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被冠以马鞍山“药神”之称的、牛津大学博士秦才东因犯生产假药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数罪合并，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宣告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的案件，引发公众热议。很多人为他鸣冤叫屈，认为既然他发明了能治疗癌症的“组合物”，他和服用“组合物”的患者建立的“互助模式”也是基于救人，并且还会退钱，那就不该被判有罪。秦才东自己也觉得特别委屈，尽管认罪认罚了，但还是觉得自己没啥错。
那么，秦才东被判刑究竟冤不冤枉呢？我今天的观点，可能会引发很多人的质疑，也可能会有一些人侮辱、谩骂和人身攻击我。对这些人，我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因此非常理解他们的态度和观点。所以我不会做任何反驳，但我还是必须要表明自己的观点。我深知，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我们知道，法律总有滞后性，它落后于现实。只有现实之中出现了问题，并且问题累积成了必须要用规则解决的社会矛盾，法律才会被制定出来，用于规范社会实践。法律之所以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人们之所以要守法，之所以会敬畏法，不守法就会被暴力惩处——失去自由，失去财产，甚至失去生命，就是因为规则必须要得到遵守，否则受损失、受损害的就是更多的人。在法学界有一句著名的话，所有发大财的路子都在《刑法》里，但你不能去做，否则就要受到严厉惩处。这就是法的基本精神：保护和捍卫大多数人的利益。
（图片截取自网易视频：知晓）
当然，法并不完美，所以，法无永善之法，也无永恶之法。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出现了新的问题，积累成了新的社会矛盾，法本身也必须随之做出调整，即便是“先王之法”，也需要结合时势去调整，而不能刻舟求剑。因此，所有的法都需要做出修订，包括“法之基”的“宪法”在内，也同样如此。不过，在修订之前，人们却必须要遵法、守法，依法行事。
身为牛津大学博士，秦才东理应明白这些常识。然而，很遗憾，非常遗憾的是，即便他是牛津大学博士，但在法的问题上，在中国法的问题上，却是一个“法盲”。
秦才东出事之后，2022年3月23日，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前校长饶子和曾给马鞍山市委书记写了封信，说明秦才东的情况，信中说“据我对他的多年了解，我认为，他绝对不会做坑蒙拐骗、伤天害理的事情”。在饶子和的印象里，秦才东为人正派，是一个善良、执着的学者。
然而，饶子和也明确强调，自己并不支持非法行医，使用非法“药物”，他感慨秦才东作为喝了十几年的“洋墨水”博士，居然是个“法盲”。
（图片截取自搜狗百科）
秦才东做科研“个体户”的精神，在今天这个人人追求安逸、打破脑袋也要往体制内钻，个个成为包装精美、隐藏至深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浮世虚华时代，确实非常难得。他是一个异类的天才，甚至他是一个异端信仰的信徒，一个离经叛道者。可医学的探索，药学的研究，药物的人体临床试验，特别是规模化的人体临床试验，却极其严格。不仅要遵守社会法律，更要恪守科学伦理，恪守科学的基本规范。这些并不仅限于中国，全世界都是如此，它是普世性的。
癌症是人类至今没能攻克的医学难题。如果秦才东真能攻克这个难题，所有出现在他身上的罪名，都将会成为荣耀。可这样做的前提，却必须要符合普世性的规则，必须要经过极其严格的科学论证，而不是秦才东一句“我治好了癌症”，就算有结论的。如果真这样简单，全世界的江湖骗子都可以这样宣告。事实上，也确实有不少江湖骗子，真就打出了这样的旗号，但最终都被证明为骗局。
回到法律自身。现代药物在广泛使用前，必须经过临床实验的验证，像秦才东这样直接做临床检验，必然违法。在全世界范围内都违法，不只是中国。只有大量数据证明药效有足够安全性，才能去申报临床试验，然后经药监局批准后，才能广泛用于治疗。既“不能说它是一个药物，就随便给人用”，即便它被民间患者证明“有用”，是“好药”，也同样不能生产和销售。“有用”不等于合法，“好药”不等于允许生产、销售的“合法药”，只要不是“合法药”，那就可以定为“假药”。也就是说，“假药”不能与疗效直接画等号，而与是否“合法”直接画等号。如果不“合法”，即便有疗效，也同样是“假药”。所以，即使有很多证人证言证明秦才东的“组合物”有疗效，法院依然可以认定为“假药”。
根据有关规定，新药研发之前，应首先到省级药检所、药品监管部门申请，相关单位还要去实地查验是否具备条件，然后按程序报国家药监部门走相关程序，等拿到相关批文之后，再进行药学实验。药学实验完成并经论证通过后，才能开始小范围的临床实验，进而开始大范围的临床实验，再进而才能申请“药”字批号；有了“药”字批号，才能开始生产和销售。
（图片摘自网易号：拾月历史）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无数癌症患者确实等不及，但这就是规则，残忍而又痛苦的规则。遵守规则，在很多时候确实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可这巨大代价的付出，是为了避免更巨大代价的出现：以少数人生命健康的失去，换取大多数人的生命健康安全。
至于“互助模式”构成了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我们不妨看看这个罪名的定义：违反国家金融管理法规实施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扰乱金融秩序，从而构成犯罪。时间关系，我就不多讲了，我只提一点：秦才东和患者的“互助模式”，一旦出现资金链断裂，社会后果不可想象。要知道，加入这个模式的，大多是经济拮据的贫苦之人。这才正是法律禁止的原因。
当今之策，对秦才东来说，对有关部门来说，最可取的选择或许是：鉴于秦才东的“组合物”在前期已经完成大量“临床实验”，若有足够的样本证明其确有“疗效”，有关部门不妨主动作为，给予秦才东支持、指导和帮助，加快“组合物”合法化的脚步，让它能更快地走进癌症患者，更快地造福全人类。在这个过程中，秦才东需要给自己戴掉“法盲”的帽子，一切依法行事。我们必须要知道，同情心不能代替法律。
（本文根据北京国咨律师事务所首席顾问曹保印【曹说法·重案盘点系列】视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