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新喜
日前，珠三角进厂越来越难，整体表现为工厂的活儿越来越少，招工的需求下降。
根据经济观察报的报道，在广州佛山， 一家大型连锁人力资源公司门店负责人表示，按照往年的行情，这个时候应该是工厂招聘旺季，但2023年开年以来门店信息栏的招聘单连一半都没有贴够，工资待遇也回到几年前，甚至不如疫情期间一些时候。
该负责人还表示，富士康原本招工需求最大，但从去年开始深圳部分需求转移到江西工厂，搬越南的传言是有的，在国内也是到处搬，成都富士康招聘工作直接停止了。
在深圳，有从事烙铁手工作的员工也表示，电子厂也开始无班可加，周周双休了。
此外，在东莞，日前也有一家电子厂向员工发出结业通知，宣布于2023年3月25日结业停产。
珠三角进厂难，背后是一场低端制造业的危机
这只是今年制造业就业形势的一个侧面，今年来多地出现进厂难，工价降低、门槛变高。制造业从过去“年轻人不愿意进厂”到进厂越来越难了。在浙江嘉兴，一家材料工厂要招 20 名员工，结果吸引了 300 多人顶着寒冷天气冒雨前来面试，工厂门口排起长龙。
根据报道，苏州和昆山的许多工厂，用工都已经饱和，一些前两年每天招200-300人的厂，现在每天只招20-50人。昆山电子厂的平均工价在每小时24元左右，但今年19-20块钱已经不错了。
这似乎是一种对年轻人不愿进厂的反噬。在过去几年，年轻人不愿进厂，但现在，工厂没活儿，低端制造业转移，进厂变难，没班可加，也因此导致外卖员越来越多，供过于求了。去年就有数据显示，外卖行业如今已经容纳了2000万人。
不久前“广州外卖员招满，需要送钱托关系才能当骑手”的消息被刷屏，尽管有站长否认，但美团骑手APP客服人员表示，广州美团站点有将近两百个，目前广州市越秀区、天河区、番禺区还有少量站点有空位，多数站点确实存在满员的情况。
美团又开始降低骑手佣金，近期，深圳美团发布最新通知，为了给骑手提供一个稳定、可持续赚钱养家平台，所以平台将对配送费进行优化调整。
美团率先发起配送结构化调整，是想通过一种平衡结构弥补前两年的亏损，短期内外卖小哥可能会因此遭受收入减少的影响，这意味着外卖员也越来越不好做了，外卖的红利期也已经过去了。
去年，富士康给到过30元/小时，立讯也有27元/小时，对于制造业打工人来说，这也已是不错的薪水。但不少人嫌工资低而不愿意干。但在今年，工时缩水了，要的人也少了。
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不愿当产业工人，这背后源于制造业其实在国内被蒙上了“低端、血汗工厂”的污名。这导致制造业招工困难，产业工人空心化现象愈加突出。
外卖与快递员行业，抢夺的其实就是制造业行业的劳动力。过去某平台曾公开表示，疫情期间两个月新增骑手58万人，其中40%来自制造业工人。在去年，就有媒体报道称，年轻人不愿进工厂，广东制造业用工缺口非常大，也导致不少厂子开始考虑转移产能去国外。
这导致服装纺织等制造业领域，东南亚成为了最大的承接地。作为人口大国，低端制造业分流带来的问题就是内卷加剧，就业问题凸显。
当然，这一方面与全球电子消费行业的不景气，全球消费颓势有关，尤其是欧美需求下行，订单少了，加之有很多库存，只能减量生产。
而国内年轻人近年来吃到了互联网外卖、网约车等新经济的红利，宁送外卖不进厂，这导致制造业人口缺口无法填补，成本上升，许多大厂无奈转移产业链。富士康在印度扩大业务，富士康、和硕、仁宝都在越南扩建了工厂。今年年初，苹果供应商歌尔声学宣布将投资2.8亿美元在越南新建工厂等。苹果公司正在重组其国际业务的管理层，将把更多重心放在印度市场等。
毕竟，像电子厂、玩具车、服装厂等企业，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制造业缺劳动力的时候，许多业内人士张口也是高端制造，表示中国不再需要大批的低端制造外资，既污染环境、分给我们的利润还低，我们难道要当一辈子廉价劳动力。表示我们要需要更多的高科技和高端制造外资。
这些观点其实迎合了一部分网友的想法，我们要做高端，只有高端做起来了才是真正的强大，低端没啥技术含量，抢走就抢走了。
但从如今来看，制造业订单被抢走了，影响的是大量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高学历、没有家世背景可以谋求稳定的工作，需要在电子厂、制衣厂上班来养家糊口的人。
很多人一直以来都认为，这些做鞋的、做电子的、搞组装的工厂，利润微薄，全靠人工，充其量也就算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低端产业。
但事实上，没有绝对的低端制造业，你所谓的低端是目前的产业形态，如果把他做到极致，它就是高端的。服装是低端制造业吗？在很多人看来是，但为什么优衣库能迈向全球，为什么耐克阿迪做成了高端鞋类，收获大量利润？这本质上，是这些制造业大厂把低端行业做到了极致，也做出了品牌，将低端做成了高端。
经济的发展与产业的升级是有它本身的规律，最近几年，因为产业结构调整以及制造业招工难，不得已需要把一些低端加工业淘汰出去，但如果认为把低端产业清理掉，高端产业就发展起来了，实际上是违反市场经济规律的想法。
任何产业从低水平向高水平发展都是基于行业发展基础与资源，逐步生长、进阶出来的。
有业内人士指出，过去游戏产业并不高端，它属于娱乐产业的一环，但是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需要以游戏产业为基础。把低端的游戏产业清理掉，集中资源发展人工智能，认为这是“产业升级”，相当于抽梯爬高，迟早摔下来。
2015年，也有人认为土法养猪污染环境，属于低端产业，于是到处关养猪场。
根据当时媒体消息消息，2017年，部分省市对畜禽养殖污染问题进行了全面整改，共关闭拆除生猪养殖场2.33万家，削减生猪544.5万头，约占2017年出栏总量的33.5%。后来全国普遍猪价上涨，又有非洲猪瘟冲击，结果又要求把养猪场开起来。
因此，如果低端制造业与相关产业被认为偏技术含量低，就要被转移与清除，会导致供求关系发生变化，一旦供应赶不上需求，要么可能在某个低端产业链条需要依赖国外，又或者又要因此重新将某个低端产业的产线开起来，反复折腾往往会导致行业发展预期不稳，投资环境受到影响，行业也遭受巨大的波动。
就业形势严峻，需要保留低端制造业
低端产业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容纳就业，高端产业一定需要高端人才，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做的。
低端制造业对人的就业技能要求不高，契合我国作为人口大国、且大量劳动力缺乏技术与高学历的基本国情。我们有9亿劳动力，75%以上的仅有初高中教育程度，这么庞大的劳动力，需要劳动密集型产业来消化就业，同时这也是保持社会整体生产消费的正循环、维持社会稳定的重要一环。
对年轻人来说，制造业本身也是可以助推一个人的技术与经验的成长的。
从整个产业结构来看，我国是制造业门类最齐全的国家，这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低端制造业，过去疫情的三年，很多国家的产业链会出现断供现象，我国恰恰能在疫情期间承接大量海外订单，其实也体现了门类优势。
低端制造业其实需要的不是抛弃，而是作深，做极致。它需要时间沉淀与升级，这会按照市场规律向中高端制造业转型，而不是直接定义某个行业、某个产品是属于低端化产业与低端制造，这其实是一个误区。
从今年外卖大军越来越庞大的现实来看，今年的就业形势是非常严峻的，这也提醒我们不能抛弃低端制造业，当低端产业被限制、就业岗位急剧减少的时候，这部分人只能转身投入网约车、快递小哥和外卖员，但现在这条路径也越来越拥堵了，内卷也越来越严重。
如果轻视低端制造业，那么等到产业链都向外转移，年轻人从过去不愿意干制造业到没有制造业可干，制造业的未来在哪里？
简单来说，制造业不应该分高中低端，而更应该说上中下游，每一个环节都是相互依存与相互依赖的。
制造业是一国经济之根本，就业稳定之保障。当前的现实是，中国周边拥有人口红利等后发优势的国家正在创造条件吸引投资，而中国人工上升，运输成本、加上较高的工业土地成本、资源价格、高房价等，能否维持低端制造业的竞争力也是个问题。
尤其是我们从过去制造业转移的周期看，上一个产业周期转移，过去是从韩国、中国台湾到中国大陆转移，目前从中国大陆到东南亚到越南、印度转移，整体上，除了印度之外，基本都在儒家文化圈转移，管理和文化上具备继承性，包括越南、东南亚等国家更容易对中国的低端制造业形成替代关系。
我们在低端制造业当前迫切需要思考如何确保打造成本、产品与技术、供应链上的竞争力优势，留住制造业大厂。把低端制造业做到更具竞争力，是当下正在面临的危机与现实，做出改变，避免更多的制造实体跑向更具红利的国家，已经刻不容缓了。
作者：王新喜 TMT资深评论人 本文未经许可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