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个透明口罩觉得很好笑，没想到它是聋人协会指定产品……”近日，一条大呼“懊悔”的科普微博引发了大众对透明口罩存在意义的讨论。不少听力障碍人士对此表示认同，“是的，我是靠读唇语和人沟通的，戴着口罩我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买东西全靠猜。”“我也有听力障碍，自从人们戴了口罩后，我更不敢和别人沟通了。”
在我国，听力语言残疾居视力残疾、肢体残疾、智力残疾等五大残疾之首。对大部分听障人士而言，除佩戴助听器外，还需要结合手语、读唇这些辅助手段来听辨和接收信息。
疫情下，口罩成为人们抵御新型冠状病毒的第一道屏障。对听力障碍者而言，“口罩不但隔音，而且使唇部语言的判读几乎变为不可能。”河南省聋人协会主席李景明说。
被遮盖的唇语，听障群体就医存在困难
在助听器的辅助下，3岁时陈蝶第一次听见了鞭炮点燃后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很有意思”，星星点点落下的鞭炮外壳，像一只只红色的蝴蝶。
对色彩的敏感让陈蝶选择了学习美术，她最喜欢动漫《天气之子》中的帆高和阳菜，“想尝试前往，那道光芒之中”。为了让她更好地融入正常人生活，陈蝶的父母将她送到普通学校就读。从小到大，陈蝶总是被安排坐在教室第一排，方便她看唇形、听声音。
陈蝶的水粉作品
但如果周遭环境稍微嘈杂一些，她就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能请对方摘下口罩或者再重复几遍。“经常会有人问我是外地人吗？能听懂本地话吗？”这些都被陈蝶含糊搪塞过去，“我怕别人知道我有听力障碍。”
经历了许多后，80后的张海琼完全接受了自己。她喜欢爬山，江苏常州“附近的茅山、太公山、舜山、顾龙山，我全都爬了个遍。”今年张海琼的膝关节动了三次手术，几乎每个月她都要到医院复查。
就诊时少有医生能读懂手语，“我就把字打在手机上给医生看”，但因对智能手机使用操作不熟练，“我打得慢，不怕你笑话，个别字我不知道怎么写，只好使用相近字代替。”张海琼告诉记者，很多时候医生看不懂她想表达什么，她叫来了女儿陪同翻译。
手语翻译崔竞曾多次陪同听力障碍者就医，“聋人朋友在和医护人员交谈的过程中，由于表达困难，很多情况下只能不懂装懂”。她也考虑过视频在线翻译，但这一计划最终因实用性不佳而被搁置。
缺少面部表情，便有看不懂手语表达的可能
有着12年从教经验的手语老师牛妈告诉记者，除少数聋人为口语使用者外，大部分聋人需借助手语和打字表达。“在特殊教育学校上课时，聋部的老师们都不佩戴口罩。”牛妈说，“戴口罩模糊了面部表情，会影响听障学生的词汇判断。”同一个手势动作，配上不同的表情，表达的意思便也存在差异。例如“吃”的手势动作为“一手伸食指中指，由内向嘴边拨动”，若配合上疑惑的表情，则意为“吃吗？”缺少了面部表情，手语表达就有看不懂的可能。
日前，一条大呼“懊悔”的科普微博引发了大众对透明口罩存在意义的关注与思考。发文网友称：本以为透明口罩是“智商税”，没想到它是听力障碍者认识世界的必需品。“我嘲笑过别人戴透明口罩，我自省”“谢谢博主，我刚知道”。不少网友感谢博主说明透明口罩的用途，并分享了自己与听障群体的相处经历。
“以前遇到过一个聋人外卖骑手，他发短信的语气很生硬，原本我还有点生气，后来才知道他们没怎么学过语气助词。”“我在地铁上看到一个小朋友，把手机声音开得很大，父母也不管孩子，我就很大声地怼了他们，之后听到后排乘客说他们一家人有听力障碍。”正如网友们所言，若不提前交代，听力障碍人士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不少沟通问题。
患有先天性耳聋的苗深远感谢科技带来的便利，通过佩戴助听器，他可以听到部分声音及分辨声音来源。高中毕业后，他随家人迁居日本，现就读于筑波技术大学。日本疫情形势平缓后，苗深远所在的学院恢复线下授课，“老师们都佩戴了透明口罩，方便我们看到他们的唇形。”
在12月的中期发表大会上，大汇报厅坐得满满当当。“我们一百多人面对面佩戴透明口罩，戴上之后，感觉很透气又舒服，也不会起雾。”苗深远向记者展示了他使用的透明口罩，单只售价为500日元（约合人民币26元/只）。
权威人士：希望正规口罩生产厂家能考虑聋人朋友的需求
对于苗深远所提到的透明口罩，不少手语老师反映，“听都没听说过”。就此，记者联系到河南省聋人协会主席李景明，他表示：聋人朋友在日常交流中存在对表情、唇语的判读需求，传统口罩降低了交流的精准程度，并给人强烈疏离感。而透明口罩作为一种新型呼吸防护用品，受到了很多听力障碍人士的欢迎，现在越来越多的聋人朋友投向了使用透明口罩的行列，但他对市面上透明口罩的防护效果表示担心。
国家卫生与健康委员会发布的《公众和重点职业人群戴口罩指引》（2021年8月版）建议公众选用一次性使用医用口罩、医用外科口罩或以上防护级别口罩。口罩主要用于阻隔带有新型冠状病毒颗粒物的气溶胶，其关键安全性指标为颗粒物过滤效率。记者在某购物平台检索发现多数商家并未对透明、可读唇语口罩的防护效果作出说明，且一只透明口罩的售价在五六元至五六十元不等，远超民用及医用口罩的价格。
当前，我国疫情防控进入新阶段，国家卫健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从“乙类甲管”调整为“乙类乙管”，但未来一段时间内民众在人群密集的室内和公共区域仍需佩戴口罩。“传统口罩对语言沟通的限制，让听障人士的交流变得困难，听障人士对透明口罩的需求是长期存在的。”
面对透明口罩生产规模小、普及率低、安全性未明的现状，李景明呼吁：“有正规的口罩生产厂家能考虑广大聋人朋友的需求，生产一些安全性能更高、更规范的透明口罩，造福造福听障人士。河南省聋人协会也愿意配合大家，一起研究其实用性问题。”
（除李景明、崔竞外，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