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浪汉到纪录片导演:睡过天桥和大街,做过船员和保安,流浪是最对的决定

2009年,20岁的他带上了全部财产——1100元人民币和一个双肩包,开始流浪。
此前,他从未走出乐山。这次,他一路走到了兰州,沿着黄河徒步、漂流。后又辗转至连云港出海,于南通上岸,北上前往山东。他说,那两年他是一个随风飘游的气球,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飘到哪儿便是哪儿。
如果不是因为一次意外,全部的钱和背包被抢,他可能还在流浪。“没有一个词比流浪更贴近我从前的那种生活。”黄思源说。
现在,他成了攀登运动员、极限摄影师,以及探险纪录片导演。以下是他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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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睡过草地和大街天桥,随身携带不锈钢碗和勺
流浪的两年,我过的确实是流浪汉的生活,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觉得流浪汉一般都是躺在大街上,好吃懒做,无所事事,每天翻垃圾箱的人。但我的流浪是感受生活的一种方式,是一个把自己“开”的过程,去接触和接纳这个社会和大自然。
没有一个词比流浪更贴近我从前的那种生活。流浪本来就是无拘无束,放浪不羁的感觉。徒步者、背包客这样的词语好像不如流浪贴合我的情况。我不是去穷游,更不是去旅游,因为我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计划,更像是一种自我放逐。
那两年我是一个随风飘游的气球,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飘到哪儿便是哪儿。从乐山走到兰州,一路沿着黄河徒步、漂流。后又辗转至连云港出海,于南通上岸,北上前往山东。
我很少会走进城市,更多是在大自然里,或是乡野小路。如果天气好,我就在草地上垫个垫子,套上睡袋直接睡。天气不那么好时,我会另外搭个帐篷。
走到城市时,我一般睡在大街上、大桥下。天气不好时,迫不得已只能睡在银行的ATM机旁边,但是在那里待的时间久了,有的ATM机会发出警报声,保安会过来撵人。
饮食方面很差,每天只能吃一些馒头、挂面和生的蔬菜。挂面是最便宜的,买一次可以吃很久。我随身带了一些简易厨具,其实也就是两三个不锈钢碗和一个勺子,每天在地上生火煮面。营养不均衡,胃痛是经常的事情。
那两年,好在我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唯一一次比较严重,我长时间没有吃饭,导致胃痛复发,但是我忍着没有去医院,去药店买了一点药。这之后,我开始非常注意胃的状态,尽量按时吃饭,不让胃病复发。
大概每过一个多月,就想吃点好的,顺便赚一点生活费。我会去小餐馆帮老板干一段时间活,不要工资,只要每天有饭吃,晚上能把餐厅的凳子给我睡觉就行。
遇到的大多数老板都很乐意,因为我不要钱,干活也很卖力,什么活都可以做。除了在小餐厅打工外,我路过村庄时会帮农民干活,种地、摘辣椒等,可以挣个百把块。
干一段时间后我就继续出发,有些好心的老板会塞给我200元钱,靠着这些钱,我又可以生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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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中毕业在电子厂上班,通过书和电影想象流浪生活
我在乐山市金粟镇的农村长大,父母很早就离婚,爷爷奶奶把我带大。整个人生的记忆里,父母这块永远是空缺的,别人问父母是怎样的人时,我好像也只能说句“挺好的”。
小时候总喜欢沿着岷江散步,那时对未来毫无规划,连未来是什么都没有想过。高中毕业后去了电子厂上班。2008年,月工资900元,只够勉强养活自己,人生没有任何希望,未来也很迷茫。
后来,我看了一些书和电影,里面有很多我没有接触和想象过的生活。一个人、一个背包,无拘无束地流浪,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生活。我开始尝试一个人骑自行车到成都。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乐山。回来后没多久,我拿着攒下的1100元人民币和一个背包出发了。背包里东西很简单,一个睡袋,一些生活必需品,和几本书,几乎没什么换洗衣物。
我是一个家庭观念没有那么重的人,流浪时,我两年没有回过家,只是偶尔会打电话报平安。前几年,爷爷奶奶、父亲相继去世了。母亲说,希望我安定下来。但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对我来说,父母是很难说服的,更多时候可能需要一些隐瞒。
我流浪不是为了出来看风景,风景其实很无聊,也没有太多好看的。我只是毫无目的地往前走,感受生命和命运带来的际遇。每天的生活都无法预料,遇到的人也是各种各样。这一路上,我走出家乡,走出自己的小世界,见过很多山川河流,尝试许多工作,也结识了很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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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曾在黄河漂流一个月,还当过船员
第一次见到黄河,我感到非常震撼,和一个朋友商量漂流黄河。我们选择了宁夏到内蒙古那段流域,途径河套平原,水流比较缓。自己做了一个橡皮木筏,装满了吃的,怀着恐惧和兴奋,在黄河上漂流了一个月。
白天,我们坐在橡皮木筏上顺流而下,比走路轻松多了,晚上就回到岸上睡觉。途中,还和黄河岗哨的武警合影。后来,到晋陕大峡谷时,水流变急,我们翻船了,还好我们都活着。
2010年,我到了连云港,第一次见到大海,在渔船上当了船员,一直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工作很累,但很值得。
那时还没有微信,联络没有现在这么便捷,手机大多数时候都没电。一路上结识了很多朋友,我用一个小本子记录下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会偶尔联系问候。后来,手机在路上弄丢了,大家的联系越来越少,现在只有一两个朋友还有联系。
山东是我流浪旅程的最后一站,在一个村子里,几个年轻人问我有没有捡到钱,我拿出钱包证明自己没有捡钱,他们直接抢走了我的钱包和背包,那时包里共有2000元。
我去派出所报案,因为穿着实在太破烂,头发乱七八糟,他们都认为我是过来要饭的。其中有一个警察相信了我,他劝我去收容所,让他们给我买一张车票回家。
我没有去收容所,而是给朋友打了个电话,借了几百元便回了乐山。回家后,生活又回到了一种迷茫的状态。
我找了一个在娱乐中心做保安的工作,那里经常打架,太危险了,半年后我就辞职了,后来去户外俱乐部做领队。以前的流浪生活给我带来了很多户外活动的经验,慢慢地就接触到了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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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担任探险纪录片导演
户外攀登和流浪在某些层面上是相通的,比如可以和大自然亲密接触,和同行的朋友建立深厚信任。但是登山的风险要高很多,经常会受伤。恐惧更是一种非常真实和重要的反应,因为这种恐惧很多时候是在保护自己。
通过不断地了解、对路线的判断、完备的计划,这种恐惧会越来越少。现在我在不断学习攀登技术来降低风险,不会再那么盲目和疯狂地进行极限运动。
在户外攀登时,我喜欢记录一些过程。我并非科班出身,因此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钻研拍摄的专业知识。在积累了一些作品和人脉后,我才开始担任一些探险纪录片的摄影师和导演。
其实往回看,流浪是我做得最对的决定。因为我没有好的出身,也没有文凭,想不到我可以去做什么有意义事情。那段经历非常精彩,我现在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刚开始,在电子厂上班时,我非常遗憾自己没有读过大学,因为每个年轻人好像都会经历一段大学时光,留下一些青春的回忆。但是我并没有经历过,我对大学的印象,都是朋友们讲述给我听的。徒步流浪后,我再没有为此遗憾过,因为我得到了旁人没有的收获。
很多年轻人私信我,说羡慕我的生活经历。其实我想说,想做的事情就尽管去做吧,20岁本来就处于一个迷茫和未知的状态,只要行动起来就会开始有自己的思考,年轻就是用来虚度和试错的。
很难说这些经历有什么意义,我只是觉得这是一段很珍贵且不可多得的时间。这段经历我曾经有过,以后再也没有。
九派新闻记者 辜子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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