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病患者要付出多少,才能做一回普通人

今天是2月28日,也是国际罕见病日。如同这个名称,这个日子通常被大众所忽略。        
据估算,全球受罕见病影响的人群有2.63亿-4.46亿人,而中国,约有2000万人。2000万,一个庞大的数字,但一个又一个的他们,似乎隐形。
今年2月,腾讯公益联合罕见病领域公益机构,发起「罕见人生,“药”有所依」为主题的小红花日,期待与有爱的你一起通过公益倡导,助力解决罕见病患者的用药困境,共同构建罕见病的综合支付保障体系。         
2018年10月,即将退休的李林康,组织参与了中国罕见病联盟的成立工作,曾在国家卫健委任职的他,将自己退休后的时光都献给了罕见病患者。         
这个群体所面临的困难,李林康感触颇深:“其实患者的诉求都集中在用药问题上。诊疗有可能误诊两三年,而诊断出来后要治疗,一到这层,要不就没有药,要不就药还没有进入医保,患者用不起,这是现在的困难。”        
“用药难”的问题像一块巨大黑幕,遮挡着罕见病患者望向未来的目光。   
“我为什么不能交朋友?”
         
2018年,李林康参加了一个罕见病患者组织的活动,参加者都是罕见病患者,他们表演了一个舞台剧,展示了罕见病患者的一生。其中有一个画面,李林康至今记忆深刻: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向一个男孩表白,男孩拒绝了,只因为她患有罕见病。女孩在舞台上呐喊:“我为什么不能交朋友?”那句话,重重地撞击着李林康的心灵。        
这是李林康决定将自己的余生投入到罕见病工作当中去的始因。2019年,中国罕见病联盟成立,李林康将自己融入到了这个小群体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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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康接受腾讯公益采访) 
 与罕见病患者接触越多,李林康的感触越深。
2020年,李林康去西安参加黏宝宝夏令营,全国100多个粘多糖患者参加,都是小孩。他抱着一个大概9岁的孩子,那孩子比同龄人矮小,也不会说话,“只是流着口水,摸你的脸”。李林康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4岁的外孙女,会甜甜地叫“姥爷”,同样的生命,这个孩子却因为罕见病,被影响了一生。
“那个时候我就想,罕见病对一个人的生命、生活影响太大了。那个时候可以说是一种心疼吧。”李林康感慨道。        
2014年,冰桶挑战风靡全球,让大众对渐冻症有了认知;成骨不全症患者因被称为“瓷娃娃”,而使这种病被大众所熟知……每一种罕见病,都会借助一个美好的名字来获取大众的注意力:黏宝宝(黏多糖贮积症)、不食人间烟火的孩子(苯丙酮尿症)、蝴蝶宝贝(大疱性表皮松解症)、睡美人(克莱恩-莱文综合症)……社会上对罕见病患者的形容通常是“得了怪病”,这些表面美好的名词背后,是罕见病患者渴望融入社会却又难以融入的艰难一生。
社会的不理解,只是罕见病患者需要跨过的鸿沟之一,而压在他们身上最重的那座山,是用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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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康和同事一起讨论议题)
李林康说,从事罕见病公益工作这些年,他觉得罕见病患者每走一步,都像是过关。         
第一关是诊疗难。2019年底,李林康组织做过一个全国诊疗能力的调研,数据显示,近60%的医生没有听说过罕见病,很多医生都不知道怎么去治疗,罕见病常被误诊,有的人甚至拖了好几年才被确诊。         
第二关是看病难。能医罕见病的医生大都集中在北上广的大医院,许多带着孩子去看病的,都是父母双方辞职后陪同,家庭压力十分大。
第三关是用药难。很多罕见病是无药可医的,而有的就算有药,也需要国际进口,进口药难进医保,家庭负担重。譬如脊髓性肌肉萎缩症(SMA),每针近70万元,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而且这个药必须在两岁以前用,效果比较好,但很多孩子用不起药,就耽误了。
“有时候看着他们,我们感到很无力。”李林康说。
“生生不息”
         
2011年,一名叫贺贺的女生发觉自己在上台阶、蹲起时有些困难,3年后,她被确诊为糖原贮积症II型(庞贝病),当时庞贝病在国内是无药可治的。终于在2020年,贺贺所在的河北省出台了关于庞贝病的大病报销政策。如今,贺贺已经用了一年多的药,病情没有继续发展。但目前可能要面临政策的调整,有断药的风险。
2006年对小伙子刘轩飞来说,是特殊的一年。那一年,他当上了爸爸,迎来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同样是那一年,他的腿脚开始出现问题。13年后,他才被确诊为“肾上腺脑白质营养不良”。2019年初,轩飞拄上了拐杖,“等孩子长大了带着他们一起打篮球”成了最遥不可及的梦。  
2022年,陈律师被体检出恶性肿瘤,最后确诊为促结缔组织增生性小圆细胞肿瘤。这种病全球只有几百例,尚未有治疗方式。“生存期14个月到一年”,他在国外医学网站上查到的数据,就像悬挂在头顶的倒计时。
这样如戏剧般的人生转折,是每个罕见病患者的真实人生剧本。没有人能决定自己拿到怎样的剧本,而当被命运之手颠覆人生后,罕见病患者在与它的角力中,反而绽放出了异样的生命之花。         
关关难过,关关过,是罕见病患者的生活常态。他们在自救的同时,也开始抱团取暖,成立患者组织,将光洒向更远的地方。         
在贺贺确诊庞贝病后两年,贺贺的哥哥也确诊了同样的病症。这对一个家庭而言,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但是贺贺没有被命运击倒,2017年,在爱人的鼓励下,贺贺正式辞职,全身心投入到庞贝病友组织工作中。
刘轩飞也没有放弃。2020年,他成立了“亮点连接罕见病关爱之家”,2021年7月,他启动了一场名为“罕见病万里行”的爱心活动,开着一辆房车,走过了17个省和直辖市,走过了1万公里,采访了罕见病病患、家属及医学专家,为罕见病发声。今年,他的万里行还在继续。
最近,陈律师刚完成了第三次化疗,但他知道,这种化疗并不对症,只是尽力在延长生命。陈律师找到一位愿意关注此种病症的医生,但由于病例少、药物研发难,医生其实也无能为力。前几天,他给医生打了个电话,他从医生的语气中听出了想放弃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他说,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罕见病发声。
李林康说,罕见病病患和家属身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韧劲与生命力,那种力量是沉默而喷薄的。
瓷娃娃罕见病关爱中心创始人王奕鸥,本身也是“瓷娃娃”,她坚强地绽放着自己的生命,并从一棵小草,成长为一棵大树,不仅推动了“冰桶挑战”落地中国,还成立了病痛挑战基金会。李林康最开始接触罕见病,就是通过王奕鸥。李林康说,王奕鸥小小的个子,却在做着那样巨大能量的事情,有时候能给他很大的动力。
“2021年,王奕鸥在北京组织了一个患者交流会,头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之前请的领导都来不了,您能不能来?我当时在出差,真的很累,也处在一个情绪低落点,就说不去了,王奕鸥说,’您来吧,一年就一回’。”说到“一年就一回”时,李林康有些哽咽。
罕见病患者难,推动罕见病事业发展难,大家都很难,但总有一股强韧的纽带,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其实这几年我很累,但我这几年有一个感悟——我们每个人这一生,到最后总得留下点什么东西。”李林康说。
近几年,除了病患和家属们在不断坚持,也有越来越多像李林康这样的公益人加入进来,曾经的“少数群体”如今已经不再孤木难支,越来越多的目光投注到了这个角落,他们越来越多地“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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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罕见病联盟讨论议题)
李林康介绍道,为了提高诊疗能力,中国罕见病联盟开展了单病种的培训班,将一线医生专家请到地方上,通过案例讲解,向基层的医生普及关于罕见病的知识。
疫情期间,他们在线上展开培训,每天都会在线上进行一个单病种的培训项目直播,700多家医院1.5万名医生在线看过培训。基层医生极难看到罕见病病例,通过线上案例讲解、讨论,他们能更多地了解罕见病,减少误诊,为病患争取时间。
病痛挑战基金会在关照患者方面也做出了很多努力。
譬如举办“自立生活项目”,帮助一些从小地方走出来的罕见病患者自立地生活。曾有一位叫“欢颜”的学员,因身体不便,在老家的活动十分受限,参加夏令营后,他学到了很多生活技能,譬如如何使用无障碍设施或应对无障碍设施缺乏的情况,也交到了朋友,有了自己的社交圈。
如今,欢颜留在了北京,成为了基金会的一名工作人员,完全hold住了大城市生活。他的生命被打开了另一个维度。
病痛挑战基金会还举办了“声声不息”公益项目。罕见病患者普遍面临因病致残、就业困难等情况,“声声不息”为一些罕见病患者提供了为期8个月的配音技巧远程培训,为他们牵线有声书主播工作,探索罕见病患者的就业方向。这对罕见病患者而言,无疑是一次新鲜的生命体验。
罕见病很可怕,或许终身难愈,或许致残,但它无法剥夺每一个生命个体应有的色彩。
李林康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和罕见病患者及家属一起,共同努力,掀开遮在他们生命之门前的黑幕,让2000万不再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是一道道色彩缤纷的光芒。
“春天其实已经来了”
2019年,中国罕见病联盟成立初期,李林康召开了第一次中国的罕见病大会,那次大会,与罕见病相关的国家卫健委、国家医保局、国家药监局、工信部、科技部的领导都联袂出席,来宣讲了关于罕见病的一些政策措施。这次大会,坚定了李林康的信心。
最近几年,与罕见病公益组织发展同步的,是国家对罕见病关注度的提升。
国家卫健委相继出台了许多推动诊疗的措施,如成立罕见病诊疗协作网、罕见病协作网办公室、专家委员会等,加强远程会诊。国家药监局也在药品审批方面给出了很多的政策和措施,大大地推动了药品的审批进口,越来越多的罕见病药品进入医保目录。2021年国家医保“灵魂谈判”,通过多轮谈判将治疗SMA的药品从每针近70万元砍至3万多元,最终使该药品纳入医保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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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给罕见病联盟的书法作品)         
谈判成功后,李林康一下子就哭了,许多患者都哭了。2022年前4个月,这种药品用到患者身上的数量比之前三四年的总和还多,这意味着,之前许多患者就是因为用不起药,而干脆放弃了治疗。同样,这一年特效药法布赞也被纳入医保,患者每年自付10万元就能覆盖药物开支。据统计,目前在国内上市的罕见病药品中,67%已经进入了医保目录。     
如今,关于罕见病药物的支付体系问题也更多地被讨论。“现在,罕见病自费药负担重的家庭,挣来的钱一多半都得用来吃药。”李林康说,“未来,可以通过地方医保、基金会、慈善组织、商业保险等各个方面一起来共同支付,减轻患者负担,探寻一个可持续的支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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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康坚持推动罕见病医药创新)
去年,李林康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个黏宝宝的妈妈发来的:“李局,谢谢你,因为你前年的一句话,鼓励我们要心怀希望,坚定了我们医治孩子的决心。现在,孩子已经完成移植,健康了。”收到短信后,李林康去到孩子租住的出租房去看他,小宝贝已经康复,也正常上学了,他在床上开心地蹦着,说:“我长大了要考清华!”       
这个小宝贝是幸运的。李林康希望,还有更多的罕见病患者能够拥有这种幸运。         
这是一条远而弥艰的路。但路上已然是春风和煦,阳光满地。      
“尽管还有一些高值的药没有进入到医保目录,但是我想随着我们经济的发展,随着国家的重视,会有更多的罕见病药品进入医保目录,让我们患者都能用得起药,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也是我们中国罕见病患者的梦想。”李林康说,目光熠熠、饱含希望,“我想罕见病患者的春天其实已经来了,他们的人生会更加的灿烂。”
2月小红花日
罕见人生,“药”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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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2月的最后一天,是国际罕见病日。罕见病,是发病率低、患病人数少的疾病的总称,全球超过 8000 种,在中国约有数千万人受其影响。
目前全世界已知的罕见病中,只有5%存在有效治疗方案。而且由于孤儿药研发成本高,很多孤儿药相对价格昂贵,很多患者无力支付,即使有药也面临“支付难题”。
为此,今年2月26日-2月28日,腾讯公益联合病痛挑战基金会联合发起罕见病小红花日,以【罕见人生,“药”有所依】为主题,期待与有爱的你一起推动解决罕见病患者的用药困境,共同构建罕见病的综合支付保障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