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幕上的狒狒之死,与暗影下的野保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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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8日上午,死去的东非狒狒尸体于台北市立动物园进行断层扫瞄检查,后续需等农委会家畜卫生试验所解剖,才能知道死因为何。(图片提供/农委会林务局)
3月27日下午,桃园市农业局终于在一处民宅,捉到游荡18天的东非狒狒,之后发现狒狒身上有枪伤,在送往六福村动物园医治过程中死亡。桃园市府声称是一名不认识的猎人持猎枪射杀所致,甚至第一时间不知道狒狒已中实弹;但猎人说是受到在场农业局人员要求才开枪,后来在警察局才发现指示开枪者是六福村兽医;六福村则出面否认,甚至扬言提告。
荒谬又曲折的情节,引发民众怒火。这起罗生门凸显出官员对野生动物的漫不经心,围捕过程缺乏专业带队者,指挥系统混乱,而问题背后是地方政府长期偏重流浪犬业务、经济动物,对野生动物认识有限,相关业务不仅人力不足,更遭边缘化。
3月10日,一只狒狒出现在桃园市平镇区游荡,随后几天又陆续被民众目击,27日下午来到桃园市杨梅区富冈一间民宅。桃园市府赶去抓捕,从流出的影片可以看到,桃园市府兽医到场时,狒狒已经倒卧地上,兽医小心接近,在其他人手机光线的照射下,用麻醉枪开了一枪。
随后桃园市农业局专委卢纪烨单手抓着狒狒右臂,放进白色的网子,狒狒因昏迷全身瘫软下垂,14公斤体重全由一条右臂撑着,卢纪烨一边将网子打结,一边喊着「现在是27号,3点25分,桃园市农业局,把狒狒逮捕归案」,他提着在网子内蜷缩成团的狒狒,移到屋外水泥地上,拍下引起民众哗然「要给女儿看」的照片。
然而在此之前,已有一名持着猎枪的人进入屋内,先对狒狒开了一枪。不过直到狒狒进笼后,桃园农业局才发现网子中有血迹,仔细检查后惊见狒狒身上有伤口,送往六福村治疗,最终在路上伤重不治;因涉及保育类动物死亡,已向富冈派出所报案。
指挥体系混乱,在场人员竟互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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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8日上午,桃园市政府人员将死去的狒狒送抵台北市立动物园。然而第一时间捕捉狒狒时,桃园市府是用小型的运输笼,将受重伤的狒狒硬塞进去,凸显保育知识不足。(图片提供/农委会林务局)
狒狒在28日早上被送往台北市立动物园,研判为雌性的东非狒狒(Papio anubis),体长(吻肛长)60公分、尾长35公分,体重14公斤,并未发现植入晶片。北市动物园初步做了X光及断层扫描等影像学检查,以及现场检伤,发现左胸处及右背处可见明显伤口,右侧臀部则有一处擦伤,伤口是否为枪伤、枪伤是否为狒狒最终死因,仍待狒狒送往农委会家畜卫生试验所解剖分析。
这个荒腔走板的捕捉过程,让许多兽医师感到不可思议与愤怒。曾协助过台湾黑熊和多项野生动物捕捉业务的野湾野生动物保育协会(后称野湾),28日在Facebook发文,详述动物捕捉细节,第一项就是现场控管:
「受困的动物往往是最危险的,为了确保操作人员与动物的安全,即使是行政院院长还是总统到场,没有场控人员允许下都不得进入控制区。」
创办野湾的兽医师綦孟柔看到桃园市府影片后直摇头,她解释,捕捉动物前需有完整规划,谁麻醉、谁搬运、搬到哪里、搬运器材是什么?都要事前拟定,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处理好。并且,为了避免对动物产生紧迫,出现乱窜、攻击行为,进到第一线通常只有两人,一个是兽医──现行法规麻醉必须由兽医执行──另一人则是相对有捕捉经验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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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醉现场人数愈少愈好,通常只有兽医师和保育员,因为麻醉后动物不会马上睡着,容易躁动引发危险。(图片提供/野湾野生动物保育协会)
以台湾黑熊为例,有经验的兽医会接近到眼睛可视黑熊距离,准备后续的麻醉处置,但不能直直瞪着,造成黑熊紧张、攻击,其他有经验的人员则去现场观察、回报状况,其他人都在安全距离以外。过程中捕捉团队也会有人负责录影拍照,除了记录流程,也是保留证据保护自己,拍摄过程的动线都经过事先沟通,避免影响工作流程。綦孟柔说,等所有事情做完,动物醒了、安全了、状况确定了,才会由主管机关统一发布新闻、对外发言,每个人都知道彼此是谁、任务是什么。
对照专业的管控流程,更显得桃园市政府的现场管控措施荒腔走板──动物还没进运输笼、医疗处置,即被官员放在地上摆拍,甚至吆喝民宅主人一起来拍照,现场也有媒体到场拍摄。
更大的问题,是现场捕捉人员竟互不认识彼此。根据桃园市府说法,捕捉团队成员有六福村的兽医、农业局兽医师、动保处人员,但未请猎人协助,更不知道现场早先已有另一组人马,持实弹开枪,还以为狒狒倒地只是中了麻醉枪。
不过开枪的林姓猎人则发出声明表示,现场有桃园市府农业局人员、六福村兽医等等,「但都穿着便服,不知道谁是谁」,当时和桃园农业局人员一起作业3~4小时,自己也有表明身分,「农业局完全知情」。他也指出当初以为指使开枪的是农业局人员,后来到警局做笔录才发现是六福村的兽医。不过六福村则否认下开枪指令,拟提吿林姓猎人。
针对林姓猎人说法,桃园农业局的回应并未否认猎人在现场,仅表示「因当时搜捕范围大,成员分散,经查并无农业局同仁邀请其一起作业」,凸显出桃园农业局对现场掌握度不足。而对于民宅是否有管制人员进出、为何有不相干人员在场,负责当天捕捉业务的桃园农业局动保处长王得吉,以「现在正进入司法调查程序,媒体写得太片面」为由,拒绝回应《报导者》提问。
实弹猎枪,保护人员安全抑或捕捉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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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饲养的动物逃脱时,该如何确保捕捉人员和动物的安全,一直是动物园和野保、动保机关需要面对的课题。图为台北市立动物园非洲动物区的壁画。(摄影/杨子磊)
姑且不论到底是谁要求开枪,许多野保专家都指出,面对凶猛的野生动物,的确需要防护措施避免伤人,关键是用何种保护措施、想达到的目的为何、持枪者是否知道自己的责任义务。
此次开枪的林姓猎人长期协助林务局新竹林管处移除外来入侵种埃及圣䴉。林务局为了这个移除计画,特别向警政署交涉使用枪枝,申请进口空气枪、霰弹枪,不过这些枪主要供林务局人员使用。林务局保育组组长罗尤娟解释,找猎人协助都是透过招标,有签契约,猎人大部分是用自己合法的猎枪,
根据《枪炮弹药刀械许可及管理办法》,18岁以上的原住民可向地方派出所申请持有猎枪,限定为「自制」,不能使用制式零件或制式枪枝,全长要96公分以上、单发射击。但猎人身份并不需法规认证,因此没有「合法猎人」之称,只有猎枪是否合法。
事前都要求上过枪枝安全、生态课程;这次桃园市府、新竹县府都有请求推荐可协助围捕的专业人士,因此新竹林管处曾提供北部可协助的几个团队联络资讯,但未曾派员参与围捕。
林姓猎人声明中指出,3月27日上午10点多,接到新竹县农业处联系,因为狒狒距离新竹县境很近,担心跑到新竹,希望能协助围捕,自己距离围捕地点桃园富冈仅2、3公里,从新闻报导得知围捕大致地点后才过去。不过新竹县农业处则表示,当时是请猎人在新竹县待命,进入新竹县才需要协助,并未要求去围捕。
到底猎人为何过去围捕,仍待司法厘清。不过多次参与台湾黑熊捕捉的研究人员郭彦仁指出,狒狒是具有危险性的野生动物,有基本防备安全人员从旁戒护是必要,像是橡胶子弹枪、防熊喷雾甚至持枪戒护;过去他自己在夜间追踪黑熊过程,也主动要求林管处要派护管员持橡胶子弹枪戒护。
不过郭彦仁也表示,协助捕捉的人都要有任务指南,尤其一定要告知持枪者权利义务;也许现场状况紧急,无法让持枪者先签契约再上场,但至少要有工作会议,交代发生什么状况要怎么处置,以狒狒案例而言,显然事前没有工作会议清楚沟通。
林姓猎人声明指出,当时用猎枪上的灯光照明时,狒狒突然吼叫,跳上屋顶准备往上爬,钻洞出去,但现场人员说没有麻醉针了,要求「你就开枪啦!」因为收到指令,且当时现场人员众多,担心狒狒伤及现场人员和围观民众,自己才在旁人要求下击发猎枪。
根据《野生动物保育法》第21条规定,保育类野生动物在紧急情况下,有危及公共安全或人类性命之虞者,可予以猎捕或宰杀,然而在此事件中,开枪的用意是捕捉狒狒,或保护现场人员安全,重重疑点却尚未被厘清。
长期协助中央和地方政府保育业务的中山大学生物科学系副教授颜圣纮认为,猎人固然要有判断力,但现场混乱,又有人下指令,猎人的确不容易判断,若活捉是第一要务,当初征询该名猎人的新竹县农业处就不该要求待命,「应明确告知要活捉,不能用猎枪,明确向猎人表示不需要你持猎枪协助了。」
具备兽医身份、在第一线研究野生动物的屏东科技大学野生动物保育研究所副教授陈贞志则认为,从埃及圣䴉到绿鬣蜥移除,猎人都占了重要角色,一般民间很少人对枪枝熟悉,狒狒有攻击性,有猎人在场用实弹其实合法也合理,但决定射击的考量是什么,对内和对外都要说清楚,而射杀后要怎么做、其他人如何支援、人员管制等等,「所有人都要知道怎么配合」,现在一直质疑为什么有猎枪是不对的,这本来就是执行危险性物种捕捉的其中一个选项,要讨论的是中间细节怎么样更好。
然而双方的沟通落差和现场指挥的紊乱,造成狒狒悲剧,也影响原住民和政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感。
颜圣纮表示,埃及圣䴉是严重的外来入侵种,过去用巢穴移除、空气枪射击等方式移除,成效都不彰,后来是和猎人合作用猎枪射击,移除才有大幅进展,「我们一直说要善用猎人,不要污名化狩猎」,成功的合作经验也让许多猎人觉得自己的狩猎技巧是有意义的,建立起互信,现在却可能面临崩解。
捕捉动物专业度不足,沦为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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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7日,东非狒狒在桃园富冈遭桃园市农业局「逮捕」,此时已被补上麻醉、瘫软,却仍遭狭小的网子捕捉,肌肉恐被拉伤,也不确定有无办法好好呼吸。(摄影/中央社/民众提供)
除了指挥体系出问题,桃园市府对狒狒倒卧后的处理措施也充满瑕疵。綦孟柔分析现场影片指出,发射麻醉枪前,狒狒就已经倒地,这时要先看呼吸起伏、速度、深浅如何,「倒地可能是有状况,例如中毒、被野狗咬到、车祸等等。」
确认完动物身体状况,再决定是否要麻醉、给多少剂量、如何麻醉,降低副作用和风险,例如距离比较近约3公尺内,一般会选择用吹箭,因为麻醉枪近距离射击会对动物造成伤害如骨折。綦孟柔指出,狒狒当时既已被关到室内空间,又已倒卧在地,可以考虑用诱捕笼或是吹箭,不是只有麻醉枪选项;即便无法清楚看到狒狒身体情况,一般也会用长竹竿翻动,确认活动力再处置。
麻醉对动物有风险,一连串的保定
注:让动物保持稳定,降低紧迫。
处置必须立即跟上:首先要确认是否睡着,接着检查动物身上哪里有伤,心跳、呼吸是否正常;进到运输笼后,会摆到动物呼吸顺畅的姿势,动物在运输中途有呕吐物就可随角度吐出来,并且接上监测器,监测动物身体状况,提供高浓度氧气给动物。
运输也是学问。影片中桃园农业局人员合力将网子中的狒狒塞进猫狗用的运输笼,因笼子过小,瘫软的狒狒推不进去,最后干脆将笼子立起来,从上而下倒入狒狒,还可清楚听到狒狒落入笼中发出「砰」的声响,在专家眼中这是完全不及格的处理措施。
「灵长类麻醉时,我们都是用『公主抱』方式,不然动物肌肉容易拉伤。」
綦孟柔直言,抓已经麻醉的狒狒根本不需要网子,灵长类关节活动度很大,蜷曲在网内很容易受伤,也不确定有无办法好好呼吸,「捕捉和运动物的人很重要」,大部分都是有经验的照养员比较清楚状况。
桃园市府面对保育类动物仍如此草率,反映出地方长期不注重野生动物管理的沉痾。例如过往就常发生地方农业局处用不人道的蛇夹,展示抓到的毒蛇供媒体拍照;近年移除外来入侵种绿鬣蜥的过程,也出现许多虐杀案件。
颜圣纮观察,症结在于相关单位主管不具备保育专业,承办人员或许还是保育、兽医出身,但负责指挥的主管不一定是,例如此次事件中的桃园农业局专委,专长是企管和农业科技,「捉到狒狒后还提着走,完全就是表演」。
地方野生动物业务长期沦为边缘、资源与人力不足,「偶尔出事就有各种怪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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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立动物园的东非狒狒。全台仅北市动物园和六福村登记饲养东非狒狒,北市10只全数打晶片,六福村则无,甚至连现场数量都和登记资料不符,因此一开始就遭疑是逸散来源。(摄影/杨子磊)
对地方政府承办人员而言,野生动物保育业务,往往落后于猫狗动保业务和经济动物之外。2020年《报导者》就曾指出,不论是2002年令人闻之丧胆的SARS,或者2019年开始肆虐全球的COVID-19,都是由野生动物传到人类身上,属于「人畜共同疾病」,然而野生动物重要的监测者──地方公职兽医,却长期偏重在执行动保业务,捕捉流浪猫狗;考上公职兽医的新鲜人,都优先分发到动保业务,动保职缺补满了,才轮到后续的家禽家畜,野生动物则是边缘中的边缘。许多考上公职兽医的年轻人,为了不要到街头抓流浪狗,纷纷将地方政府列为最后的分发选项,导致地方公职兽医常年补不满缺额。
一名有着野保专业的地方农业局人员也无奈地说,除非有委托团队的兽医,地方所有的公职兽医都被动保跟经济动物耗尽了:
「野保就是没钱没人没有关注,偶尔出事就会发生各种奇怪现象。」
人力不足,也使得野生动物管理从源头就出问题,东非狒狒至今仍未能证实从哪里逃脱即是一例。
东非狒狒属于保育类动物,依《野保法》第31条,持有保育类野生动物须向地方主管机关登记备查,私人饲养则限定在《野保法》实施前就饲养,且不得再繁殖。
林务局指出,根据2022年资料,目前全台登记饲养东非狒狒的仅两处,一处是台北巿立动物园,有10只,一处是六福村,共有5只东非狒狒,和150只草原狒狒(Papio cynocephalus)混养,另有8只阿拉伯狒狒(Papio hamadryas),然而六福村自述,2022年向政府呈报的数量是155只东非狒狒和8只阿拉伯狒狒。双方资料兜不起来,足见管理漏洞长期存在。
台北市立动物园的狒狒都有打晶片,也没有逃脱情况,六福村便成为舆论质疑的头号目标。六福村强调园区设施并无遭破坏迹象,这只东非狒狒不是从六福村逃逸(注)
本报导刊登后,3月29日晚上六福村发声明稿表示:
「3/27狒狒不幸在追捕过程中,被猎枪击中后,送往六福村野生动物救伤中心全力抢救,但仍不幸宣告不治,兽医在协助救治过程,发现结扎伤口特征与园区狒狒特征吻合,故立即回报园区主管,启动调查机制,期间因兽医协助警方侦办无法即时联系,晚厘清后,判断脱逃狒狒应为本园所有,公司立即启动稽核机制,即刻关闭动物园区,彻查所有动物数量及防护设施,并针对园区相关单位及主管进行彻查及惩处。」
,然而在清点园内狒狒数量时,六福村却算出比原先登记数量还多一只的窘境;后来园方强调是因第一季生了一只尚未更新统计,但已让许多人对六福村管理能力打上问号。
林务局预计采检死亡的东非狒狒DNA,和六福村的狒狒进行亲缘鉴定,但六福村的东非狒狒和草原狒狒混养,必须150多只全数检验,时间恐长达半年。罗尤娟表示,饲养未登记保育类动物可罚1~5万元罚锾,目前仍待六福村和新竹县府进一步确认数量。
六福村的黑纪录,早在40年前就有了。1979年六福村引进15对世界上恶名昭彰的外来入侵种埃及圣䴉,却疑似管理不当逸散到园外,多年来繁殖到近万只,危害台湾其他鸟类栖地,林务局每年要投入数千万移除。
台北市立动物园近年也发生多起脱逃事件,2021年3月是一只红猴、2020年9月是一对食蚁兽母女,两个月后又传出石虎脱逃。其余在各地动物园或农场脱逃的动物还有斑马、大猩猩、蟒蛇,甚至凶猛的台湾黑熊、孟加拉虎。
綦孟柔曾在六福村担任兽医师,过去也遇过动物逃逸,「有些有回来,有些消失无踪。」她说,灵长类动物很厉害,动物园为了防止脱逃,用光滑的平面铁片做围栏,但铁片经长年累月耗损变得凹凸不平后,灵长类动物就可以用手指抓着,用优秀的跳跃能力跳出去,甚至还聪明到破解电网运作方式,「有看过跳出去再跳回来的,要跳出去是可以的,看他们选择。」
地方、中央业务权责为何?野保、动保法规有漏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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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立动物园的狒狒活动场边缘装设有防止动物触碰攀爬的电牧线。因灵长类动物智力高、有学习能力,需加强防护避免脱逃。(摄影/杨子磊)
动物防脱逃装置、脱逃后的围捕计画、人员配置,都是饲养场所需具备的基本能力,然而目前动物园或私人农场饲养的保育类动物,是由地方县市政府登记管理,在人力不足情况下,到底有无逃逸、私自繁殖、死亡、数量是否确实,长期被外界诟病。
台湾动物社会研究会(简称动社)便多次揭露私人动物园或农场私自繁殖保育类动物未申报,知名的台南市世界蛇王教育农场就有多次非法繁殖买卖保育类野生动物的纪录。狒狒事件后,动社也呼吁政府应立刻制定捕捉逃脱动物的规范及紧急应变措施,且林务局应建立、公开展演场所保育类繁殖准驳机制及资料。
罗尤娟坦言,地方政府清点保育类动物数量,不用提报给中央,因为现行保育类饲养登记依法就是地方政府权责,若数量有落差需请地方政府处理;不过在这次狒狒事件中,林务局已经请新竹县政府再协助六福村清查数量,也预计发文给各县市政府加强清点动物。而被问到地方政府清查不力,中央该怎么督导,罗尤娟略显为难地说,因为现在法令权责就是地方政府,中央只能视情况尽量督导。
如何提升野保管理素质,除了增加人力,台北大学法律学系助理教授张惠东多次呼吁,应该厘清《动物保护法》和《野生动物保育法》的管理权责。他在自己Facebook发文感叹,现行保育类动物是由林务局根据《野保法》主管,圈养动物却是由《动保法》管理,也就是说一只保育类动物若是被人为饲养,要用《动保法》管理;但实际上野生动物有其特性,不应用是否被饲养,来区别适用法令和主管机关:
「把野生动物交给管理猫狗、家畜、宠物、经济动物的畜牧处处理,地方政府多头马车,导致处理起来纷杂无头绪,野生动物管理的专业被轻视。」
颜圣纮也认为法规存在改进空间,现行《动保法》关于饲主责任的规定,主要在《动保法》第四章,但规范的是「中央主管机关得指定公告应办理登记之宠物」,而台湾目前需要登记的只有狗和猫,因此狒狒就不一定适用。
而《动保法》底下的《动物展演管理办法》规范,主要是规范展演场所的营运计画,牵涉动物福利的部分是什么样的动物不能叫它去表演,例如受伤、怀孕或哺乳,但一般基本的动物福利议题,如笼舍大小、环境丰富度不足等等,都不是《展演办法》管理范围。也就是说非宠物的动物遭饲养,目前台湾的法令还未有清楚的饲主责任规范。
如何找对人协助、建立演练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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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让动物减少紧迫、给予适当的动物福祉,对政府和饲养者都是一门专业,若无能力管理需适度寻求外援。图为台北市立动物园的东非狒狒。(摄影/杨子磊)
在目前人力和法治不足情况下,寻求外部单位协助是最可行之路,台东县政府与林管处长期和野湾合作,已逐渐摸索出一套SOP。綦孟柔说,野生动物和关在禽舍里的畜牧动物捕捉操作很不一样,县府和林管处很清楚知道,他们缺乏专业人力,因此将现场捕捉、运送、医疗等专业项目,全交由野湾处理,县府和林管处则负责行政流程和媒体消息发布,「我们在专业处置上不需要问过他们,他们也不会下指导棋。」
她认为,出现动物脱逃的特殊案例,地方政府第一时间就要尽量管控资讯,例如提供专线电话,给予民众统一通报管道,一旦引起的关注愈大,地方政府就会有捕捉压力。
具有兽医身分的陈贞志则建议,在展演动物的数量清点和身分确认方面,可以再做更多规范,例如将保育类动物分出来个体标示,有些灵长类动物会刺青,或者植入晶片,清点时较能了解个体动态、死亡数量、死亡后是否按照《野保法》由兽医师开立证明。否则依照经验,若没有必须查核的内容,地方政府会有疏漏。
由于六福村的狒狒非常早期即引进,数量庞大,林务局本认为若要求每只都植入晶片,可能对动物造成紧迫甚至生命风险,因此法令并未强制要求。不过此事件后,林务局在今日下午发布新闻稿表示,将邀集专家与地方政府,检视现行圈养的保育类野生动物管理制度,减少实际圈养动物数量与登记的落差。
「地方无法负担时就要找外援,」陈贞志说,管理野生动物是地方业务,中央仅能给建议,地方要清楚认知,管理动物需专业能力,平常就要模拟演练,若发现能力或人力不足,有很多单位都能提供协助,「重要的是地方要有自觉。」
萤幕上的狒狒之死,映照出暗影下的野保业务之悲。台湾目前最需要的,或许不是在狒狒棺木上放上鲜花,而是正视棺木底下的动物,和它们血泪斑斑的生存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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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3月28日上午,死去的狒狒转送台北市立动物园检验前,桃园市农业局人员向装有狒狒尸体的塑胶箱鞠躬并献花致意。然而暗影中的野生动物管理问题,在事件后若能有所改善,才不枉一只狒狒之死。(摄影/中央社/叶臻)
本文来源:报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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