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康路即将out?上海人正在复兴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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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是对春天最好的“致敬”,图为辰花公路边的樱花与油菜花。
今年春天,上海人似乎都在郊游。
21世纪的头20年里,在这座一百多年都最喜时髦最怕土味的城市里,郊游通常会被认为“比较土”。
时髦场景虽然以5年为一个时间单位轮番转换,但基本不出方圆五公里,他们是衡山路、新天地、思南公馆和武安古镇(武康大楼和安福路)。
但是在2023年春天的上海人朋友圈里,郊游获得重生。
据不完全统计,广富林、金泽、顾村公园、海湾森林公园可能是今年春天最受上海人欢迎的郊游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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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朱家角、枫泾古镇、七宝老街这些具有广泛声誉的“老牌景点”,在这一波郊游热潮里的上海人更倾向于去那些还不太为全国人民所熟知的“小众”本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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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实上,这些地方自3月以来,每天都接待着近几年来最大的人流。尤其是顾村公园,就在写稿子的这会儿,已经“武康路化”了。       
赏花、露营、野餐、民宿,诠释了“烂漫的人是不会放下对郊游的向往的,这是一种关乎春天的情怀”这种满满“中产阶级趣味”的温情脉脉。而这正是疫情逐渐走出阴霾后的第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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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看到樱花忍不住要“疯狂”,最近数日,顾村公园、辰山公园这些郊外的赏樱胜地,据说每一棵樱花树下都站满了郊游拍照的小姐姐们。图为松江广富林里的樱花。
实际上,上海人曾经在100年前就流行过郊游。那是20世纪初上海融入整个全球化大潮的一桢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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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计师英国人Edward Sheldon Wilkinson在1930年代出版了Shanghai Country Walks,引领了上海人郊游的品味。
追溯起来,城市郊游观念最初源于19世纪的英国,快速、高度的城市化激发了人们对走向树林和郊野的普遍热爱。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希望前往郊区休闲重温田园生活,获得放松和休憩。
交通的进步唤醒了他们探索神秘圣地的新可能,涌现出更多的郊野徒步活动,这些爱好者搭乘城市交通工具到最接近郊野的地方,城市居民的休闲出游呈现出明显的“从城市到乡村”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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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海湾森林公园。I ctrip.com
1929年,英国艾迪生国家公园委员会(The Addison Committee)分别设立了国家公园与郊野公园(National Park and Country Park),以平衡人们到郊区去的休闲需要。
同时期,郊野骑行和租船出游已经在那些早期进入上海的外国人中间流行,“并为他们塑造了对中国的最初认识”。一股新的郊游风气在上海兴起,于三四十年代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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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闵行浦江郊野公园夜景。近些年来,郊野公园成为了上海人家门口的“诗与远方”
1932-1935年间,有一位在上海做会计师的英国人Edward Sheldon Wilkinson,对上海周边乡村的郊野景观进行了详细的记录。
这位会计师很厉害,同时他也是一位鸟类专家,1929年曾出版Shanghai Birds。Wilkinson以西方人对乡村野趣热爱的角度撰写了一系列上海周边郊野徒步的日记文章,为广大郊游、徒步的人提供指南,并被《北华捷报》结集成册出版了Shanghai Country Walks,引领了上海人郊游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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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人在郊外“凹造型”。
在西人的影响下,上海人也爱上了郊游。1934年的《申报》刊载了这样一条新闻:“近来本市市民颇知郊游之有益身心,故春秋佳日,仕女乘轮出游者甚多,最初以西人占多数,约十之八九。现在我国人士亦稔知郊游之乐,且多携眷同游,而老弱妇孺亦极喜海浴,或于海滨曝日,此可知一般市民对于新生活有深切之了解,而且力行之也。”
概括来说,在当时,上海颇受欢迎的郊游方式大约有以下这些:乘船屋去佘山,沿着河岸享受一段心旷神怡的徒步旅行,在宁静的水乡度过一晚再回返;去高桥海滨,漫步于数十里平坦的白色沙滩,一望无际的海空,临流一浴,心旷神怡,倦卧浅滩,消暑却热——据说20世纪20年代,这里已有商贩和季节性旅馆,颇具规模;到真如享受一些野趣也是很受城里人青睐的,听虫鸣鸟叫,赏月色寒蝉,露营和野餐亦是彼时风行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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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游似乎总带着与季节息息相关的情绪。
而春日更为传统的郊游项目可能是去龙华看桃花,在民国年间的《申报》上,经常有关于龙华庙会的报道,例如1926年4月5日有一则题为“昨日龙华游客之热闹”的新闻云:“昨为星期天,又值寒食,胡上各界士女,纷往龙华一带扫墓进香者,络绎不绝。如斜土、斜徐、谨记、漕溪、天锁桥各路,自上午九时起,往来之马车、汽车、人力车等,连续不断,法租界十六铺至徐家汇之二路电车及沪闵长途汽车之龙华专车,乘客均拥挤异常,二路电车之拖车,本至善钟路为止,昨日亦拖至徐家汇、龙华四周之马路……”
时隔百年,抚昔思今,上海郊游的重生,则又记录了一个时代的侧影。这一次,在上一个时代被认为“有点土”的上海郊区,在消费主义瞬间退潮的当口,顺势上位,重塑了上海人的出游指数热力图。
这其中包含的多重维度,都是耐人寻味的。若从最为现实的角度来考量,“郊游其实还蛮省钱的。”这样的说法,固然少了浪漫,但是比起三五年前,现实的上海人很快参透了新的时代指引,投身自然,寄情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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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人们一直幻想野餐能够把自己带离城市,回归到一个更简单自然的生活状态。当人们去野餐的时候,其实是想要摆脱平庸。
这就是上海。
当然还有一些郊游是另一种意味深长。比如像金宇澄在《繁花》里写的那一次,梅瑞、汪小姐、康总、宏庆一道去郊游。春天短,人少,时间慢,风景慢,四目有情,一讲就笑。
“春带愁来,春归何处,春使人平静,也叫人如何平静。”如果说“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那么郊游,或许是一次“不那么荒凉”的出走,终将回转来。
但是无论如何,郊游所寓意的往往要么是一种积极参与到生命洪流中去的勃勃生机;要么又是某个时代对抗无意义时光的日常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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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贤一处郊野。年轻人在这里寻找日常之外。
很多人认为旅行的方式是起因,是选择;实际上,一个城市集体的旅行姿势,恰恰是结果,是社会现状的反应;很多人可能不愿也不屑相信,一部旅游史,往往是一个地方最真实的断代史。
文:王路 I 摄影:范筱明(标注图源外) I 编辑:框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