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渡过”创始人张进的不完全记忆,以表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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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渡过”微信公众号)
昨日接到北京的友人打来电话,还没等他开口,我似乎已经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与张进老师有关,当被告知张进老师已经离世,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非常难过。从昨晚到今天,已有不少朋友陆陆续续向我转发“渡过”发布的《沉痛哀悼》和关于纪念张进老师的图文和视频表达悲痛和惋惜。
就在11月20日,我还试图给他打电话问候他的健康情况,电话没有接通,我给他留了一条表达问候的信息,也没有收到他的回复。当时,其实我的心里就有点不安,因为他通常都会回复。但也没有太往坏处想,也不愿往坏处想。
上一次和他联系的时候,还是8月2日,看到他在直播课上有点咳嗽,询问他的状况如何,他回复我说正在接受靶向治疗,可以避免化疗之苦。我说:那就好。
再上一次,是6月23日,我告诉他我看了他写的《我的护工》泪目。他问我:为何?很随手的小记。我说:以小见大,日子很难。他说:护工的日子不算苦难。但,说不清。
这几次是我们在他在接受肺癌手术之后的片段交流,我们没有聊以前聊得最多的有关“渡过”的事情,因为聊“渡过”虽然令人兴奋,却很伤神。我的想法是等他养好病,等疫情结束,我们再见面时畅聊,没想到等不到了。心里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再多打一次他的电话,虽然我仍然不知道当时再多打一次是否会接通,是否可以做些什么。毕竟,我们还有一些期许,没有完成。
回到初识
我和张进老师最初的相识是在一个名叫“心桥讨论群”里,当时应该是为了讨论一个与心理、社会相关的传媒方面的课题。他得知我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之后,他坦言自己得过抑郁症,还写了一本书叫《渡过:抑郁症治愈笔记》刚刚出版。我对此很感兴趣,也很好奇一个媒体人会怎样写一部抑郁症的治愈笔记?我迅速在网上购买了《渡过》,我也很快看完了这本书,向他反馈了他我读后的感受。他说:“胡医生,你是第一个读这本书的专业人员。“他告诉我其实他写这本书的时候心里很没谱,自己也不专业,并知道写得怎么样。对于我来说,《渡过》写得是否够专业并不那么重要,自然我也没有把《渡过》作为一本专业书籍来阅读。但是其中的故事很写实,很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精神心理问题诊治的现状,其中一些细节也触摸到了我作为精神科医生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后来,我不断地把《渡过》这本书推荐给我认识的人,包括精神心理专业圈的朋友,也有找我看病的抑郁症患者,并不是因为他写的内容有多专业,而是因为记录的真实与不完美,与人深深地共情。
渡过与心桥
“渡过”公号大约是2015年9月开通的,起初公号的文章也都是《渡过:抑郁症治愈笔记》的篇章,自序:渡己渡人,上篇:他渡,中篇:自渡,下篇:渡人。后来我受张进老师影响,于2016年5月开通了微信公众号“心桥“,主要是希望通过公众号来向大众宣传靠谱的精神心理健康知识。因为当时我发现在当时前来门诊就医的很多患者对精神卫生知识几乎一无所知,由于门诊时间很短,我无法口头一一向他们传递这些知识,但这些的确又很重要。在办公众号的过程中,我遇到过写作的瓶颈,我向张进老师请教,他问了我几个关于抑郁症的问题,我一一回答,他说:“你把刚才你刚才说过的话转化成文字,再加个头尾,一篇文章就出来,很简单!”到底是资深编辑,我仿佛一种新手记者被前辈点拨后豁然开朗的感觉,我从未想过写一篇科普文章如此简单,在他眼里,就是“很简单”!后来,在他的帮助和支持下,“心桥”也算是有了一些突破和进步。
钟楼前
2016年3月,我和张进老师才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那次是我去北京,我见着他时,他背着包,步子轻盈,拿着相机,随手就拍,意气风发,宛如少年。他带我逛皇城根下的地儿,在胡同里穿梭奔走,讲那里的故事,我们在钟楼前合了一张影,天空很蓝。当时,我们一起见面的人还有北京的彦佐、广州的穆昕和甘肃的昀晖,我还在公园里面教他们做了腹式呼吸放松训练,记得那天我们是在熊也的店里吃的火锅。不知不觉,已六年有余。
渡过营
2019年初,“渡过”在张进老师的带领下开始在全国各地举办营会,我也受邀参加了其中几个在南方城市的营会,认识了一些渡过的朋友,马龙、晓敏、关文丽等,他们多是曾受抑郁困扰的康复者,他们也非常的有爱和有才。这也让我有机会能够在诊室以外的地方,更多元地去接触和了解抑郁患者这个群体以及他们的需求,也让我对这个群体有了更新的认识和更多的信心。张进老师说,这些年来,他越来越了解抑郁患者这个群体的需求,渡过的发展是靠需求推动的。我也把在“渡过”的所见所闻所想和我的同行、亲友、同学、师长分享,我也认为心理疾病的治愈和康复不能只在医院、诊室和家里,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有意义的社会和人际的连接。渡过大抵做到了。
陪伴者计划
“短期是诊治,长期是成长,全程是陪伴“,这是张进老师2018年就提出的”陪伴者计划”的理念。在我第一次听到他说“陪伴者计划”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很有创意的想法,当然也非常具有现实意义。毕竟我国的精神卫生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的“社会”一环也是短板中的短板,“陪伴者计划”刚好可以对这一块短板进行良好的补充。我也向他提出,由于绝大多数的陪伴者是康复患者,他们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专业培训,可能会有潜在的伤害性,包括对自己的和对对方的,这是一定需要尽可能去避免的,伦理、理论和方法都需要系统地培训。他深知“陪伴者计划”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他制定了《陪伴者十六条守则》,一边做着各种准备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边继续完善和查漏补缺。近2年来,“陪伴者计划”逐步完善,给很多人带来了帮助。
中途岛计划
2022年1月,“渡过”在杭州的“中途岛”正式建成。张进老师告诉我,这是为复学孩子们预备的康复中转站,也是他心中的“桃花源”。他正是在中途岛建成之后发现了肺部的恶性肿瘤,他不得不因此回到北京,在非常艰难的情形下接受了手术治疗。他罹患肺癌之后,每一次联系他,他告诉我的都是算是好消息,住进了医院、手术成功、康复顺利、允许靶向治疗,没想到最近一次没有联系上,昨日收到的竟是离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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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张进朋友圈)
彼此保重!
2022年12月06日于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