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心终不悔,笔墨未阑珊丨程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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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家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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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1945年生,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国家画院院务委员,自1992年起获国务院特殊津贴。
曾任中国文联全委会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学会创会副会长,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国画艺委会委员,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总编辑,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辑。曾参加多届全国美展并获奖,入选文化部和中国美协主办的“百年中国画展”。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故宫博物院等多所美术馆及博物馆收藏,出版有《程大利画集》等专辑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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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诗》 35.0cmx35.0cm
师心终不悔,笔墨未阑珊(节选)
文/林阳
1998年初,程大利由江苏美术出版社调到人民美术出版社,任人民美术出版社副总编辑,同年,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成立,由人民美术出版社、中国连环画出版社、荣宝斋重组。1998年6月,程大利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副董事长兼副总编辑。
我由中国连环画出版社到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时间不长,人民美术出版社即接到新闻出版署的任务,编辑出版《新中国出版50年》。程大利领衔编辑工作。我看过程大利手写的策划案,从出版意义到编辑体例安排,洋洋洒洒,三四千字,详尽地写出了此书的编辑方案,堪称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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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人民美术出版社考勤制度并不严格,没有打卡制度,许多老编辑上班自由度大,为此,程大利在出版社南侧办公楼开一间大办公室,成立了编辑组,社里文字能力较强的具有高级职称的编辑基本在内,大概有十几位。平时,大家各干各的,一星期有几天时间,要求大家下午集中到这间办公室看稿子。那时,社里几乎没有空调,盛夏季节,办公室是楼顶接出一层楼,很热。
《新中国出版50年》稿子来自全国各地,稿件质量良莠不齐,体例不一,编起来很费力。按出书的宗旨和编辑体例,程大利领导大家编辑稿件,及时解决问题。记得一位编辑看出图的问题,图下文字写中外合资的某厂,图片中的厂名却是台资厂商,类似的问题还有不少。
图书的设计是胡建斌。封面的阿拉伯数字“50”,是程大利墨笔一挥,极具特色。
《新中国出版50年》总结了新中国成立50年来的出版成就,图书出版后,受到新闻出版署的好评,并获了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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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程大利出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总编辑,对于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出版社、荣宝斋出版社三社的图书结构设计和出版规划实施均有战略性的思考和详尽的措施。如人民美术出版社既抓好有学科建设性质的学术读物出版,发掘新老出版资源,强调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品牌效应;连环画出版社不仅是全国连环画出版核心阵地,同时扩大了儿童读物的出版,并形成特色;荣宝斋出版社在画谱出版的基础上增加了传统书画的出书品种和数量。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以优质的图书、坚实的编辑实力,相当规模的图书出版和效益,形成了“国家队”的形象,成为业内的“领头羊”。2001年启动的《中国美术百科全书》编辑出版工作是重点工程,程大利组织召开专家座谈会及第一次编委会,并组织落实,抓紧实施。这套书于2009年出版,2010年获第三届中华优秀出版物奖图书奖。
同时,程大利作为《中国美术分类全集》(304卷)的副总编辑,参与了全集的领导工作,并负责部分图书的组织、审读工作。获得中宣部颁发的“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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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身居高位,曾为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法人、总编辑,在工作中敢于放权,大胆放权,抓重点,抓编辑人才,编辑出版效率较高,这点,在他做江苏美术出版社社长时尤为明显。
记得2005年,程大利任中国美术出版总社总编辑时,让我分管人民美术出版社图书中心、荣宝斋出版社、连环画出版社、报刊社、人民美术出版社连环画中心五个版块编辑业务,这样的魄力和信任,我只有尽心尽力去做工作,别无选择。实践证明,压力是磨砺的条件,是产生优质品牌的动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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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在绘画之余,也练习书法,主要写碑及金文。他崇尚以书入画,又是书法入画的践行者。他说:“我在书法上一直下功夫,做功课。每天要练几个字,不是要当书法家,而是把书法当作修为的一个手段,也同时作为锤炼点线功力的措施,锻炼提、按、顿、挫,转折迂回,以求笔笔送到,笔笔见笔。这样的训练,为修行而来,把这个感觉用到画上,用到以线述形的工作上。举个例子,淡墨甚至淡到如水也不能仅靠烘染,更不能涂,也是要见提按,见用笔,有起收。”
程大利认为,“书法行笔忌尖、忌滑、忌流、忌浮、忌轻、忌薄。用笔如做人,要实、要厚、要重,要沉、要拙。拙比巧好,宁拙毋巧,巧是小聪明,拙是大智慧。”因此,我们看到程大利的书法,不论是大尺幅,还是小品,都是大笔小字,中锋用笔,磅礴气势,迎面扑来。程大利对魏碑、汉隶有特别的喜爱,在魏碑和汉隶上也格外用心领会。他书法的线条粗犷,有金石味。结体则较随意自然,他注重篇章布局,注重字体结构的重新组合,因此颇有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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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大利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用笔的意趣,有篆籀之美,有古籀、钟鼎金文中那种顿挫、起伏,含蓄内敛。他学习书法确乎不是为了当书法家,只是体味书法线条的美感。
2000年前后,程大利画风大变,他从大漠孤烟直的西北风貌创作中,曾尝试长城的创作,在积墨的运用中,转向龚贤。
他从龚贤积墨入手,体会到墨采光华无穷无尽。不久,从清王原祁,上溯到明代文徵明、沈周、董其昌、元代黄公望、吴镇,再上溯到宋代范宽、五代董源,追寻中国画用笔即用墨之道。用功至勤,终见成果。
程大利本是北方人,长时间在南方工作,又回到北方,尤其是北京。他的作品有南北兼容的特点,我们在他的作品中,既可以看到北方大山大水的阔大雄浑,也可以看出南方的灵秀与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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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他能够站在全球化的立场上,寻找中西文化的交汇处。他认为,东西无藩篱,在艺术的高处是一致的。艺术实践和编辑工作相辅相成,不至于“眼高手低”,更能从读者高度去思考问题。他组织过几套学术图书,比如“西方现代艺术书系”,由翟墨、王端廷主编,共11册。
“中国现代美术理论批评文丛”,作者有邵大箴等人,共10册。
“西域文明探秘”,共7册,出版于2004年,先于“一带一路”战略,是一套颇见功底的学术类图书。
从艺术上,程大利从不排斥外来文化。相反,他对西方的艺术不仅有深入的研究,还有独到的理解。流在中国人血脉的血,是与生俱来的,不论他走到哪里,中华文化的根脉是置于心头的。他的足迹遍及世界,数十年来,尤其是退休之后,他遍览欧美各大博物馆,考察探索西学堂奥。思考黄宾虹与塞尚相通处,高迪的建筑与贾科梅蒂的雕塑与中国笔墨之间的微妙关系。他的外国朋友也常常与他讨论东西方艺术,他善于从对方身上索取自己所需的东西,强化自己的认识。这种素质直接影响到他的中国画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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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版社工作有一个天然条件,就是读书,阅读既是学习的过程,又是本职工作的一部分。在美术出版社工作时,在审稿过程中,程大利读了大量的美术理论文章。他对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容台集》《画旨》,王原祁的《雨窗漫笔》,王昱的《东庄论画》,石涛的《苦瓜和尚画语录》,恽南田的《南田画跋》等等图书反复阅读,体味其中的妙处。
像俞剑华的《中国古代画论》,原由人民美术出版社上世纪60年代出版,程大利主持工作时,将其修订再版,这本书几乎囊括了中国古代美术理论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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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还善于从读书中思考,提出问题,提出自己独到的艺术观点。他说:“中国历代画论说‘脱出尘表’,就是不为一般大众服务,跟社会低品位拉开了距离。然而中国画又是最人性化的,因为它有两大功能:养心修身之术和知世悟道之功。只不过他对大众提出了一个门槛的要求——大众必须要先改造自己,而不是去改造中国画,要把自己提升成有文化的、有有境界感的,有操守的人,才能进入中国画。中国画对画家有人文要求,要‘人’、‘文’双修。对欣赏者的要求同样也要有‘文’,‘文’是进入中国画创作和欣赏的门槛,也是沟通绘画和社会的桥梁。”
程大利不仅读书,也善于总结,平时,有了感想,就做艺术笔记,积年累月,他写了许多艺术理论的文章。集结成册,他先后出版了理论文集《宾退集》《师心居随笔》《师心居笔谭》《雪泥鸿爪》《程大利谈山水画》《砚田别识录》,2018年,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作《极简中国古代绘画史》,刚刚面世,就入选了“中版好书”2018年度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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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绘画中最有成就的还是山水画。
中国画有花鸟画、人物画、山水画,在这几个种类中,最难的是山水画,山水画最抽象,最难表现个性和作品的人格魅力,尤其是意境的创设,为此,许多中国画家以画山水画为终极选择。
程大利认为,中国画中,山水画最见功底和修养,格调高下,一目了然。可以说,上佳的山水画记录画家的情感、智慧、心境和全面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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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程大利注重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弘扬,他在中国国家画院和北京大学代研究生和访问学者,注重中国古典美学精神,他对董源、黄公望、董其昌、沈周、龚贤、黄宾虹等绘画大师深入的研究。为学生开列出一系列的书目。对传统笔墨的把握,意境的表达和笔墨的独到的审美,均有自己的见地。同时,通过大量的写生,化为自己的独特的绘画语言。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
程大利是编辑专家,编辑就得读书,思考,反思,比较、鉴别、选择。编辑即是一种选择的职业,艺术也是选择。茫茫艺海,方向太多,那条道路适合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做恰当的选择,程大利对此常常陷入深思。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寻找到适合自己的状态。程大利对黄宾虹有深入的研究和探寻。他不止一遍通读了《黄宾虹文集》六卷本,在读黄宾虹的一批信札后,他有更多自己的独到的思考,并产生顿悟。六卷本的《黄宾虹文集》一直放在枕边,午觉前时不时地翻翻,边翻边想。他觉悟到,千年中国画,静、淡、慢三字诀是至理。他将这三个字送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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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宾虹说:“作画当如写字法,笔笔宜分明。”程大利说:“用笔平、圆、留、重、变,尤其‘变’字于我如指路明灯。今人输古人在用笔,‘笔’为终生功课。始有法,终无法。法之高处乃为‘心法’。 笔墨,承载着一个永恒与无限的深奥世界。‘定本于心,婴心至纯;大道无言,天籁无限’。先把一颗心安顿好,境之高远得之于思,思得之于心,文心雕龙,笔墨之魂。”
古人的作品之所以传承下来,其中的不可忽视是作品的安静、和谐,悠远。一幅作品是慢慢打磨出来的。
我认为,程大利的追求达到了,他的画因此而慢下来。作品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有耐看的内容,且可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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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程大利的画中可以看到不同的静:寂静、雅静、娴静、清静、幽静 、鹤静、敞静、淳静、和静等等。
中国的传统文化,有许多对“静”的阐释。比如《礼记·大学》中:“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知道应达到的境界才能够让自己志向坚定;志向坚定才能够镇静不躁;镇静不躁才能够心安;心安才能够思虑周详;思虑周详才能够有所收获。
庄子认为,“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内心平正就会宁静,宁静就会明澈,明澈就会虚空,虚空就能恬适顺应无所作为而又无所不为,这是一种情感的变化和转移。心平产生静,静产生明从而进入一个忘却程大利的境界,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葛洪道士说:“无为自化,清静自在”。宁静,是一种安宁、美好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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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大利的画中不仅有静,还有冲和恬淡。
老子《道德经》中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何为冲和?负阴指物质,抱阳指精神。万物皆有阴阳,阴阳离不开道。阴阳既矛盾又统一,他们之间离不开一个媒介,那就是“冲气以为和”。道家说的冲和是一种自然性。
“冲和”指真气、元气。在程大利的作品中有元气、真气存在。
何为恬淡?“恬淡为上,胜而不美”出自《道德经》之第三十一章。老子说:“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老子的审美观是,恬淡为上,胜而不美不要以为争胜为美,争胜不美,恬静淡泊,是美。
庄子说:“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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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静、恬淡、寂寞,是天地的原始境地,是道德修养的最高境界。将恬淡表现在山水画的创作中,是画家强烈的意念表达。
清代王昱在《东庄论画》说:“学画所以养性情,且可涤烦襟,破孤闷,释躁心,迎静气。昔人谓山水画家多寿,盖烟云供养,眼前无非生机,古来各家享大耋者居多,良有以也。”
程大利的山水画正是呈现出冲和恬淡的美学境界,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宁静致远的精神写照。
作为艺术家,一辈子的追求是创造属于自己的符号性的绘画语言。如果有了明确的带有程式化意味的绘画语言,就是大艺术家。极少的艺术家还会继续创新,像毕加索,似乎一辈子都在创造新的绘画语言。而绝大多数艺术家,会停留在原地,不再创新。有的人是没有能力继续创新,也有的艺术家被市场所牵制,不敢创新,创新可能意味着丢掉了市场,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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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山水画,形成自己独特的语言,谈何容易。
我认为,程大利在接近70岁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绘画语言。比如这个时期他的大量作品,都有如此特点,用笔用墨,一丝不苟,短线、直线为多,层层皴染。有龚贤“白龚”的味道,又有黄宾虹的浑厚华滋;有传统文人画的特点,又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致。
然而,这几年,程大利不满足已然形成的程式化的绘画语言,勇于探索,继续他的山水画创作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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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追求绘画中的“内美”。他认为:“内美的追求与中国古典哲学精神一致。内美不是靓美,不是巧媚,不是毕肖,不是艳丽,它可能是平朴,甚至是‘粗头乱服’,但它神韵内存,能久读不厌。内美的作品重藏不重露、重隐不重显、重内敛而不事张扬。又见力、见情、见趣、见境。”
他在表现山的肌理处,大量使用无规律的曲线,笔势婉转,意到笔到,使得画面活跃丰富起来。似山中所见,又无山中所见,似只见笔墨,却又似山中诸物。程大利在一些作品中,不一定仅仅使用墨色,还加进了色彩,几束流泉,半壑松风。这些新的山水画技法的运用,使得程大利的绘画语言具有更独特,更清新、更天然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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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程大利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他一边任荣宝斋画院程大利工作室的导师,一边任国家画院程大利工作室的导师。在以往工作期间,他注重编创合一,现在,他开始了教学相长之路。他通过讲课,重新梳理中国古代绘画史。通过中国古代绘画理论的系统梳理,反哺中国山水画的创作,再上层楼,展示给人们一个全新的面貌。
程大利先生已经走在当今中国山水画的顶峰,今后他究竟能够走多深,多高,多远,我无法预知,但他的不断探索、不断扬弃,不断深入,可以提供给我们想象的空间。祝愿程大利先生能给我们更多的喜悦和收获。
本文作者:林阳(全国政协委员)
作品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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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书法文论》
19.0cmx138.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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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云》
70.0cmx80.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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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经》
34.0cmx69.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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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体》
69.0cmx35.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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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诗》
70.0cmx35.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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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禹锡诗》
66.0cmx31.0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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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句》
70.0cmx35.0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