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志农|中国自然摄影历史亲历者

20年前的2002年6月,高山草甸开始回春,在秦岭的山脊线上,一份特殊的缘分在此开启,这是奚志农第一次近距离与秦岭羚牛相遇。突然的邂逅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思考,他立刻拿起相机开始拍摄。对于森林的大型的哺乳动物来说,羚牛是一个很重要的代表。而它的攻击性也不可小觑。它在不断地靠近着,但是对于一个野生动物摄影师来说,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羚牛离他越来越近,已经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了。奚志农本能快速地按着快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但是就在此时——胶卷用完了。一卷胶卷36张,那是曾经不得不面对的限制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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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岭羚牛,陕西佛坪,2002年6月,摄影/奚志农
20年过去,那一幕依然记忆犹新,他回忆道“当时的我不得不屏住呼吸,半跪在地上生怕把它吓跑,我只能用一只手缓慢移动,以最小的幅度、小心翼翼地更换了胶卷继续拍摄。”谁又能想到20年后的今天,一张小小的储存卡可以拍成千上万张照片。一次快门每秒连拍就可以捕捉到30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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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台相机
1984年,为了拍自由飞翔的鸟,奚志农花500元左右元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台相机,这花了他近5个月的工资。这台相机,只有一个标准镜头,对于拍摄野生动物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他就找王紫江老师借了一支80-200毫米的变焦镜头。有时还要装一个两倍的增距镜,这使得本来就不大的光圈变得更小了,最大也只有F11。当年奚志农就是用这有限的条件,开启了野生动物摄影生涯。
“那时候我日思夜想的就是能拥有一只600毫米的折反镜头”。1986年,在攒了半年的工资后,奚志农花了720元买到了那只梦寐以求的镜头,尽管这只镜头是固定光圈。因为在那样的年代,除非是相关专业领域的人,普通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相对较好的设备。后来即使有了设备,也不可能拥有大量的胶卷。“无论是去独龙江,还是在白马雪山期间,能够支配的胶卷是非常有限。快门,是不敢轻易按的。在当时,四五十块钱一卷反转片,一个月的工资,仅仅够买两三卷反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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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0年,独龙江
那样一个年代,设备的短缺,仅仅是自然摄影发展寸步难行的一方面原因,意识观念的落后与缺失,更是阻碍自然摄影发展的重要因素。加之猖獗的偷猎盗猎,空白的参考资料,作为中国野生动物摄影届的探索者,奚志农彼时孤军奋战的摸索显得特别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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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缺的胶卷
       为了节省开支,奚志农选择购买盘片,一次买100英尺的黑白盘片,然后找暗盒自己去分装成36张一卷的标准胶卷。或者是搜寻一切可以找到的过期、临期胶卷,这样的胶卷也会便宜很多。
“那个时候特别奢望能有一天,有好多好多的胶卷。”而且在胶片年代,拍完照片、冲洗前是如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效果的。在白马雪山呆了三个月进行拍摄,从野外回到昆明。差不多得一个礼拜,再把胶卷再寄到北京冲洗,洗完了再寄回来。从摁下快门到看到效果,最长差不多要等四个月。也是在那个时期,深入白马雪山的拍摄,和后来的各种奔走努力,最终挽救了滇金丝猴家园。随之而来的是大学生绿色营的开展和民间环保组织团体共同掀起的中国“绿色革命”。公众的野生动物保护意识,终于破土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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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滇金丝猴·幸存者,云南白马雪山,2001年3月,摄影/奚志农,荣获2001年国际野生生物摄影年赛“杰拉尔德·杜瑞尔濒危野生生物奖”冠军
这带给了奚志农莫大的鼓舞——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他期望着能够拍更多精彩的作品,将野生动物保护这个不被人了解的领域现状带到大众的眼前。他奢望着能够拥有整箱整箱的胶卷去实现这些愿望,但谁会想到,那一天还没有到来,胶卷就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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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数码时代
在第一次拍到羚牛仅仅两年后,奚志农尝试用借来的佳能的eos1D拍了红腹锦鸡。但在当时,400万像素的画质,让他迟疑观望。后来佳能EOS 10D诞生了,国内首批上市价大约一万多元。这成为了平民化数码单反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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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腹锦鸡,陕西佛坪,2004年4月,摄影/奚志农
很快,数码相机的硬件水平不断升级,储存卡也得到了普及,数码相机的诞生,对于摄影界来说,是划时代的,革命性的改变。而奚志农用自己的作品记录了这场划时代改变。在这变革的过程当中,他经常是胶片和数码都带在身边。第一次拍羚牛,当羚牛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还在小心翼翼地更换胶卷,到第二次拍摄羚牛时,数码相机就已经成为了主力机,只待卡满了,才换成胶片。有了数码相机,中国有了全世界最庞大的拍鸟的大军。越来越多的普通人,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关注自然了。
2009年数码单反的视频功能出现了。在此之前,奚志农依然记得一台专业高清摄像机的租金可以达到4100元一天。但是在此之后,拍摄视频的成本直线下降。作为野生动物摄影师,他经历了16毫米电影胶片机的时代、3/4英寸beta带分体式摄像机的时代,到了后面一体的betacam时代,还有后来的DV时代。但无论在09年前的哪个时代,他都需要随身携带两个拍摄系统。一个是视频系统,一个是图片系统。09年后,一台机器就能够解决。“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一个改变。对于野生动物摄影师来讲的话,再也不用带两个系统,最多两个机身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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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破与超越
但改变是没有止境的。2013年,索尼正式推出了世界上第一台全画幅无反相机——α7。这对野生动物摄影师来说非常重要。深入荒野,跋山涉水,负重前行。曾经一只镜头一个机身加起来就有20斤。加上其他的设备,负重几十斤荒野徒步寻找野生动物是日常。但是索尼微单的诞生,让轻量化成为了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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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雉,云南大理,2022年3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FE 100-400mm F4.5–5.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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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雉,云南大理,2022年3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FE 100-400mm F4.5–5.6G
后来,在野性中国“牧民摄影师成长计划”中,索尼为牧民们提供了不同型号的相机设备。当时主打生态、体育类摄影的α9,成为了牧民摄影师更求曲朋日常出门的“必备单品”, “这台α9我去哪都带着,万一路上碰到动物了就可以拍。”曲朋说道。仅仅一年时间的使用,却因为“机不离手”,而在相机身上留下了重重的岁月痕迹。2019年奚志农在青海记录雪豹哺育幼崽期间,α9也立下了不小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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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朋正在拍摄香鼬,青海嘉塘草原,2019年8月,摄影/次丁,Sony ILCE-9 FE 600mm F4 GM 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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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尼赞助的α9,在曲朋高频使用后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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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狐,青海嘉塘草原,2019年9月,摄影/更求曲朋,Sony ILCE-9 FE 200-600mm F5.6-6.3 G 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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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哺乳中的雪豹,青海昂赛,2019年6月,摄影/奚志农, Sony ILCE-9 FE 600mm F4 GM OSS+ 1.4X Teleconverter
在那个与羚牛第一次相遇的将近20年后, α1诞生了。现在拍摄期间不仅不用担心胶卷不够,还能够以5000万像素每秒最多连拍30张照片。“不敢轻易按快门”的时代,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式。可以说这是一台拍野生动物的利器。无论光线角度怎样变化,无论是飞翔中的鸟类,还是奔跑中的哺乳动物它的焦点都可以牢牢锁定动物的眼睛。“对于一个常年手持500mm镜头的人来说,手持一台这样轻便的机器拍摄飞鸟,完全不在话下。”“轻便很重要。”奚志农再次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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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雕,青海昂赛,2022年1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EF 600mm 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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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熊猫,四川喇叭河,2022年8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EF 400mm F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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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狐,青海昂赛,2022年3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EF 600mm F4 GM 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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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鹤,青海昂赛,2021年3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 FE 600mm F4 GM 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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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菜花,云南大理,2022年7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FE 100-400mm F4.5–5.6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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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菜花和小䴙䴘,云南大理,2022年7月,摄影/奚志农,Sony ILCE-1,FE 100-400mm F4.5–5.6G
一次青海的拍摄项目中,在夜晚的黑暗里,奚志农与牧民摄影师循着藏獒的叫声,找到了雪豹的踪迹。100多米的距离之外,用600mm的镜头和α1,他们仅仅靠手电光,便将夜晚雪豹的状态完整地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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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豹,青海昂赛,2022年1月,摄影/奚志农, Sony ILCE-1 FE 600mm F4 GM OSS
奚志农是跟着中国野生生物摄影的历史一起一路走来的,是见证者、亲历者、和有力的推动者。现如今,设备已经不再是自然摄影的限制条件,自然保护机构层出不穷,公众意识也不可同年而语。但对于自然保护、自然摄影,我们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