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2023年1月19日，法国巴黎，蔡天凤出席2023巴黎高定时装周。（视觉中国/图）
蔡天凤的最后一条社交媒体动态定格在2023年2月15日。她庆祝自己登上了《巴黎时尚公报》摩纳哥版封面，并满怀期待地写道：“我的时尚之旅仍在继续。”
一个星期后，“香港名媛被碎尸案”轰动全港，她的生命之旅在28岁戛然而止。一场罕见的犯罪案件，混合了杀人碎尸、豪门恩怨等诸多情节，引发巨量关注。
“目前警方尝试在垃圾掩埋区寻找尸体，目前还没有重大发现。”3月2日下午，香港警队公共关系科当值新闻主任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警方已以谋杀罪检控了三名男子，三人已被送上了法庭，整个案件已进入司法程序。
“由于涉及案情与审判，更多细节我们暂时无法提供。西九龙重案组仍然在继续进行调查。”他说。
名媛遇害
2月22日凌晨，香港警方接到一宗失踪人口报案，称一名28岁的年轻女子在香港九龙加多利山附近失踪。失踪者名为蔡天凤（Abby Choi），是一名知名模特。
当日的闭路电视画面显示，蔡天凤于2月21日下午乘车离开住所。当时，她身穿白色长袖上衣、白色长裤、白色拖鞋，并携带一个紫色手提包。从当日装扮来看，这只是一场寻常的出行。
加多利山是香港旺角的豪宅区，以“密度低治安好”著称，不少富豪高官、名人明星都居住于此。蔡天凤本人出生在香港，家境优越。
在蔡天凤的个人社交账号上，常常看到她参加国际时装秀、出席奢侈品大牌活动、登上时尚杂志封面。工作之余，她还收藏了“香港最好吃的川菜”、关注马尔代夫度假和日本旅行攻略，优渥的生活在细节中一一展现。
聚光灯下的她，美丽高雅，就像她身上穿戴的珠宝一样璀璨闪光。
接到失踪报案后，香港警方于2月22日发布了一则失踪人口资讯。
其中提到，失踪者名为蔡天凤，“身高1.55米，体重40公斤，黄皮肤、尖面、啡色长发”。失踪当日，蔡原本“前往大埔科进路一学校接与前夫所生的女儿”，随身携带了“身份证、现金及手提电话”等物品。
在740万人口的香港大都市，人员失踪并非罕见事。
香港警务处官网的“失踪人士”栏目中，每隔数日都会有人员更新。每条失踪人口信息中，都会详细描述失踪者的外貌特征及失踪时衣着情况。如果有线索，市民可以与所在区域的“失踪人口调查组”或“任何一间警署”联系。
然而，三日后，这起失踪案变成了凶杀案。2月25日凌晨，香港警方召开新闻发布会，一场令人震惊的杀人碎尸案浮出水面。
据香港警方当日通告，2月24日下午，警方在香港大埔龙尾村一单位内发现一些人体残肢，怀疑死者正是该名失踪女子。警方于现场检获一部削肉机、一把电锯及一批衣物，怀疑与凶案有关。两名年龄分别为31岁及65岁男子及一名63岁女子涉嫌谋杀被捕，现正被扣留调查。
当日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香港警方向媒体展示了部分现场物证。冰冷的作案工具被封入透明物证袋中，其中有砍刀、碎肉机、匕首、雨衣、面罩。阴郁沉闷的氛围中，一款淡紫色女士手提包刺痛了在场人的眼睛。
警方称，那正是受害者蔡天凤当日的随身物品。
悼念
“十几天前，我还和Abby在香港尖沙咀聚会，当时看到她的状态非常好。”3月2日，蔡天凤的朋友“豹太”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豹太”称，她和Abby相识多年，两人都是爱动物的人。蔡天凤很喜欢豹太家的黑猫“车车”，她自己也养了一条名叫“毛毛”的小狗。半年前，在Abby的倡议下，香港爱豹仕爱心慈善机构成立。机构致力于资助动物义工照料流浪猫狗，豹太也是其中一员。
“她真的是很有爱心的人，很愿意帮助小动物。”好友“豹太”说，“Abby总是有很多主意。照顾动物的想法也都是因她而起。可以说，她是我们这个组织的灵魂。”
香港爱豹仕爱心慈善机构也发文悼念。该机构的英文名Paomes Charitable Org前，已增加了Abby的名字。“豹太”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所在的慈善机构已决定更名，以纪念Abby的贡献。目前，他们已在社交平台完成更名，后续会到公司注册管理机构正式更名。
蔡天凤的妈妈“五姐”在内地社交网络上拥有众多粉丝。在社交平台发布的视频中，女儿出席各大时装活动的高光时刻被一一记录。她从不吝啬对宝贝女儿的夸赞，称蔡天凤是“世界上最孝顺的女儿”，“优秀”“善良”“孝顺”亦是高频词汇。
其中，蔡天凤在巴黎拍摄杂志封面的一则视频获得了5.6万次点赞。镜头中，她面容精致，笑意盈盈。
蔡天凤遇害后，诸多时尚圈的朋友表达悼念。
港星郭富城太太方媛是蔡天凤的闺蜜。她于2月26日发文寄托哀思。“此刻仍无法接受这是事实！内心难过得无法言喻，只有一千个为什么。痛心的情绪至今未能平复，祈求安息。”郭富城本人也转发此文，为逝者祈祷。
案发后，蔡天凤前夫一度“失联”。2月25日，一网络账号在社交平台发文，指出蔡天凤前夫邝某涉嫌碎尸案，悬赏港币200万元缉凶。随后，蔡天凤的台湾闺蜜、时尚网红Doris林若佳也分享此文，并提出若有人协助警方捉拿到案的话，她另外再加码100万港币，赏金总计300万港币。
2月28日，适逢蔡天凤遇害“头七”，她的现任丈夫Chris与Abby父母等十多名亲友，到达沙田富山公众殓房办理认尸等相关手续，之后一行人转到大埔龙尾村凶案村屋外举行拜祭仪式。
据现场媒体报道，Abby母亲及家姑均哭成泪人。Abby的母亲戴着墨镜和口罩，哭倒在亲人怀中。“好像做梦一样……妈妈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她说。
精心布局的“谋杀”
“名媛被碎尸案”震惊全港。截至3月2日，香港警方连续召开了4场案情发布会，发布了3次案情通报。梳理案件公开信息可见，这是一场精心布局的“谋杀”。
西九龙总区刑事部警司钟雅伦在2月25日凌晨的发布会上透露，接到人口失踪报案后，探员们进行了初步调查，并发现了诸多“疑点”。据称，嫌犯曾向警方撒谎、提供错误信息等，一度误导警方调查方向。
钟雅伦说，受害者的私人司机是受害者前夫的哥哥，他声称自己是“最后一位见到受害者的人”。而“他曾说受害人在某地下车库，并没有到她应该要去的地方。这让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在追查闭路电视上”。
此外，从案发现场诸多细节可见，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据钟雅伦介绍，案发住所是几个星期前刚刚租的，里面没有像样的家具，“连床都没有”。房间墙壁、窗户都挂上了帆布，而且有包括碎肉机、电锯、雨衣、手套、面罩等在内的肢解工具等。“所以我们相信这个地方是专门租来，用作这次谋杀的。”钟雅伦说。
案件中，残酷的作案手法也令人发指。
据香港警方通告，警方在搜查房间时发现了混有人体组织的不锈钢锅。经法医化验后确认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头颅。警方怀疑就是本案的受害人，但身份仍待进一步核对。此外，头颅右耳后，发现了一个可能是由硬物造成的破洞，大小约6.5cm×5.5cm，法医暂时认为这可能是致命伤害。除了头颅以外，煲里还有头发、几条肋骨和少量人体组织。
因为遇害者尸体遭到肢解和丢弃，多日来香港警方组织警力开展搜寻工作。案发后，警方曾“动员100名警员，包括高空搜查队和潜水队等”，在将军澳坟场进行大规模搜查死者遗骸，但并未有较大进展。
在2月27日的发布会上，钟雅伦提及，被捕嫌犯“直到现在都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而当前警方搜查的地方，都是靠调查和情报进行分析的，所以进展较为困难。不过，警方称仍会继续积极调查这宗案件，找寻剩余的尸体残块。
“我们不想放弃任何线索，找到多少算多少。除了能够让凶手定罪之外，还希望给死者家属一个答案，让死者沉冤得雪。”钟雅伦说。
在此次案情披露过程中，不少外界质疑，警方披露了过多惊悚细节是否符合规范。
对此，香港大律师丁煌向南方周末记者释疑称，香港公众有知情权。警方有责任回答公众关切，以及媒体提问。警方披露的多与少，很难去定夺。“但是，警方披露的所有信息，不能够妨碍正在调查中的刑事案件。所以，只要警方发言人说的信息不会妨碍刑事定罪调查的过程，就没问题。”
巨额金钱纠纷
案发后，诸多涉案嫌疑人陆续落网。六名被拘捕嫌犯中，有4人为蔡天凤“前家人”。其中，前夫邝某在事发后试图“潜逃出境”，于2月25日下午被警方在东涌码头拘捕。
邝家四人已于2月27日上午在九龙城裁判法院提堂。其中，前夫邝港智、前大伯邝港杰和前家公邝球均被指控为谋杀罪，前家婆李瑞香被控“妨碍司法公正罪”，最后拘捕的伍姓女子是邝球的情妇，以“协助罪犯罪”被警方扣查。
公开报道显示，蔡天凤与前夫邝某育有一子一女。离异后，双方一直保持联络，蔡天凤还继续以金钱援助前夫一家，包括聘请涉案前夫的胞兄为私人司机。
看似“和平分手”之后，为何昔日亲人反目成仇？
2月25日凌晨的新闻发布会上，钟雅伦表示，经过深入背景调查后，警方认为受害人和前夫一家人，有很多巨额的金钱纠纷。有人因不满受害人处理财产的方式，因而引发纠纷和杀机。“具体牵涉了多少金钱，我们还正在调查。不过我们初步估计，‘数以千万计’，是一笔非常庞大的金钱。”钟雅伦说。
截至目前，南方周末记者尚未从警方及蔡天凤生前好友处获得证实该财产纠纷的具体细节。不过，多家港媒报道称，纠纷或与豪宅纠纷有关。
据《香港商报》2月25日报道，蔡天凤早年与姓邝前夫结婚后，出资购买加多利山豪宅物业，为了节省印花税，以邝父名义挂名买楼，离异后一直让前夫居住。因蔡天凤打算出售该物业套现，有人盛怒下动杀机。
另据《香港01》报道，该套豪宅由蔡天凤于2019年斥资超七千多万元购入，四房三套房设计，装修豪华。同年10月已付清楼价，无按揭记录。注册业主为蔡天凤的前家翁，即邝父。不过，该豪宅“近月以6,800万元放售，较买入价低480万元”。
豪宅之外，蔡天凤名下巨额遗产的继承权也成为案件的一大焦点。
据悉，蔡天凤于2016年12月9日再婚，嫁给“谭仔米线”品牌创办人之子。目前，蔡天凤和现任丈夫育有两个孩子，但双方并未办理正式的婚姻注册手续。因此，有外界声音猜测，嫌犯可能计划在蔡天凤死后让她和前夫所生的孩子来继承遗产，再以孩子未成年为由，霸占这笔庞大的财产。
不过，香港大律师丁煌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蔡天凤的前夫一旦被定罪，就推翻了他作为两个孩子监护人的继承权。一般情况下，香港高等法院将会从未成年子女的利益出发，若没有人适合抚养孩子的话，则会委派福利团体来承担监护责任。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南方周末实习生 邱欣仪 陈子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