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沃尔特·惠特曼?
大卫·S.雷诺兹的答案是:
“对于惠特曼的诗歌,有无数种表达热爱的方式:我的方式是在他的文化的历史背景下,再现他的生活和艺术,他就是以这种方式,作为一个充满活力、敏感的记者和诗人去体验他的生活和艺术的。惠特曼把自己描述成一个诗人,‘将祖国从肉体到灵魂全部吸引到身边,以无与伦比的爱搂着国家的脖颈,将其充满生命力的肌肉猛然插入到其功过是非里面’。”
那么,惠特曼对于美国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大卫·S.雷诺兹用《沃尔特·惠特曼的美国:一部文化传记》一书记录了惠特曼的一生。在雷诺兹看来,惠特曼既是孤寂的歌手,又是政治记者;既是自我王国的君王,又是平民的发声者;身为白发的慈祥诗人,却不乏浪漫的年轻态;是同性恋的颂扬者,也是美国传统的捍卫者。
惠特曼生于纽约长岛附近的一个农民家庭,后迁居布鲁克林。他做过印刷工、乡村教师、编辑、记者,既热爱大自然的美景,又喜欢阅读荷马史诗,同时受到启蒙思想家潘恩与当时耸人听闻街头小报的影响。在写作《草叶集》成为著名诗人后,又投身南北战争之中,亲自护理战争中的受伤的士兵。
惠特曼的人生与美国大时代交织,正如《沃尔特·惠特曼的美国》中所描述的那样,他的创作灵感来自19世纪美国生活的方方面面:
“奴隶和大萧条时期的动乱;鲍厄里区“男孩”放浪浮华的生活;演员、演讲人和圣职人员们的激情说辞。我们也看到惠特曼协调他本人的情欲和同时代社会风俗的关系,以及他受到民众的热烈追捧这件事预示了广告和名流的大肆风行。”
对于美国人来说,惠特曼是真正的国民诗人,也得到了极度的尊重。书中描述了惠特曼70岁生日的场景,那是1889年5月31日,人们聚集在摩根大厅庆祝沃尔特·惠特曼的70岁生日。
“那天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但摩根店里却洋溢着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三排长餐桌,两排平行,第三排在最头上,构成一幅优雅的图画,到处是白得耀眼的桌布和鲜花。墙上挂满了横幅,台上有乐队在演奏。有些客人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们都付了五美元的入场费。印有理性的盛宴字样的精美晚餐菜单高档大气,预示着今晚的宴会不会让人失望。半壳小蛤蜊和清炖皇家汤是开胃菜,主菜有黄瓜汁鱼、羊肉、烤牛肉和蘑菇烤鸡可供选择。至于甜点,有一大堆诱人的美味,包括浓汤、花式蛋糕和冰激凌,最上面是法国咖啡和雪茄,还有许多众所周知的各种坚果。”
此时的惠特曼,身体已经遭遇重创,“他曾经高大健壮的身躯现在瘫坐在轮椅上,由一名男护士推着。他曾在一首诗中夸耀自己完美的健康,这是出了名的,但他连中风了几次……他偏瘫了,而消化和排泄功能障碍使他浑身散发出他自己描述过的那种‘发潮、湿透、黏稠’的感觉,就像焦油从他身上渗出。”
但惠特曼的魅力依然存在。“他裹着一件蓝色大衣,里面穿了一件黑色晚礼服,与他平常那件朴素的灰色外套截然不同。他那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是敞开的,他那顶圆毡帽被推到脑后。他雪白的头发和层层叠叠的胡须给人一种朱庇特式威严的印象:脸上布满细小的皱纹,但粉红的脸色给人一种身体健康的假象。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大大的眼睑低垂着,显出一种疲倦的智慧和无动于衷、泰然自若的神情。高翘的眉毛使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惊讶。”
他的到来,迎来了长时间的起立鼓掌。人们现场朗读祝福者们发来的信件和电报,其中最贴切的当属玛丽·史密斯·惠特尔·科斯特洛所写的:“没有沃尔特·惠特曼,没有《草叶集》,你就无法真正理解美国……他所表达的文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最新的’,历史哲学专业的学生不知道他是绝对不行的。”
当然,惠特曼并不热心于这样的活动。而且,“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不只是成为一个美国名人,不只是成为另一个被人垂涎和崇拜的名人。他的本意是成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
1855年,惠特曼就在《草叶集》的序言中写道:“证明一个人成为诗人的方法,就是他的祖国对他的吸纳和他对祖国的吸纳一样深情。”这是一个斩钉截铁的宣言,他认为这是诗人和社会之间一种重要的共生关系。他已经履行了他在这种关系中的角色。
在雷诺兹看来,惠特曼他确实改变了文学领域:
“文体上,他打破了传统音步和韵律模式,将诗行解放出来,使之自由地遵循感觉和声音的有机节奏。主题上,他引入了一种新的民主性的兼容并包,几乎从社会和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吸收了各种意象。”
当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越来越多受过教育的精英欣赏他,但正如他的一位同时代人所说,惠特曼的《草叶集》‘对大众来说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鱼子酱’。那些生机勃勃的美国大众大多没有阅读过他的《草叶集》,而正是他们的关注、态度和语言为《草叶集》中的一些最伟大的诗歌奠定了基础。”
正如有人所言,惠特曼的经典性在于他成功地永久改变了美国的声音形象。这声音响起于孤独、受伤或禁欲的心灵之中,响起于带有惠特曼色彩的想象性文学中。
惠特曼出生时,美国建国也仅仅四十余年,惠特曼的成长过程,正是美国高速建设的时期。面对充满热情的人们,惠特曼也将“自我”与“美国”合而为一。他在诗作中提及当时社会的各种不同工种,充满着对个体的赞美。他以“我”为众多诗作的标题人称,表达个性解放、自由和创造。当然,还少不了深刻的批评与怀疑,这是他对自身的反思,也是对美国的审视。
《草叶集》前两个版本问世时,美国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期。当时美国政治分裂,腐败横行,贫富不均,灾难频发,人们渴望让美国团结起来,但又很难相信正常的政治手段能做到这一切。
《草叶集》的可贵之处,在于惠特曼以无处不在的小草比喻所有普通人,并以此彰显新大陆的生机和平等精神。面对各种危机造成的真空,惠特曼诗作中的那个“我”给人们到来了希望。
1856年,惠特曼在一篇评论中表示,自己的诗歌“是要表明作者他的双重个体身份:一个是个人的自我,另外一个是民族的自我。”
即使是面对死亡的阴影时,惠特曼也并不回避,并坦然面对美国人的那种独特的忧郁感。书中写道:
“由于这一时期的卫生条件和医疗条件的改善远远跟不上人口增长,霍乱还不是那个时代唯一的健康灾难,死于麻疹、天花、黄热病和结核病的人数也很庞大。随着凶杀事件和自杀事件的增多,死亡率也在迅速地攀升,人们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乌云……面对死亡与疾病的肆虐,一种心神不宁的焦虑感困扰着美国人。托克维尔指出,尽管他们的生活依然很活跃,总的来说经济也很繁荣,但是美国人往往会感受深深的沮丧。他描述了那种‘在富饶生活之中,民主国家的居民经常感到那种无法驱散的奇怪的忧郁,有时在平静和安逸的环境中,他们有时会对生活感到厌恶。’这种忧郁的感觉随着快速的城市化而加剧,特别是随着五十年代的政治崩溃而加剧,造成了广泛的异化和冷漠。”
惠特曼承认了这一点,他直言“因为我感到人们在这段时间一点都不幸福,公众的脸上没有了爱的怒放和信仰的清新。因为缺少这些,它就成了一具惨白的僵尸。”但他依然用“自己之歌”中那个强大的“我”向身体和心理上的疾病发起挑战,“我”从十九世纪中叶的治疗思想中获得了一系列肯定生命、有益健康的各种药品和治疗手段。
就像雷诺兹所说,沃尔特·惠特曼在诗中说尽了美国的一切,为的是消除在美国根深蒂固的各方面分歧。当然,惠特曼自己深知这一点,早在《草叶集》的第一版前言里,他就这样告诉世界:“一个诗人的凭证在于他的祖国亲切地吸纳了他,如同他也吸纳了祖国。”
书名:《沃尔特·惠特曼的美国:一部文化传记》
作者:(美) 大卫·S.雷诺兹
译者:鲁跃峰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上海贝贝特
出版时间:2023年1月
定价:198元
查看原图 105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