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派作家刘索拉:我为什么放弃写作去做音乐搞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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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是著名作家、艺术家刘索拉暌违十年新书。刘索拉:“这个乐队里的这些人,是一些卡在转折时代之间的优秀音乐家,他们经过上个时代的束缚,又在经历这个时代的松绑,这一松一紧,其实是人性转折的一种折磨,也同时是音乐观转折的一种折磨,音乐观的改变,就是世界观的改变。”
史铁生描述刘索拉的音乐是贴近生命的,荣念增更是夸奖她是声音的魔法师,《教父》的导演科波拉称刘索拉的人声如同一个未知的王国,崔永元赞她的音乐能带着听众一起回到心最干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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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索拉
没想到这么一本小小的书竟写了这么长时间,就像是这个乐队,没想到当初一个简单的虚想,要经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有了坚实的存在。
本来想得很简单,成立一个以中国人为主的有能量的乐队,让年轻人听到中国乐器的声音也如听摇滚乐般的兴奋,民乐家们再不是海外中国城异国情调的点缀…  这么一个青年时代孩童般幻想,竟引逗着我用了二十多年的生命来琢磨和实践,发现还是饮食结构不一样呀。
边写,边作。胸无大志,不过是一堆的细节。就像是我在花园里专种茵陈蒿而不种玫瑰,古老有毒有益的野生植物,那些叶子每天给我新的芳香,人吞一小粒能杀死热毒,据说能延年益寿,又据说吃多了能致死。懂得它,发现一株草上都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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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索拉
1993年开始用中国说唱形式来创作“中国蓝调-蓝调在东方”,不过是这个虚想的启程,2003年,中国乐队的成立,也不过是这个虚想的落地, 曾经以为什么都明白了,2007年下笔起草,可写着写着,发现离明白还早着呢,停笔,接着处理不断发现的音乐会新问题,在一场两个小时充满技巧的音乐会里,不仅没有错误,并且每个人每个音符都光彩,每秒钟都带着能量,要达到这种销魂的境界,不是光琢磨美妙虚词可以解决的。
这世界上,独立乐队多如牛毛,每个乐队都有一火车的辛酸,艰辛并不是重点,成功也不是重点。
这个乐队里的这些人,是一些卡在转折时代之间的优秀音乐家,他们经过上个时代的束缚,又在经历这个时代的松绑,这一松一紧,其实是人性转折的一种折磨,也同时是音乐观转折的一种折磨,音乐观的改变,就是世界观的改变。
他们大多数是中国的民乐家。
音乐,岂止是那些站在聚光灯下发出的高昂歌声?岂止是为了给那些宣传功效歌词的陪衬?岂止是辉煌盛大的天才纪录?杨靖手下一个泛音,胜品百年陈酿余香。
重点是音符的魔力,无数音符滚动,组成无数振动能量的海洋,影响着世上无数人的情怀,
音符之海变幻多端,怎是文字能说清的?
音乐命
如果季季(“刘索拉与朋友们”乐队钢琴键盘手)记得2010年她妈妈把她带来那天的情景,这个问题已经自然解答了。那时我住在用798伯豪斯风格工厂区的厂房改装的工作室,外面下着大雨,厂房区的路面非常泥泞,傍晚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季季和她妈妈进了门,两个人的皮靴都是湿的。她俩是从北京城的西头来这个东头的工厂区,肯定是坐了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因为798那边没有地铁。季季那时是个小胖子,喜欢穿男人衣服。我招待二人吃饭,季季妈妈说到季季考硕士的事。吃完晚饭,两人要走了,再次提上各种沉重的提包和雨伞,准备冒雨穿越北京城回家。这两个人的形象给我的印象很深,让我想到在文革期间,我妈妈从干校回来,为了我能继续学音乐,到处拉着我去拜师。那无数求助的场面,对一个孩子来说,其实是刻骨铭心的尴尬。所以在她们临出门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么聪明的孩子还能没前途?没人收我收了。
没想到这句话就如同给季季的命运扳了轨道,她去考硕士的指挥系钢琴伴奏那年干脆没收人,于是她就上我这儿来了。于是我身边就多了这么一个小胖丫头 。3岁始学钢琴,23岁音院键盘系毕业,千里挑一固定音高的耳朵,对什么工作都想试试,就是不愿意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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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这本书止笔在2015年,我可以说到2015年我在深圳音乐厅演讲,邀请季季上台回答问题和演奏时,台下居然有人落泪,看来她命里注定只能弹琴。
所以我信命,我们这个乐队的存在从始至终都是命中注定,根本不需要海选。下面我说的这些乐队的故事,一定要从我和李真贵老师的缘份说起。
而这些杂七杂八的话题,没有季季在旁边插科打诨,我也想不起来这么多,所以季季无时不刻的问话或感叹会如同间奏般从始至终跳出来,使我这个乐队的照片故事集变成了一种直接或非直接的两代人对话。
演出的仪式感
如果要追求音乐上的极致,就需要仪式感般的全身心投入,而不是把音乐演出当成“活路”、“职业”。
   
自从建国后,中国音乐家们都被编制在文工团体里,拿着工资,演奏上面给的宣传演出任务,所以渐渐形成了几代音乐家的职业风气,就是心不在焉。哪怕都是专业上有特殊天赋和成就的中国音乐家,也需要从与国外艺术家交流中找回音乐的仪式感。因为我们在自己的生活环境周围很少能找到范本。
2005年参与驻法非洲现代舞蹈家、非洲古老宗教的教士考菲蔻蔻的祝福仪式演出,对张仰胜来说肯定是终生难忘。尽管仪式不大,但非洲艺术家们的气场感染了在场所有艺术节的工作人员。那次仪式是为在柏林的世界文化大厦国际音乐舞蹈节的开幕祈福,很放松简单的小型音乐舞蹈表演,毫无装腔作势,但那气氛让观者拿着酒杯以为喝了迷魂汤。这可能就是非洲古老宗教的魅力所在,靠人本身的磁场而不靠什么别人的经文罩着。
 
仰胜被邀请参加仪式的表演,就在开演前,突然,仰胜跑出来找到我说:索拉姐,我害怕!
    
我说:你怕什么?
    
他说:他们在拜神!
    
我说:他们拜神你也跟着拜呀!他说:我不能拜!我是共产党员!
    
听了这话我都笑翻了。然后基本上是用手一掰他肩膀,让他向后转,然后用脚踢着他的屁股:你给我回去!跟着人家拜神! 这就叫文化交流,你要参加人家的仪式演出,不拜人家的神你知道你干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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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被我给踢回去了。
    
一会儿,仪式开始了,我看见一个小小的仪式队伍从草地那头走出来,最后一个是仰胜。一看他的样子我就笑了,他已经被围上非洲筒裙,像小孩儿一样,带着被大人揪着非玩儿不可的表情:没辙,不玩儿打你!
   
音乐舞蹈仪式完毕后,就是喝一种红水。好比道教发功、佛教开光、基督教喂吃喝,我们喝的那水里肯定也带着什么磁场。我们这几个主要策划人都喝了。喝完了也没出现什么幻觉。
那种好玩儿的气氛里,给我什么都喝,喝了再说。当时我们一起策划音乐舞蹈节的有Johannes (现在是柏林学院艺术总监),Gabby,Koffi Koko, Sarat (学者,艺术策划人,英籍印度哲学家),大家理想一致,没有外心。Sarat 还请我和Koffi一起做一个实验工作坊,有很多学者和艺术家音乐家来自由发挥。
一个“朋友们”式的组合,是无论大小的,可以是为了大艺术节,也可以是为了小乐队。“朋友们”组合就是志同道合,气味相投的,否则不可能把有意思的事情坚持下去。这种组合是种幸运,不是常见的事。也很难是长期的事。
通过各种形式的“文化交流”,我开始考虑我们乐队演出的形式必须有仪式感,杜绝文工团风气。文工团气在我们乐队的表现是什么?谁演奏谁上来,不演奏再下去,一个人在上面独奏,其他人在后台等着,抽烟喝水闲聊。等该上场了,在台上可能还想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磁场全是乱的。所以演出时张力会泄下来,要不那时我们怎么场场出现泄劲儿状,多少演出后一看录像就发现,都这么好的技术,怎么这么软塌塌的?后来明白了,就是没有仪式感。
其实中国古老的音乐传统是很讲究仪式感的。比如到现在还可以看到的佛教[放焰口],需要很长时间的音乐表演进行,在曲目之间,不可能和尚们下场去喝水聊天等等。他们必须长期全神贯注的投入到演出中,才能达到[放焰口]的效果。
    
再看如今还在演奏的山西道教音乐,乐手们一下演奏几个小时,没有间歇,从头到尾声音紧凑。音乐是泣鬼神的媒介,如同诸葛亮借东风时不可能中间抽空去抽烟泡茶撒尿。
  
所以音乐演奏的质量,在于乐手们全身贯注地投入感。于是我开始在我们的舞台上摆阵,并且在曲目之间,即便不参与演奏,所有人也都要坐在台上不下去。这比较累,但大家的磁场始终不会散。
仪式感的另外一种表现就是忘我。我们刚才说过的与音乐拉近距离,如果没有仪式感,总是跳到现实中去偷闲,和音乐的距离就不可能拉近。
(本文节选自刘索拉所著《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一书,由作家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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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社科 | 中文原创 | 散文随笔
《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
 刘索拉 著
作家出版社
2022年8月
《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著名作家、艺术家刘索拉暌违十年新书。
《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刘索拉:“这个乐队里的这些人,是一些卡在转折时代之间的优秀音乐家,他们经过上个时代的束缚,又在经历这个时代的松绑,这一松一紧,其实是人性转折的一种折磨,也同时是音乐观转折的一种折磨,音乐观的改变,就是世界观的改变。”
《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刘索拉:“这书里面既没惊艳故事,也没什么可嚼舌的私事。属于一种关于nothing (无)的书,  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而音乐本身就是无。这书每句都是关于我们乐队和有关音乐的细节,却没有什么大目的大意义。这世上有种种活法,选择哪种,都不容易,都有很多细节牵扯进来。”
《浪迹声涯:刘索拉与朋友们》史铁生描述刘索拉的音乐是贴近生命的,荣念增更是夸奖她是声音的魔法师,《教父》的导演科波拉称刘索拉的人声如同一个未知的王国,崔永元赞她的音乐能带着听众一起回到心最干净的地方。
值班编辑 |小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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