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1日，深圳正式启动电动自行车登记上牌工作，截至9月8日，累计上牌量已突破20万辆。这意味着实名备案的电动车从此拥有了合法性，可以堂堂正正地依法上路了。
2022年8月1日起深圳全市启动电动自行车登记上牌工作 图源：龙华发布
据统计，深圳有350万辆电动车，它们让深圳人可以自由穿梭于城市丛林，但也带来了交通安全、路权纷争、助长犯罪等等城市问题。
从十几年前对摩托车的“一刀切”，到现在为电动车备案上牌，从“禁”到“限”再到“疏”，属于深圳人“最后一公里”出行，也是一部城市管理的博弈史。
这座城市不光需要汽车和地铁，那些城市毛细血管里的出现需求，正在逐渐被看见，被倾听，被解决。
目前深圳有约350万辆电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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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禁摩”要从90年代末蔓延在深圳及珠三角沿海城市的“飞车党”说起。
2002年5月13日，福田区振华路交通银行前发生了一起飞车抢夺案，金额高达40万元人民币，被称为513特大抢劫案。警方破获后发现犯罪团伙在一年之内作案27宗，狂抢300万，而作案工具仅仅是一辆摩托车。
深圳巡警抓捕“飞车党”现场 图源：南方法治报
这类猖狂嚣张的“飞车党”制造的“两抢案”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就屡屡出现，成为市民提心吊胆，警方重点打击的犯罪类型。他们轻则飞车掠夺财物，重则携带砍刀等武器直接将受害者的手臂砍下来（也称“砍手党”）。
其中约95%的两抢案的作案工具都与摩托车有关。
此外，摩托车交通事故频发，也让摩托车进一步成了众矢之的。据统计在2003年禁摩前，因摩托车造成的人员死亡约占全市的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的四分之一。平均每天发生3起摩托车交通事故。
深圳依然有人不顾禁令上街行驶摩托车 图源：深圳特区报
面对愈演愈烈的社会问题，深圳及全国各大城市的“禁摩”呼声也持续高涨。2003年，深圳人大就“特区内如何禁止摩托车行驶”召开了立法听证会。条例草案却遭到了深圳摩托车主的激烈反对。一二十名戴着头盔的摩托车主来到深圳会堂，挤满了会议室的后排和右侧，言辞激昂地阐述他们反对“禁摩”的观点，直到听证会结束仍久久不愿离去。
尽管两方观点针锋相对，僵持不下，深圳仍然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禁摩”运动。这场听证会上的言论，也为此后十几年的“禁摩”纷争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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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深圳市公安局正式发布了《关于禁止摩托车在特区内部分道路行驶的通告》，开始正式在原特区内部分道路，对摩托车实施“禁止上路行驶”。2004年， 禁摩范围扩大，特区内干道禁摩率达到85%。
深圳街道上的禁摩告示牌 图源：深圳特区报
“禁摩”整治措施雷厉风行也成效显著。2008年至2018年这十年间，深圳全市“飞车抢夺”警情逐年下降，2018年深圳终于实现了“飞车抢夺零接报”。
但是雷厉风行的“禁摩”，禁不掉深圳人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需求，那是汽车和地铁，都取代不了的刚需。
所以，一边是摩托车风波逐渐平息，一边却是电动车越来越多，2013年左右，深圳全市电动车超过了50万辆，有些人为了“更高、更快、更强”还加装了摩托车发动机。这其中有一大部分是在城市各大主干道、地铁口、公交站、高铁站等地方非法拉客的“黑摩的”。
于是从2012年开始，深圳市交警从“禁摩”扩展到了“限电”。2013年3月深圳警方第一次在全市范围内开展“禁摩限电百日行动”集中整治。在福永、沙井、石岩等多处扣车场，笨重的钩机转动着履带，挥舞着铁臂，3600余辆整齐排列的电动车被悉数摧毁。整个过程看上去就像在进行某种“宣言”。
3月27日销毁3600余辆被查扣的电动车。南都记者 王子荣 摄(资料图)
此后每一年，深圳交警都会进行“禁摩限电”专项整治行动。然而还是有大量的摩的常年盘踞在地铁口，公交车站、商场、火车站等地。这些摩的师傅有自己的“对策”，每个新摩的都会被拉进摩的群，群友相互通风报信，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作鼠四散，只要交警不在，他们就像野草春风吹又生。
深圳地铁站附近的摩的 图源：深圳论坛
为什么处罚力度这么大，安全隐患这么多，却有这么人选择电动车？一开始我也不理解，直到我也坐了一回“摩的”。那是在一个早高峰，我坐公交车过站了，想打车但是道路早就水泄不通。
情急之下我坐上了一辆摩的，司机师傅踩足了油门，一边载着我钻过大街小巷的车流，一边一路闯红灯，还气定神闲地对我说：“小哥放心，不用着急”。不到10分钟我就到了公司，免去了50块钱的扣工资，踩着点赶到办公室的我此时心里只有对摩的师傅的“感激”。
一位经常坐“摩的”上班的朋友告诉我，因为地铁站离家太远，早高峰去公交站等车不仅浪费时间，还要感受人挤人的痛苦。“坐电动车就不一样了，15块钱以内就可以去到公司，而且一出家门口就有车”。
深圳警方整治非法营运电动车 图源：快乐1062
从80年代的“单车仔”、到现在的“摩的仔”，从客运站到地铁站，只要有真实的生活，就会有“摩的”。他们比地铁站、公交车站更明白普通奋斗者的内心，城中村楼栋下面招手即来，不用在换乘地方费尽心思找一辆能用的共享单车，和网约车收费差不多甚至更便宜，能让你从每日“挤地铁”的“地狱模式”中解脱，闻到自由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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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那次“禁摩限电”运动被称为史上最严厉的“禁摩限电”集中整治行动，让许多人印象深刻。
2016年3月21日，深圳“禁摩限电”开始新一轮的集中整治。据深圳交警通报，行动开展10天以来，各单位共查扣电动车17975辆、拘留874人。这就是被媒体广为报道的“10天拘800人”的出处。
当时，在深圳南头立交桥下，堆放了无数电动单车、摩托车、三轮车、小汽车，成了场面壮观的“电单车坟场”。
深圳南头立交桥下壮观的“电单车坟场” 图源：中国青年网
此次整治的主要打击在地铁口、公交站点、口岸和商业区等聚集非法拉客行为，但是却“误伤”了快递行业。有统计数据显示，有4家快递企业近1200辆快递电三轮(两轮)车被扣押，近50名快递员被拘留。有快递营业厅的平均接单量从8万骤减到1万。
在深圳八卦岭地区，快递员清点三轮电动车上的货物 图源：新华社记者 毛思倩 摄
有快递员形容自己是“过街老鼠”，送快递就像“打游击战”，“不敢抵抗也不能消极怠工，只能打游击战，敌退我进”。
他们只能在早上6点到8点，晚上10点多以后出来送货，频繁给收件人打电话、发短信，核实时间地点，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被别人多看一眼都担心是便衣。
在这次行动中，有人忍痛将自己的电动车在交警面前砸烂；有人靠蹬三轮送水收破烂为生，其三轮电动车也被收走。还有人爆料深圳出台了奖励性政策，每查处一辆非法运营的三轮车就奖数百元。
2016年央视《新闻1+1》专题报道深圳“禁摩限电”事件，图为快递员用手推车上门送快递
此事很快引发了社会关注，在舆论压力下，交警只好发声明表示将针对快递业增加5000个备案配额、延长过渡期等新措施。但当时全市1.8万辆的快递业备案配额对于庞大的快递从业人员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更让人尴尬的是，轰轰烈烈的“禁摩限电”刚持续几天，深圳街头又出现了“拉客仔”的身影，一名拉客仔说：“整治也只是严格那么几天而已，交警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这些拉客电动自行车，虽然自己此前被抓到过，这不，刚又买的一辆新车来用于拉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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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涉摩涉电的交通事故也依然高发，常年占据全市交通事故总数的4分之一左右。不少人开始反思，“禁摩限电”到底有没有用？该怎样解决“最后一公里”的出行需求？
现在深圳街头依然可以见到许多电动车的身影 深圳晚报记者 张焱焱 摄
深圳人大代表刘鲁鱼曾经连续十年提交同一个建议：“加强深圳非机动车道建设”。
凡是经常骑电动车出门的深圳人都会发现，自己骑着骑着就没有非机动车道了，“深圳为什么没有非机动车道”？
“其实深圳在一开始做城市规划的时候，都设计了非机动车道，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非机动车道的建设没有贯彻下去。”刘鲁鱼认为，深圳在过去十几年逐步取消了主要供自行车行驶的非机动车道，自行车要么与行人抢道，要么与机动车并驾齐驱。
在深圳经常可以见到电动车和飞驰而过的汽车并驾齐驱
而在2020年交警查处的37.3万宗电单车违法里，“非机动车走机动车道”的占比高达76.4%，稳居第一。可以说，恢复非机动车道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任务。
刘鲁鱼和其他相关的人大代表建议受到了高度重视，2017年以来，深圳开始组织各区推进非机动车道建设，截至2022年6月，非机动车道总里程已达到2885.4公里（双向）。深圳市交通运输局还表示，2022年将率先安排一批需求比较迫切的路段建设非机动车道，里程合计313.5公里。
2020年深圳首条高架非机动车道开通 图源：深圳市交通运输局
2020年6月，深圳以宝安、光明为首个试点，推行电单车“备案制”，宝安区一家电动自行车销售门店的老板说：“我们开始配合有关单位进行电动自行车带牌销售后，销售量也增长了三分之一。”
2021年，深圳出台了《深圳市电动自行车管理规定（试行）》，从电动自行车登记、出行、停放、充电等方面做了详细规定。并且对超标车上黄牌，赋予一年的过渡使用期。
而今年8月1日，正是这一年有效期截止日期。在这个时间点上，深圳全市全面开展了电动自行车登记上牌工作，可见，此次登記上牌的举措是有备而来，也是深圳的电动自行车将步入规范管理阶段的又一标志。
电动自行车上牌 图源：深圳特区报记者 杨少昆 摄
电动车堪称自行车时代以后最亲民的交通工具，上街买菜、接送小孩、上下班通勤，几乎覆盖日常所有出行需求。
在人口稠密、道路星罗棋布的深圳，拥有一辆自行车，才意味着你真正拥有了与这座城市亲密接触的机会。
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人生中攒下的第一笔钱，往往就是交给了电动车。电动车才是深圳人奋斗的起点，外卖小哥、快递员等等依靠它走街串巷，赚得一份生计，普通居民依靠它省时省力，载人载物，一辆不起眼的电动车可能已经陪伴了一个深圳家庭十几年。
一辆电动车载着的是一个家庭
一个平等包容的深圳，既属于在车道上平稳飞驰的“四轮车”，也属于在小巷里艰难碾过水坑的“两轮车”。在未来，它们也许会共同出现在深圳的大街小巷，各行其道，各得其所。
文|深圳客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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