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达为何谓符定一为 “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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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绵字典》卷首所载符定一像。
以文字音韵训诂考证之学为正宗的杨树达,为现代湖湘学人中的翘楚。陈寅恪推誉杨树达为“一代儒宗”。(《陈寅恪诗集·杨遇夫寄示自寿诗五首即赋一律祝之》)杨树达学问自辟户牖,自立家法,而为湖湘学人所引颈瞩望。在同辈湘籍学人群体中,杨树达与李肖聃、曾运乾、章士钊、席鲁思、谭戒甫、黎锦熙、余嘉锡、李达、刘永济、陈天倪、陈朝爵诸人皆有情谊甚笃的君子之交,但与符定一似乎不甚相能,甚至目符定一为“妄人”,这有杨树达的回忆录为佐证。
在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中至少三处目符定一为“妄人”,虽然杨氏没有明确指明“妄人”为符定一,但经由特定的语境与所指,显然是对符定一的指斥。第一处为1935年10月10日,杨树达在评价黄侃时谓,“余乡人某著一《连绵词典》,手稿百数十册,季刚见之,惊其夥颐,赞许不容口,而竟不知其书之芜秽凌杂,绝无可取也。”(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第105页)。《联绵字典》为符定一的著作,一望而知,杨树达故意略去符定一名姓而以“某”代替(书名写作《连绵词典》,当系误记)。
第二处为1936年5月11日。经学家胡玉缙(字绥之)为杨树达学术前辈,杨礼请胡氏为自己藏弆的《师友遗札》撰写题记。胡玉缙写成题记草稿,请杨树达寓目,杨氏谓,“初,胡以草稿见示,涉及同乡妄人某。余谓某不足称道,遂为余说削去。”(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第115页) 此处之“妄人某”即为符定一。胡玉缙曾为符定一的《新学伪经考驳谊》撰叙,推为“不可少之书”。(胡玉缙《许庼学林》第254页),而符定一之经学见解与胡玉缙比较接近,而且胡玉缙所结识所熟悉的湖湘晚辈学人只符氏一人而已。故胡氏为杨树达庋藏之《师友遗札》撰题记,所涉及的湘籍学者只能是符定一。
第三处为1945年5月20日,杨树达见湘籍学者李肖聃书案上“陈列一妄人所著书,余翻阅首卷。自序云:‘问字皮先。’不数叶凡例中即诋皮不识字;自非狂痫,那能为此?”(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第224页)这里的“皮”,即湖南著名的今文经学家皮锡瑞,系符定一的老师。这是杨树达翻阅《联绵词典》凡例后的不平之论,此处之“妄人”显然即为符定一。
符定一比杨树达年长六岁,为京师大学堂毕业生,奏奖为举人。符定一曾任岳麓书院院长,在近现代湘省学界具有比较高的名望。应该说,符定一与杨树达之间不存在思想芥蒂,但为什么杨树达视符定一为“妄人”呢?其缘由大略有以下数端。
首先,汉学派与非汉学派之间的学术见解不同,这是杨树达不慊于符定一的缘由之一。杨树达以叶德辉为师,为学宗古文经学,以文字音韵训诂为做学问的大宗。而符定一亦守古文经学,以《新学伪经考驳谊》知名经学老辈,但对湖湘经学前辈皮锡瑞大加指斥,这是符、杨隔膜的主因。
其次,符定一耗费三十年心力而编纂的《联绵字典》,按照杨树达的见解是“芜秽凌杂”。杨之弟子孙楷第曾撰文批评《联绵字典》,认为该词典有七个方面的问题,亦即“词排列方法不善”“词类蒐集不备”“有误收之词”“释事释义多偏而不全”“解释不明”“解释错误”“注文芜杂”。(孙楷第《沧州后集》卷5《评联绵字典》)。
第三,杨树达对符定一出入官场而涉足政治的不苟同与批评。符定一为湖湘学界中人,有名望,但一度热衷政治。袁世凯窃取民国大总统而行帝制时,符定一和杨度、叶德辉成立筹安会湖南分会,任副会长,拥护袁世凯复辟帝制。北洋政府时期,曹锟贿选总统,组成的国会被称为“猪仔国会”,符定一即为“猪仔国会”议员。这应该是杨树达目符定一为“妄人”的一个显著理由。
王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