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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至苦是真的，世事无常是常态。
十几年后今天，很多人在经历了长期的疫情、经济衰退、亲人的离世、失业降薪等一系列不同的人生遭遇之后，似乎又在这部老纪录片里找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呼应和共鸣。
周五
视野
全文共5360字，阅读时间13分钟
一个六岁的女孩一般会做些什么？
可能正在幼儿园和其他孩子开心地玩耍，在爸爸妈妈怀里撒娇，在兴趣班发展自己的特长和爱好，在肯德基啃着自己喜欢的汉堡……
但是，在蒙古草原上，有这样一个六岁的女孩，她名叫普洁。
她在草原上娴熟地骑着马驰骋着，在大雪纷飞中赶着牛羊，在冰冷的河沟中打水，将劈好的木柴抱回家……
她的个头刚刚长到羊那么高，她已经开始为大人分担家庭的重担了。
作为一个6岁女孩的妈妈，每每看到这些，心中就会翻涌出一阵心疼和酸楚……
小女孩普洁是一部记录片——《蒙古草原，天气晴》里面的主角。
这部记录片是一个日本探险家关野吉晴，通过摄像机记录下来的，豆瓣评分9.7，拍摄于1999年的蒙古草原。
二十几年之后，在2022年的今天，它又突然大火了起来。
这部纪录片在很多人看来，拍摄得十分粗糙，没有专业的运镜，没有精彩的配乐，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主角也只是一家普通的草原牧民。
记录片的导演用摇晃着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了这一家人的生活、命运，和他们苦难生活下的坚韧，但是看似平凡的记录片却打动了无数人的心。
我在观看时候，全程几乎边看边哭。我被一种粗粝自然的美打动，觉得悲凉又感受到莫大的赤诚。
人生至苦是真的，世事无常是常态。
十几年后今天，很多人在经历了长期的疫情、经济的衰退、亲人的离世、失业降薪等一系列不同的人生遭遇之后，似乎又在这部老纪录片里找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呼应和共鸣。
1
1999年10月，一位名叫关野吉晴的日本冒险家来到了蒙古草原，他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希望能够寻找到人类的起源。
这次他来到了蒙古国，在这片充满野性与自由气息的草原上，他遇到了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只有6岁，却娴熟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姿飒爽，眉头微蹙，眼神坚韧倔强。
关野立马被这个不同寻常、桀骜不驯的女孩所吸引，他举起相机把镜头对准女孩。
女孩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害羞，她呵斥道：“不要靠近，不要过来拍照！”
这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可爱女孩。她洒脱的气质和这辽阔的草原自然的融为一体。
这个女孩正是普洁。普洁，蒙古语意为“周四出生的天之娇女”。
后来关野去普洁的家拜访，普洁和外公外婆、表弟四人住在蒙古包里。
关野通过和外婆的聊天了解到，原来他们家刚刚遭遇了一件不幸的大事，三十多匹马被盗马贼盗走，对于这个牧民家庭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损失。
“这让我们怎么活呀。”外婆哽咽道。茫茫草原上，想要抓住盗马贼，找回马匹难上加难。
尽管希望渺茫，普洁的妈妈还是孤身外出寻找。60几岁的外婆和6岁的普洁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当其他孩子在被父母照顾和呵护的时候，普洁面对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凛冽的寒风，还有将近700只牛羊。
她砍柴、挑水、做饭、放牧。
瘦小的她骑在马背上，指挥着成群的牛羊，仿佛草原的主人。
普洁小小的年纪，眼神里透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和忧郁。懂事的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普洁和关野聊起自己的烦恼与梦想。
她想去上学，虽然她不知道学校里教些什么，但她担心自己只会放牧没有出息。
普洁的爸爸在乌兰巴托打工，却一去不返，是妈妈陪着普洁，教她骑马，伴着她长大，她和妈妈的关系非常亲密。
过了几天普洁的妈妈回来了，外出找了一个月，却还是没有找到丢失的马。普洁的妈妈虽然才32岁，但是脸上已然留下了很深的岁月的痕迹，眼角露出的皱纹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只有在妈妈回来的时候，这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又心事重重的女孩，脸上终于露出了孩子的笑容。
她羞怯地跟在妈妈的身后走着，用无言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对母亲的依恋。
外出找马的一个月，普洁的妈妈没有地方住，只得睡在野外或者借宿在好心的牧民家里，连一条防寒的毯子也没有，身上的衣服就是被子。
草原的自然环境如此恶劣，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风餐露宿，在茫茫草原像上，孤独又茫然地找寻着，没有人知道，这个坚强的女人究竟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磨难。
但是被问起来的时候，她也是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没有抱怨和哀叹，只是淡然的面带笑意地述说着，可能已经早已经习惯并且接受，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妈妈和外婆虽然没有受过太多教育，但是她们都很开明，要送普洁去读书，希望她能见到比草原更加广阔的世界。
关野要提出了给他们拍一张全家福，他们换上了节日才会穿上的蒙古袍，在朝阳下，面对着镜头，全家人都有些腼腆害羞。此时此刻的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为了感谢关野为全家拍照，普洁的妈妈牵来一头黑白毛色的小马，说这是送给关野的礼物。
纵然他们已经丢失了三十多头马，但还是慷慨地将小马送给关野，对于客人，或者说是朋友，他们会真心相待。
这样的一头马，拿到市场上去卖，再怎么便宜也要一两千块吧，但他们似乎不会计算，在他们的眼里，钱是没有数目的，因为他们的生活不需要钱，在这片草原上他们一直都是自给自足。
冬天来了，普洁一家也搬去了冬季牧场，关野也要离开了，外婆依依不舍，他们与关野之间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就像一家人一样。
他们之间互相约定好明年春天再见。
年底，普杰的妈妈漂洋过海给关野寄了一张明信片。
『你好吗？我们都很好。有没有安然返回日本呢？我们今年冬天过得很开心。天气虽然冷，你的黑白花马却安然度过。我们还没找到失窃的马。普洁今年要上学了，她对你念念不忘。又是新的一年，祝你和你的亲友都健康快乐。请找人翻译成日文。下次再见咯！珍重。』
多么温暖质朴的语言，在他们一家生活困苦的同时，普洁的妈妈依然没有忘记给远方的朋友送去诚挚的问候。
2
一年后，关野再次回到了蒙古草原。
1999年的蒙古已经转变为市场经济，不再沿用以前的共产经济，所以什么都要用钱来衡量。
但远离城市的蒙古包的牧民，他们还是吃在草原，住在草原，接受着大地母亲的馈赠。
未曾想，因为没有钱，他们遭遇了不可挽回的厄运。
当关野带着当初约定好的游戏机礼物来看普洁时，普洁脸上再也没有开了笑容。
关野关切地询问普洁的舅舅，普洁的妈妈去哪里了呢？舅舅回答说：去城里了。
后来，外婆告诉了关野一个令人悲痛无比的事实。
普洁的妈妈去世了。
原来，在牧民的文化中，他们把去世叫做：去城里了。这本来是很忌讳的，不应该多说，但是她还是告诉了关野。
看着普洁妈妈的遗像，关野无比震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嘴里喃喃着：不可思议。
原来，妈妈从马上摔下来，被另一匹马踩了一脚。她一直忍耐着，照常劳碌着，疼得实在忍不了了，叫了救护车，但是救护车三天都没来。
十二天后，她被送去了医院。但是却被医院拒之门外，因为医院认为牧民没有保险，就没钱支付医药费，也就在那天，她在巨大的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也离开了外婆和普洁。
外婆说，刚开始的那几天，失去母亲的普洁一直在哭闹，直到舅舅回来后才好点。
普洁母女两的感情非常好，她的生命是妈妈给的，她学会骑马也是妈妈教的，她的烦恼也是妈妈分担的，妈妈陪她玩，脾气又很好，完全是一个好妈妈……
看到这里，我已经泣不成声。
一个失去妈妈的女孩，变得比以前更加忧郁了。她还是能去放牛喂羊，只不过多了些沉默。
这次关野带回来了一本杂志，上面有上次临走前拍的照片，普洁的妈妈也在上面，去世的祖父也在上面……
妈妈的身影还历历在目，但是她如今却变成了一张照片。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3
终于，普洁带着母亲的愿望上小学了，去完成母亲的希望。
第一天上学的普洁很高兴，虽然教室很简陋，但她还是非常激动，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的，穿着崭新的皮鞋，头上戴了两朵红花。
坐在教室里的普洁既紧张又认真。
舅舅也非常开心，他在教室门口一脸欣慰地看着普洁。
为了庆祝他上学，舅舅还准备了糖果，等不及她放学，就放到了她的书桌上。
虽然没有了母亲，但是普洁还有来自舅舅的疼爱。
开学这天，也是普洁母亲的七七。普洁想去看妈妈，但是外婆不许，她闹起了脾气，愤闷地坐在车上……也许她只是想让妈妈看到自己第一天上学的样子。
原来，按照蒙古的习俗，子女三年内是不能去扫墓的，因为子女会哭成泪海，黄泉路会走不下去。也就是说要等到普洁三年级是才能到母亲的坟前说说话。
外婆无奈又心碎……
外婆和舅舅带着祭品来到普洁母亲坟前。这是一个简陋的小土堆，没有墓碑，也没有姓名。外婆将酒洒在风中，把祭品撒到坟周围，舅舅在姐姐的坟前放上洁白的鲜花，收音机播放佛经音乐。随后俩人跪坐坟前，悲伤化作无言的泪水。
外婆希望女儿能早早的转世投胎，因为这一世实在是太苦了。
伴随着收音机里的佛经音乐，外婆纵横交错的皱纹里已经布满泪水。
不久，蒙古遭遇了一场特大暴风雪。由于政府提供的干草太贵，牧民们买不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牲畜饿死。牧民的生活更加艰难。
来年，关野再一次来到草原。普洁长高了不少。关野再次问起普洁的梦想。
关野第一次问她毕业后想做什么时，她说想做个老师。老师是知识的传播者。这次关野再次问道她的梦想，她却不想当老师了，说想学日语，当一名口译。
我想这是关野带给他的希望，是他们的友谊改变了她的梦想。
由于关野还要继续自己的非洲计划，所以他又要离开这个地方。这次临走前，外婆决定宰只羊给关野饯行。在蓝天白云的大草原上，大家吃得都很高兴。
第二天清早，到了分别之时，外婆眼中滚动着泪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即将远行一样，亲吻着关野的脸颊，送上美好的祝愿。
关野承诺完成这次骑行后一定会回来看望他们，到时候普洁一定长大了许多。
驶向远方的越野车越行越远，蒙古包前的外婆和普洁挥动着双手，久久没有放下，他们在和一位亲人告别，他们在挥动着自己的不舍，他们在期待着重逢的那一天。就像此时画面中的那句话，“普洁的梦想超越蒙古高原，延伸到日本，他会实现外婆愿望，离开蒙古”。
4
当关野完成非洲的旅程，再次踏上蒙古草原时，已是2004年的7月。已经长大的小表弟骑着马来迎接关野。
当所有人都期盼着看到普洁长大的样子，期待着她去完成自己的梦想，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出现在了屏幕上。
普洁去世了。
普洁在放学回家时突遇交通事故，隔天就是毕业大考。
“她在回家途中发生交通事故，当时她还梦想着成为日文翻译，12岁的普洁来不及毕业就过世。”
她的梦想是离开蒙古草原，最终却依然留在了这片土地。
外婆的脸上的沟壑更深了，脸上的笑意再也没有了。
普洁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和天堂的妈妈相会了。
普洁的人生旅程如此短暂，六岁时的普洁还是个小小孩儿，但她骑在马背上的时候的确像个伟大的骑士，或许，这就是她来这趟的意义。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汹涌着苦涩和悲伤。
照片上，蓝色的背景中，普洁抿着嘴，抬头望着前方，眼神坚毅却带着一丝忧郁。
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和生活努力斗争过，却也终究抵抗不了命运的无情。普洁已经随母亲策马而去。草原上，草绿了又枯，花开了又败。
无数人为她的命运扼腕叹息。
这部记录片记录了草原女孩普洁一家六年间的大起大落，并没有任何可以煽情的段落，充满了自然粗粝感。然而，这种不加修饰的真实却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苍茫无际的蒙古草原上，所有的生命都在顽强努力的存活着，在天灾人祸面前，他们显得那样渺小而脆弱的。大自然是慷慨的，同时也是无情的。对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而言，活着本身就已经很艰难了。
影片最让人动容之处在于，即便生活拮据，困难重重，普洁一家却仍旧愿意毫无保留地给予陌生人最大的善意和关怀，他们让观众看到了人世间最丰富的大爱与真情。
普洁一家的善良淳朴让人为之动容。妈妈坚韧，外婆善良乐观，普洁的善良，懂事，坚毅，勇敢让无数人喜爱，但是残酷的结局又无比刺痛人的内心。
命运到并没有眷顾这个本就饱经风霜的家庭。随着亲人接连离世，一次次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次的天人永隔，外婆的眼泪终于彻底流干了，她乐观坚韧的脸上也不再有任何笑容，她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仿佛在祈祷人世间不要再有苦难。
有人说，人世间的面，总是见一面少一面儿。真正的离别又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倘若人真的有来生，希望小普洁和妈妈下一世不要再活得如此辛苦，希望命运能多给予他们幸福和快乐。
这部影片带给观众最大的意义在于，我们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
如果生活总是这么苦，那生命是否还有意义？
正如余华所说，我们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比起死亡，其实活着才更需要勇气。毕竟，人生除了生死，其他不过是擦伤。
愿世间所有善良纯真，努力生活的人们，都能健康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海子《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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