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卢奕贝
界面新闻编辑 | 牙韩翔
即使是假发龙头如瑞贝卡，最近一两年也感受到了外贸生意的压力。
瑞贝卡财报显示，美洲市场受通货膨胀影响，购买力下降，部分消费者由线下消费转为线上寻求更加低廉的产品。而强势美元导致非洲部分国家货币对美元贬值，致使非洲多地物价指数上涨，消费者对发制品的需求减弱且市场呈现消费降级趋势。
此外，经销商面临去库存压力订货更为保守。这个去库存的压力源于疫情——2021年受疫情影响供应链，导致瑞贝卡彼时的订单积压滞后发出，并且国外客户开始集中订货，因而在2022年进入去库存、订货谨慎的情况。
“其实整个市场上造成短期内这种供过于求的这样一种情况，整个市场相对并没有之前那么有序，那么这个是需要一个过程，预计下半年整个市场可能逐步会恢复。”瑞贝卡假发股份有限公司董事会秘书长胡丽萍告诉界面新闻。
总部位于河南许昌的瑞贝卡是一个风向标。
全许昌有5000多家大小假发作坊——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假发生产国和输出国，其中许昌的假发出口额在2016年就超过10亿美元，占据中国出口额的半数以上。在这里，数以万计的人们正利用Amazon、Ebay等平台和全世界做着假发生意——收购人发、生产假发，再卖给美国、欧洲、非洲等地的黑人。
瑞贝卡便是乘着时代东风的假发企业之一。在1989年，瑞贝卡还是一家叫作许昌县小宫工艺毛发厂的企业。创始人郑有全出身的许昌小宫村有不少假发作坊，他抓住假发生产中的巨大商机，自己成立工厂生产假发。
从美国到英国、法国等欧洲市场，再到出口非洲，瑞贝卡从早期默默无闻、利润微薄、无法掌握定价权的代工厂一步步成长为眼下年营收近13亿的中国假发龙头企业，带动着许昌假发产业链及当地各行各业的发展。
许昌当地假发工厂（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而那些遍布许昌的大量中小型工厂，作为假发全球供应链中的一环，也对变化感知深刻。
汪少勇还是自2019年开始经营一家名为“芳丝假发”的网店。在国内，这部分出于高端假发在国内是件近乎奢侈品的东西。芳丝假发店内最贵的一顶全手织辫子发假发可以卖到5250元，大部分产品由于其成本高昂也均在1000-2000元。
许昌的工厂通常从印度、巴基斯坦等地收购那未经染烫的头发，漂洋过海的头发们在工厂经历筛选、消毒、造型、梳理等处理后，工作才进行到一半。工人需要将头发缝到发网上去，一种是机器像订书机一样缝上去，一种则是手织。
就像个艺术品，全手织的头套需要工人一针一线钩到人造头皮上，一个针眼钩2到3根头发不等，整个头套需要钩至少2万3千针。“网子上的孔眼比较小，学了几天就能把眼睛学花了。” 汪少勇说道。
过去几年疫情之中，高端假发的售价也一度飙升。“做高端假发的基本都是发到朝鲜钩。”汪少勇告诉界面新闻，“朝鲜人工便宜，一顶高端假发钩下来国内工费1000，朝鲜工费300，所以高端假发这种钩织时长比较长的假发都是发到朝鲜钩织，时间长了国内也就没人钩这种假发了。”
也因此，疫情期间由于朝鲜曾一度封关，国内高端假发早在2021年便经历了几轮涨价。汪少勇的店铺一度无货可卖，最后还是工厂帮忙牵线了几家国内钩织的厂，卖一些中端假发才维持住。
随着疫情外贸订单的减少，如何让国内消费者接受高端假发则是汪少勇的新难题。
他会定期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布关于辨别头发质量或如何更好佩戴假发等科普文章，告诉人们“遮瑕膏用来遮脸上的痘痘，补发块用来遮头顶缺失的头发，都是为了让自己更美”，也会360°拍摄发型师为顾客修建假发发型的小视频、尝试直播带货。
一名假发店员工正对着手机进行直播讲解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不只是这家小店，许昌大大小小的假发公司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国内。
“其实现在大家更重视国内市场。”瑞贝卡董事会秘书长胡丽萍对界面新闻说道，“从今年一季度经济复苏情况来看，相对于海外市场，中国经济更有韧性，市场可以快速恢复，目前我们内销基本上已经可以恢复到19年的水平。”
事实上，出于新鲜感而购买假发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不同于前几年因综艺影视节目而流行的脏辫假发或“狗啃刘海”的流行那样，把头发彻底剪成那样需要勇气和足够的颜值，假发是个折中产品。
眼下社交平台上的博主们已不吝于分享如“一次性挂耳挑染”、“高颅顶的秘密”、“发量王者秘诀”等帖子，假发作为一种时尚配饰正变得更加日常化，起码连最近的女明星都愿意在镜头前告诉人们自己佩戴了假发片以示亲和。
不仅是配饰类假发愈发受到欢迎，传统型头套也因潮流趋势在不断迭代升级。
因韩剧《黑暗荣耀》再度大火的宋慧乔引领了波波头的潮流；年初的电视剧《狂飙》中，张颂文所饰演的高启强，因其青年时期饱满的发际线引发男士对粘贴型头套的关注；而剧中角色“大嫂”陈书婷也一夜带火了“大嫂卷”；甚至更早以前，辛芷蕾的锁骨发到现在都还卖的很好。
小红书上对于《狂飙》中发型的讨论
胡丽萍告诉界面新闻，眼下以销售额而言，瑞贝卡国内传统刚需型的头套因单价较高占比超60%，发片等配饰类能占到30%；就销售量而言，发片等配饰类如今已能占到40%-50%，而这个数字在三年前是15%左右。
对时尚趋势的捕捉也令许昌的大小工厂变得更卷。
瑞贝卡如今从捕捉一个趋势到研发再到实际上市，仅需要1个月左右的时间；体量更小、更灵活的工厂甚至能做到一周的反应时间，即市场突然火了一款产品，工厂、营销都得迅速跟上，用3-5天测市场，7天后发货。
假发需求的年轻化也令从业者年龄更小。“行业的从业人员也明显年轻了很多，公司在招聘的时候，特别是我们销售团队，除了岗位专业度的一个要求之外，其实会综合考虑年轻人的想法的创新度。”胡丽萍告诉界面新闻。
此外，电商平台也是推动这一趋势的重要力量。
过去假发品牌线下门店所触达不到的地方如今也能随时购买，此外，对大部分年轻人来说，在线上购买配饰类假发是一件更自然并且体验更好的事情，毕竟这些发片、挂耳染不用如头套那样需要美发师的修剪与技术呈现。
“发套其实属于一个相对来讲比较成熟、挺传统的一个类目了，但是随着大家对发型的需求增长，人们就会买各种各样不同的装饰品，比如说刘海片、挑染这种相对来讲比较小的发片来装饰自己的头发，消费者的需求时刻在推动市场演变 。”京东超市护母婴业务部美发造型负责人告诉界面新闻。因而即使传统发套在目前中国市场上仍是刚需，但配饰类假发的增长是迅猛且显著的。
许昌中小商家的电商品牌化也让他们获得更多销量。
在过去，大量中小商家是以白牌姿态存在于电商平台上的，这不仅意味着缺乏正规感，其实从收到一个被快递小哥压扁的纸盒时起，“杂牌”的体验便已经产生。领航名品自2012年入驻京东超市开放平台，在五年内实现年入百万。其关于消费者体验的一大提升便在于定制了包装盒入仓，减少运输对假发发型的影响，从而降低退货率。
据央视财经报道，我国假发行业的市场增速连续6年超过20%，预计2023年市场规模将达到144.3亿元。据京东超市数据显示，在假发消费中，26～45岁群体是假发购买主力，占比超6成。女性在假发消费人群中占比更高，达60%。
我国假发行业的市场增速连续6年超过20%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许昌那些规模更大的、以代工模式发家的企业开始慢慢转型。
瑞贝卡从2016年开始发力电商，到眼下，其2022年报提及，瑞贝卡电商团队重点围绕“爆品计划”开展工作，国际电商平台积极实施“爆品”策略，集中资源打造重点店铺和优势产品；在国内通过入驻京东等电商平台领跑假发市场，京东也愿意在平台曝光、推广等方面予以支持。他们逐渐意识到碎片化电商对销售的好处。
对于更广大的许昌中小工厂，嗅到商机的电商平台平台也在争相夺取这些产业带商家的青睐。比如京东自2023年伊始开展了“2023产业带行”活动，而许昌假发正是其中之一。
许昌假发的生意或有兴衰，但不变的是，这门与美丽挂钩的行业总是能赋予人们对生活的某种热情期待。
这从来与真假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