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的一桩往事

文/庞旸
前些天看到张森根先生的文章《周有光和蒋彦永》,其中提到八年前张先生和我一起去拜见蒋大夫和李锐先生的往事。今年的二月十六日是李锐先生逝世三周年纪念日,我找出二〇一四年七月九日的日记,追忆当时的点点滴滴,作为对周有光、李锐先生的怀念,并向蒋彦永大夫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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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四年五月十日李锐先生在《周有光百年口述》座谈会上发言,后为庞旸
当时,我与北京作家陈光中先生,正在社科院拉美所研究员张森根先生的主持下,准备编一本《周有光画传》。为编此书,我们四处收集周老的历史照片和录像资料。这天,张先生让我开车,一起去拜访蒋彦永大夫和李锐先生。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取蒋大夫为《画传》提供的珍贵资料;二是请李锐先生为张先生正在编的《有光一生,一生有光》题写书名。
李锐先生,蒋大夫,都是当代中国思想文化界如雷贯耳的名人,我对他们久有敬意,以前也只是在一些会议上作为听众聆听过他们发言,能够到家中近距离地拜访,我当然是非常高兴。
我在惠新桥北接上张先生,来到位于海淀朱各庄路部队干休所的蒋大夫家中。
蒋彦永大夫原是三〇一医院外科主任,具有高超的医术,一生救人无数。而他最为世人称道的是二〇〇三年“SARS”期间,他以医者的仁心、正义和勇气,坚持讲真话,披露疫情真相,避免了更大灾难,可以说有济世救民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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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先生在为周有光先生纪念文集题写书名 
蒋大夫与周有光先生是莫逆之交,俨然周老的私人保健医。他将大他二十五岁的周老视为“恩师”“愿尽一切力量来呵护他的健康”;为改善老人的医疗待遇、提供周到的医疗帮助,他做了许多实事,可以说是一百一十多岁高龄周老生命的守护神。
对我们的编辑之事,蒋大夫热情支持。他找出历年收藏的有关周老的珍贵照片、录像资料,大约有38GB之多。他打开电脑,一边展示给我们看,一边一一做着具体介绍。
接着,蒋大夫坐上我的车,一起去复兴门22号楼拜访李锐先生。
李锐先生是中共中央组织部原副部长,他长长一生的经历是异常丰富与精彩的,离休后,他写过大量回忆文章,总结历史教训,推动社会改革,曾入选“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三十位杰出人物”。
22号楼是有名的部长楼。记得那天,应门的是李锐先生晚年的老伴张玉珍。这是一套四室一厅的单元房,我们进去,拜见主人。只见身着洁白短袖衬衫、满头银发的李锐先生,精神矍铄,思维敏捷,谈吐清晰,一点也不像九十七岁高龄的人。屋内有一位中年男子,据说是李锐先生的秘书,除协助他的著述工作外,还每周两三次地陪先生外出游泳健身。
张森根先生说明了求字的来意,李锐先生痛快地答应,当即请秘书在书房里铺纸研墨,他端坐书桌旁,挥毫写起来。“有光一生 一生有光”“岁月时时有光”,两张条幅,他各写了两幅,横竖各一,供张先生选用。当我们收字时,李锐先生还细心地叮嘱:稍等,待墨迹干透!
我打量着客厅的陈设:一个条案上,摆着好多雕像和照片,有佛像、菩萨像、寿星老,和一个不知谁雕塑的李锐先生头部铜像,想来这都是亲友祝寿的礼物;引人注目的是,这里还摆放着陈独秀先生和彭德怀元帅的照片。墙上挂有几幅照片和字画,其中一幅书法:虽安起搏器回生,依旧心中不太平。妙手又将支架搭,仍旧老骥续争鸣。落款是:九十一岁搭支架有感 李锐。原来,这是六年前李锐先生心脏搭支架后手书,代表了他“老骥伏枥”依然“争鸣不已”--“为民鼓与呼”(彭德怀语)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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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森根先生和庞旸拿着写好的书名与李锐先生合影
李锐先生对大他十一岁的周有光老,是非常服膺和钦佩的。是年五月他在《周有光百年口述》出版座谈会上发言,念了一首诗:“一生光闪闪先知,世事洞明大导师。寿届期颐留史记,炎黄永远别狂痴。”其中?“一生光闪闪先知”,就是指张先生所编、将由他题写书名这本纪念文集《有光一生,一生有光》。
李锐先生还给我们看了新近在香港出版的两本书,一本是丁东策划、采录,李南央整理、编辑的《李锐口述往事》,一本是李南央著《我的父亲李锐》。
那天非常幸运,我得到了李锐先生的签名赠书。说“幸运”是因为李锐先生手头的样书太少,连蒋大夫、张先生都未能相赠。而恰巧那天我带了一本自己写的、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原也是想趁此机会请李锐先生在书上签字的。不想李锐先生看到书,问道:“这是送给我的吗?”我当然说是,并马上签名相赠。于是,作为回赠,他送给我这本厚厚的《李锐口述往事》。这是真正的“抛砖引玉”,让我意外和惊喜。事后张先生不无羡慕地开玩笑:“庞旸,你今天来可得了个宝!”
还有个细节值得一记:签名赠书时,李锐先生停笔问我:你的名字,我写繁体字好吗?我当然说好。于是,他用繁体在扉页写下“庞旸同志存览 李锐2014.7.9”几个字。我想,写繁体字,也许是他那个岁数老人的习惯,也许是与这本繁体出版的书保持字体一致吧。
写于二〇二二年二月四日