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彩礼？别墅茅台？我在村里看到了真实的莆田
元宵前后，应朋友邀请，我去了莆田秀屿区东峤镇的魏厝村，见到了诸多村民抬着妈祖游神的热闹场景，体会了莆田灼烈的年味。
借这个机会，我想去线下看看真实的莆田乡村文化与楼市——
莆田与福州很近。2019年迁入福州城市人口比例TOP10名单中，莆田占10.57%，位居第二。
莆田网红气质明显。前几天，莆田又一次引发了全国关注。
有网友在某央媒“领导留言板”留言，反应2023年莆田彩礼不含三金，普遍在78万。发帖人位于秀屿区平海镇，与我去的秀屿区魏厝村距离不远。
“物化”标签，是不是意味着莆田的人情缺失？
作为房产博主，从互联网上看多了福建乡村的豪华别墅。想去实地体会下“人均空旷”的枯燥感。
我也好奇一群聪明会赚钱的人，为什么对村里的别墅念念不忘？这种执着背后，代表着什么？
回得去的故乡
01
图：木南
走进魏厝村，有三个感觉。
第一，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完全颠覆了我对乡村的感觉。
村里的人说，魏厝村的人口有1万左右，近8成人都在外打拼。有人在福州，有人在江苏、北京等地做钢材等生意。
春节期间，大家从五湖四海赶回魏厝村，参加村里的抬神庆元宵活动。
村里按照当年的习惯，分为7组游神。一组一支队伍，男丁抬神、妇女孩子紧跟，把平时供奉在瑞麟宫的妈祖请到村里巡游，活动要持续7天。
不同的队伍跑步接妈祖，就像划龙舟。7支队伍憋着劲要较量一番精气神。
妈祖庙门口，是等候妈祖巡游归位的村民。唢呐、鼓声，搭配着大量鞭炮燃放。年味很足。
第二个感觉，莆田的乡村别墅太豪了。
作为一个房产账号，我自然也很关注村里的别墅。随手拍了几张村里的平均水平，大家看看。
魏厝村别墅美学风格各异，但有一些共同点。
别墅外立面上，有“晋阳流芳”等石匾，提示着当年在北方的祖先一路艰辛。
别墅一楼中间供奉着先祖的牌位。不少别墅一楼设置两个厨房，摆上了好几张餐桌。这和宴请相关。
莆田乡村有个习惯，新春佳节，能请越多的客人来家里吃饭，主人越高兴。
不少别墅自带电梯，门口甚至都有篮球场。
以我们去做客的一家别墅为例，2002年奠基的房子，足足7层，一层二层都是招待应酬的空间。
茶桌、牌桌都不少。椅子木料考究，很重。
每年，村里有人衣锦还乡，要建新别墅。
魏厝村待建的别墅毛坯
早年间，村里的别墅修建风格比较自由，只要有宅基地，层数和美学风格等基本不怎么受限制。
后来村里的别墅修建审批流程逐步正规。一般只能修到3层，限制也比较多。
不过这依旧无法阻挡乡亲们衣锦还乡的决心。
需求旺盛，装修材料考究，所以魏厝村的别墅从建好到装修入住，至少要200万以上。
第三个感觉——藏富于民。
村里的一个朋友问我今年春节花了多少钱？我只好羞涩地表示了下。
他说自己的一个远方亲戚，建好别墅乔迁新居，免礼宴开30桌，不算酒水每桌将近4000元。
那天晚上，我们作为远方客人，在村里的一户人家吃饭。
亲朋好友，同事亲戚，整整摆了八桌。所有桌的招待用酒都是2016年的茅台。
主人非常大方，没有主桌贵宾和普通客人之分，没有一桌一瓶的限制，只要你想喝，酒就会开，非常大气。
这次莆田乡村行，只有1天，匆匆一瞥，但这里的文化震撼了我这外省人。
强村镇与弱县市
02
魏厝村的闹元宵现场 图：木南
莆田的元宵为啥有意思？因为类似“狂欢节”。
每个村庄的庆祝元宵活动类型不同，从正月初三一直持续到二月初二。
有的村抬神冲海闹元宵，年轻人抬着神轿冲向大海，激起浪花，有的村爬刀梯撒铜钱，元宵活动，惊险刺激。
每个村的元宵庆祝活动特色时间不一，说明莆田经济文化以村和镇为单位，形成自己小范围的特色。
村民向外走，向外发展。
我所在的魏厝村，以木材和钢材为产业。隔壁的上塘村，珠宝是主要产业。北高依靠黄金首饰。仙游度尾做加油站的人多，榜头红木产业是一绝。
要理解莆田楼市，首先就要理解莆田强村镇与弱县市的特点。
爬刀梯 资料图片
不少房产文章都分析，县城、乡村的房子赶紧卖掉，这些分析在莆田就不合适。
莆田楼市是村里别墅抢着盖，城里房子慢慢看。
其次因为民营经济发达，不少人常常会把莆田与泉州的楼市相比。但两者差距明显。
2016年，一位专家曾解释当时莆田房价为啥比泉州还高，仅次于厦门、福州？
他认为泉州市下辖多个县区，县域的房价低，房价被平均。
但莆田楼市城芯产品卖的好，主要在配套。
魏厝村的剧场为老年人演出莆仙戏
莆田市下辖仙游县和四个区，涵江区和秀屿区房源体量不大，荔城区和城厢区两区的销售量超过全市的50%。
莆田楼市是一个以大面积产品为主的市场。2021年一半以上的供给面积段都在140㎡以上。
泉州各个区县，教育和医疗资源比较均衡。莆田村镇实力强，但区县的医疗、教育资源不足。
魏厝村不少人在外经商，不少家长会把小孩留在莆田上学。村里唯一见到一处地产广告——主打的卖点就是学区房。
不少在村里有别墅的人，之所以去县城买房，是看重房子之外的教育和医疗资源。
所以去年莆田外围的刚需板块，不少项目去化率只有5成左右。荔城区新房均价15109元/㎡，是唯一坚挺的区域。
第三，相关产业被打击，莆田楼市正在调整。
2022年莆田四区出让17宗地块，比2021年的21宗地，少了4宗地。
2022年成交金额46.325亿，同比2021年的115亿，下降59.73%，创下近6年来市场新低。
前几年，一些人因为仿鞋，赚钱很多，也带动了消费买房。
业内人介绍，这几年，因为保护产权，莆田重点打击了非法行业，这也影响了楼市。
第四，2023年，交通将给莆田楼市带来新机会。
魏厝村的别墅
2022年，莆田经济总量（GDP）为3116.25亿元，超越三明，位列全省第七，名义增速8.09%。
今年，福厦铁路通车将进一步缩短福州与莆田的距离，带来更大的发展。
2023年度，莆田--长乐机场城际铁路（F2线）福州段顺利入围省重点项目。
未来F2线有望与福平铁路实现联通，打造福州都市圈放射状城际线。
信仰 家族与欲望
03
魏厝村的元宵
这次莆田乡村之行，有一点让我非常惊讶——家家有钱，孩子和年轻人非常多。
这与不少媒体所说的，乡村凋敝，奶茶店没有年轻人的情况绝对不同。
为什么莆田的村镇，有钱有人，有自己独特的发展路径？
这首先得益于莆田独特的文化和对风险的理解。
过年都会回乡，花费百万在村里造一栋外人看着用处不大的别墅，这就是对乡村文化的认同和服从。
此外，莆田文化中，有不少神秘、冒险的仪式。从小经历这些，对于风险的理解更加深刻。
这次我们在魏厝村迎接妈祖时，庙门口点着一堆火。不少勇敢的人都是大步跨过火堆。
图：木南
一位村里的朋友这样总结：地少人多的地理环境造就信仰。信仰引导人们打拼，愿意多生孩子，多交朋友。这里的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有欲望。
福建地产江湖，莆田家族和莆系文化，影响了数十年。闽系两家重量级房企的老板，籍贯就是魏厝村所在的东峤镇。
其中的一位闽系地产大佬功成名就回忆当年——我出生在莆田最贫穷的镇，最贫穷的村，最贫穷的家里。买不起书包，吃地瓜吃不饱，没有房子就住在祠堂里。
所以不少闽系房企发展模式永远有危机感，永远不愿意停下脚步，就与这样的文化相关。
村里摆放的玩偶讲述24孝的故事
其次，就是莆田的“封建”性。
因为历史书，我们说起“封建”，就觉得这是腐朽没落的产物。
但一枚硬币拥有两面。封建的另外一面，或许就是传统文化，耕读传家，家族整体抱团，以家族的集体力量去对抗压力社会，避免无力抗拒风险的原子化个体的出现。
我所在的魏厝村，彩礼一般也在60万以上，对一些人确实构成压力。
但高礼金的背后，多见的情况是父母把彩礼全部给了女儿家庭。有的父母把彩礼收了准备女儿的哥哥或者弟弟的婚事，壮大家族。
前几年有一篇论文在提到莆田高价彩礼的时候，提供了个数据——不少当地的女性，实际上并没有远嫁。要么嫁给同村的人，要么嫁给了周边的村子。
这更像是资金在家族内流动的表现。而且论文中还提到了高礼金对离婚率的抑制。
魏厝村的别墅
魏厝村的村民普遍都希望多生孩子。村里的文化，给予了他们很大的压力。
与之相比，我所在的省份，是计划生育贯彻最严格的区域。从小没有兄弟姐妹的概念，教育内卷，也造成了人与人的界限感明晰，习惯AA制，当地社会结构松散，价值观非常多元。
同是沿海省份，路径孰优孰劣？有待历史评说。
当年的莆系文化，依靠突破常规的冒险精神，获得时代的红利。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网上的诸多非议，也使得这几年的影视作品中，企业家和村长成为主要反派角色。
如今，莆田特有的文化与“封建”又在“冒险”之外，造就了社群与人口的红利。
文化的传承和仪式，维系了家族人口数量和抱团发展的可能。这样的力量或许在20-30年后会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