控制不住的眼泪。
“小可可,多画画,每天画昂!”刘老用响亮的声音说。
然而我没有。
“小可可,来,照个相!”刘老用响亮的声音说。
我说,好!这个比较容易。
12年前,大众日报在美术馆举办了社史主题创作展,刘老在开幕式上作了朴实的讲话,整个展厅都被震得嗡嗡响,听者的心口莫名发热。刘老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新中国新时代,从一个小八路、小报人成长为一位好编辑、版画家、国画家。前半生,他穿越了鲜血与烈火、恐惧与饥荒,脚印里有诉不尽的苦,但他开口都是对所见、所记、所得的赞美,他与周围迥然不同。
刘晓刚老师是个隐身人,一位永远替别人作嫁衣裳的老编辑,从不提自己。他以执着的微光照亮了很多人的艺术之路,无数美术爱好者就是从大众日报的一角开始,由发表小插图、小报花逐渐成为了大画家。
这微光,其实是灯塔。
我们做编辑的,为什么那么甘于幕后,费尽心思、雁过不留声地修改各路稿件,各种服务大局?为什么看到正义彰显、美好绽放即可满足,微笑转身?一代代报人就是这么做、这么教的,很多东西已经揉进血肉、扎进心脉、刻在了骨头上,成了理所当然的本分、身不由己的坚守。
采访一些艺术家时,谈及与大众日报的渊源,常常有个雷同的话题——他们艺术人生的开启与大众日报有很大的关系。他们提起那些小小的、稚嫩的发表作品会笑,然后眼神放远,闪过无法言说的情感。有的样报被画家至今保存。他们记得刘晓刚老师是如何邀约、赞赏、鼓励他们,怎样提供一切条件,甚至手把手教学、亲自修改作品直至最终见报的;他们记得拿到稿费时心脏的狂跳,记得通向大众日报社的那条土路,以及路边开放的小花。
众多书画名家之所以至今与大众日报感情深厚,刘晓刚老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用毕生之力搓了一条永不断裂的、如船索般结实的纽带,这纽带成了一个永约,往后的日子,只要大众日报需要,画家们总愿意来。
其实都是互相的。每个人生命中都有摆渡人,有扶你上战马的人,也有被你扶上战马的人。
就这样很多年过去了,编辑和作者都老了,也都更好了。
八十岁冒头时,一向低调的刘老偶尔参加书画活动,腰板挺直、声音洪亮,只要有他在,最谦虚、最快乐的标签就无法旁落。他每天都画很多画,他说:“我确实有点着急,画得比较潦草。我太想画画了,时间不够了。”当他几十年在编辑部夜以继日地编版、帮助一代代画者成功、成名、走向梦想彼岸时,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喊:想画画,真想画画啊!
他的版画充满了力量感和历史感,他的国画则十分潇洒狂放,可以看到生命之火迎风烈烈。大火燃烧,无意示人,但暗夜里的独行者、戚戚者、无望者、怨怼者若能抬眼必会看到,必能震动。
最近这几年,打电话再邀这位功勋老报人出来参加活动,他都会温柔地拒绝,还要说很多解释的话,就跟多对不起你似的。他习惯了在幕后装扮别人,在场下鼓掌叫好,自己并不想登台。只是去年大众日报做建党百年绘画展览时,他以一幅《松吟万壑》相贺过。
刘老的个人宣传资料不多。其实媒体人有个共性,甚至可以说是心理障碍,总觉得推介别人、宣传别人是本分,若说宣传自己,就过意不去了。
今天风凉,疫情也如气温般无常,三年了,快些纸船明烛照天烧吧!前几日刚有另一位艺术家英年早逝,看到消息时正和朋友喝茶,当时愣住了。
想想除了“珍惜”,对身边、对余生也不需再打算了,这俩字就是所有。
隐身人刘老,现在真的隐去了身影。我没有为谁写过缅怀文章,对于刘老也不能完全了解,他的成就、作品、履历自有当记录者记录。只是由着本心看去,捋着时间回首,看到有些人,只记路程不记苦,只看风景不记苦,只顾耕耘不记苦,只喜收成不记苦——这几个“记”换作“计”也是可的,于是我们就惭愧、就感动,也相信了更多可能。人生都是哭一程、笑一程再走一程,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我们不哭了,该赶路了。
刘晓刚,(1931-2022年),生于山东沂南县,擅长版画、中国画。1945年参加八路军,先后在鲁中大众报社、鲁中南报社、农村大众报社、大众日报社工作。大众日报社高级编辑,山东省新闻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新闻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山东省美术家协会顾问,山东画院高级画师,山东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壹点号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