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羊肉串，
还能从肉质判断羊的岁数，
今天这只羊年龄和我相仿，
都意气风发
任人宰割。」
——祺白石
现在是2023年3月9日。我开始写稿。
一小时前，万人唾骂的独立游戏团体，国产第一黄油《mirror2》开发组，突发性的宣布倒闭。
结束了罪恶的一生。目前开发中的游戏都将无限期暂停，任何玩家皆可退款。
至此，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mirror2》事件彻底结束。迎来了许多人理想的结局。
但是，这里请先别急着刷一波“好死”。
你难道不想知道mirror背后，制作组的故事么？
为何他们如此愚蠢？为何他们要欺骗玩家？为何他们从国产之光沦落到人厌狗嫌弃？
甚至——即便已经骂了很久，99%玩家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正在骂的是谁。
我知道可能你的答案是“不想”。
但我依旧衷心期望，你能了解下mirror开发组背后的这段真实故事，他们如何愚蠢的一步步跌至深渊的残酷真相。
以及众多玩家至今不明白的那件事——
似乎如果mirror2是R18，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1
蓝航 爱相随 与SakuraGame
一切的起源，要从一家名叫“SakuraGame”的公司说起。
十年前，2013年3月29日，成都爱相随科技有限公司在青羊区挂牌。他们前身是成都蓝航科技，是当年众多换皮游戏厂的一员。
起初，爱相随公司专耕手游领域，做了《我的明星女友》、《星愿：超级女生》等宅向作品。
彼时国内手游一片蓝海，我们熟知的米哈游也要1年多以后才会成立。创始人蓝航是《电脑商情报·游戏天地》的编辑出身，对游戏市场未来具备敏锐的嗅觉。
2016年，Steam还未在国内兴起，蓝海就发现了它的潜力。彼时同行们热炒“二次元手游”和“扭蛋抽卡”概念，但爱相随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到Steam做“绅士”游戏。
由此一个新品牌“SakuraGame”（樱花社）诞生了，然后不到一年，便发售了四款游戏。
初期，这些游戏口碑并不好。以第一款游戏《Superstar》为例，这是一款从人设到CG都明摆着抄袭了日本游戏《Loveplus》（这俗称就叫：爱相随）的游戏。
2016年玩家虽不似今天严格，但这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事。不过，SakuraGame从一开始就把姿态放的很谦卑——虽然游戏做的还不好，但我们服务管够。
他们宣称游戏任何时候不想玩了都能退款，还大幅度下调了价格，从31元到仅11元，多花钱的还能退差价。
而我也是这时认识SakuraGame的，他们是微博上极大方的撒钱组织。动不动就抽游戏机跟做慈善似的。
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一下戳中了玩家的心巴。
也是因此，从很早以前，SakuraGame背后就隐约有“国产之光”的光环闪烁。
SakuraGame LOGO，日厂味儿很冲
事实上，SakuraGame也没有违背玩家的期待。
次年开始，他们便积极筹划了绅士神作《Dark Elf》等游戏的汉化和steam发行，价格还统一定为极廉价的11元钱。逢年过节游戏只要6块，也因此，SakuraGame多了个“6元社”的美名。
来中国卖吧！市场大大的！
并且这一价格定位，也深刻影响了至今所有Steam绅士游戏的定价策略。
更骚的是，除了游戏本体之外，每当SakuraGame发行游戏，他们往往还会找国内知名coser拍图集做DLC发售。
不管你XP如何，SakuraGame都能降维打击。
巅峰时期，2018年steam总共130多款带有“成人内容”和“裸露”TAG的游戏，而仅SakuraGame就占了四分之一！
除此之外，SakuraGame还积极发行尚没人看好的国产gal。就比如不少人心中神作《三色绘恋》，也是由他们发行，并且价格依旧6块。首周销量便是惊人的20万份！（那时候惊人，现在有点小惊人）
当然了。SakuraGame也并非一帆风顺。
2018年，澳洲知名媒体KOTAKU就曾点名攻击SakuraGame，批判他们在steam发行了数量众多“令人费解的情色游戏”。并称其是一家“臭名昭著”（Notorious）的公司。
与此同时，同行们也很多不待见SakuraGame。以往绅士游戏都卖几十上百的，现在你卖6块是否有点“不太道德”？妈的难不成我们跟你一起降价？
但SakuraGame一点不惯着他们。爱咋咋地，劳资游戏卖多少关你屁事？
甚至他们还做出过离谱操作——任何玩家只要凭回怼批评他们文章的截图，就能免费领游戏。
而另一边，在代理众多游戏后，SakuraGame自研也没有停下步伐。
天空一声炸雷惊响，我们熟悉的《mirror》在此时诞生。
2
Mirror “国产之光” 与失败的众筹
2018年4月19日，一款名为《mirror》的游戏悄悄登陆了steam平台。
这是一款相当神奇的游戏，有不输于一线大厂（指绅士游戏厂）的人物立绘，有丰富且优秀的多线剧情，而且作为一款绅士游戏，它的玩法也十分值得称道——
说实话，在mirror之前，我都想到，三消居然可以这么好玩！并且我真的很喜欢柳园的故事，至今意难平！
这位是柳园
而这样一款秒杀以往大多数同类作品的神作，居然才只卖6块！即便mirror2是垃圾，也不能掩盖mirror1是神作。
这款游戏便是SakuraGame的自研产品。
但意外的爆红给SakuraGame带来了些意外的麻烦，为规避风险，他们第一次换了马甲，更名为了“Paradise Project”（天堂计划）。
接着时间到了2020年，国内很多人不得不呆在家里，而这时SakuraGame（为方便，下文依旧称SakuraGame）高调应援武汉，免费发放一大波mirror游戏key。
前后几次加起来，光免费送的key就有38000份之众。加上各种大甩卖附赠，预计数量在100000以上。狠狠赚了一波眼球。
事后，据steamdb估算，当时的mirror玩家已足有400万之多。
虽然很少有人意识到，但其实当时国产单机游戏，历史上销量最高的，就是mirror。
一边是名声、口碑迅速拉满，但另一边成都蓝航和爱相随两家公司却悄悄相继注销。
从始至终，SakuraGame都尽量隐瞒自己的中国厂商身份。而这也是很多玩家不知道mirror是国产游戏的根本原因。
我相信彼时的他们是有梦想的。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有梦想就够。
时间到了2020下半年，SakuraGame公布了《mirror2》项目。同时发起众筹，计划募集50万美元。
然而这却是一次失败的众筹。核心原因在于SakuraGame愚蠢的募资设置。
他们费大功夫找了个境外的众筹网站，却不支持微信和支付宝支付。
因此很多人揣测——或许经历mirror1之后，他们根本不缺钱，折腾这么大一功夫，只是想造个大事件给玩家留印象罢了。
根据众筹网站规则，众筹失败，则所有支持者资金不会扣除。而SakuraGame在公告中表示，虽然他们没拿到钱，但依旧会为所有参与过众筹的玩家赠与免费CDK。
但事后想想，或许SakuraGame不在国内众筹并不只出于愚蠢。
毕竟，作为一款18+游戏，他敢嘛？
3
Mirror2 口碑崩盘和那一则公告
mirror2的诞生，脱胎于mirror1的爆火。
而mirror2的死亡，从mirror1爆火那天便已注定了。
2022年1月21日，玩家心心念念的《Mirror2：Project X》终于来了。
和大家现在的印象不同。虽然当时游戏完成度仅十分之一，但口碑依旧出奇的高。
事实上，仅从游戏品质而言，Mirror2并不负玩家的期待——
依旧经典的三消玩法，
画面有了巨大的提升，
故事稳定发挥相当出彩，
只可惜唯独没有涩涩——嗨呀，急什么，游戏还开发着呢，以后肯定会有嘛~
而且即便游戏升级那么多了，价格依旧保持在6块，多良心！
于是乎，游戏一经发售，2小时便登上了steam全球热销榜第一。首日销量60万份，再次刷爆国产游戏纪录。
随后不久，家园模式、挑战模式、创意工坊也陆续上线，玩家对国产第一黄油充满了期待。但危机正在此时埋藏。
去年8月14日，制作组忽然宣布将暂时隐藏创意工坊，这引发了玩家的第一轮不满。
而封禁的理由其实非常简单，是有玩家上传了过于黄暴的内容，一些触及了steam的底线。
但此时玩家也是无辜的——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瑟瑟内容一直没做出来，官方没做，我先做点解解渴不行吗？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9月30日，SakuraGame又发布了则公告，《致玩家的一封信》，彻底引爆所有人的怒火。
而这就到了我们大多数人都熟悉的那段故事了。
信中，制作组表示，出于失误，他们没有先前声明mirror2仅为“16+”级别，误导了非常多玩家购买。
但捏麻麻滴，这种事儿也能忘的？
后来发生的我们都很清楚，mirror2口碑迅速从“好评如潮”跌至“多半差评”。几乎所有玩家都怒不可遏。
是是是。大家都懂，下海的久了会想上岸，但你不能骗我啊！
就你还想跟《巫师3》比肩？您配么？
不知有多少人真正读过《致玩家的一封信》。我读过。
说实话，以我当时的第一感受，其实不是愤怒而是不理解：
他们太蠢了。愚蠢的程度难以想象。这么大事居然如此轻率？玩家多愤怒心里没点B数？
不过从这封信中，也确实能看出他们一些努力。
在完整规划中，mirror2一共分三部作品发售，在前期探索模型阶段他们找到了两条合适的技术路线，以此分割了Project X和Project Y。此外还有部探索玩法的Project Z也在酝酿。并且不管哪条路，似乎水平都不错。
信件的最后，还有一段来自制作组的有感而发。他们很满足于当前所奋斗的事业，也为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而雀跃鼓舞。
只是没人有心思听他说这些了。玩家的口水将他们淹没。
4
为什么，他们能，如此愚蠢？
所以，为什么呢？
然后时间到了现在。2023年3月9日，《Mirror 2》刚刚发布新公告，宣布耕耘了10年的SakuraGame破产。
啊。还差20天啊。他们没撑到自己的第10年。
“很抱歉。由于9月30日事件影响巨大，开发组目前已经解散。”
“经过与steam官方沟通，我们将为所有购入了最近作品的玩家退款。并且通过steam通道。”
“截至目前，《Project X》销量累计420万套，仅占开发成本的37%，严重入不敷出。”以此数据估算，开发成本竟高达5000多万。
他们自己对mirror2抱有极高的期待，横跨2019到2022，迭代了四个版本，开发周期异常漫长。假设他们对此没有说谎，对于一款独立单机而言，这代表他们内部项目管理彻底失控。
大多数玩家对破产的普遍意见
破圈的巨量知名度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从mirror2上线之初，他们就陆续收到有关部门的警告，并且时至今日匿名举报依旧没有停止。
重点关注之下，他们不得已对大量游戏做了修改、删减。直到8月创意工坊被封，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
他们也认为自己去年9月30日的那封信蠢出天际。
既没有直白地说出实情；
也没想到联系steam协助退款；
他们自己大费周折3周临时搭建了退款网站，被误以为是要窃取隐私。
总而言之，他们预想到了会巨量差评、口碑崩坏。但没想到能这么猛。
有玩家言之凿凿地表示：“我steam账号被盗了，肯定是SakuraGame搞的鬼。”
也有些玩家的愤怒从情绪发泄，进化为网络暴力。不断有团队成员受到骚扰和人身威胁，大家的微信、手机号、家庭住址被人肉的一干二净，甚至一些成员带孩子玩的场景都被偷拍发到了网上.....
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份罪。
即便游戏开发再有梦想，也不值得。
5
无题
从mirror1爆火的第一天起，mirror2就已经死了。
尽管SakuraGame一度隐藏身份，尽管大部分玩家以为他们是日本或台湾省厂商。
但在一个有数百万中国玩家到处蹦跶、制作组信息稍微百度下就能查到的年代。如果你觉着监管这还找不到他们？你是看不起监管，还是看不起自己？
所以mirror2为什么不做成R18？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mirror2一开始确实打算做R18，
但做到一半被叫停了。有关部门已多次对他们发出警告，真敢把18+内容做出来，面临的甚至可能不是经济处罚，而是制作组几十个人全得蹲进去。
他们是世上销量最高的国产单机游戏。18+的路线，从一开始就有原罪在身上。
是的，大家都知道下海不是长久之计。但如果他们真在做mirror2之前就有上岸想法，以当前的游戏质量、技术水平和售价，他们依旧会是“国产之光”。起码不至于闹到如今的田地。
来自知乎，自称是内部员工的说法
回顾SakuraGame的一生，你问他们真的有给玩家带来过什么吗。
那一定是有的，而且很多。
那你说他们亏欠玩家很多么？
我认为也有。但，或许归结于“愚蠢”、或许归结于“命运”，而非是“主观恶”。
直到现在，mirror2真正骗谁钱了么？都随便退款了，谁也没有。
SakuraGame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一点没变。
我并不想为Sakuragame洗白。但也不愿为他们刷一句好死。
我认为他们到今天每一步都源自愚蠢。他们能成长起来本身就是一种侥幸。而幸运总会有结束的时候。现在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无形的命运之手将他们推上神坛又推落。
mirror的伏笔，早在爆火的第一天就已埋下。
而自从去年9月30日至今，在经历了几个月愤慨之后，我们玩家又真正得到了什么？
我们发起了一场默契的圣战。现在战争彻底告一段落。而最黑色幽默的是，不论玩家还是开发者，这场战争竟然没有胜者。
我很喜欢吃羊肉串，
还能从肉质判断羊的年龄大小。
今天这只羊与我岁数相仿，
都被命运裹挟着前进，
身不由己。
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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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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